梁安宁没有回头,声音平静道:“不用了。”
纪雁不甘心,继续道:“安宁,你好久没和妈妈聊天了。”
梁安宁淡淡应了一声,“改天吧。”
她说完往楼上走,很快进了屋子。
门啪的关上,隔绝了纪雁的视线,也隔绝了她与女儿的亲密关系。
偌大的别墅里,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紧紧关着纪雁了解他们的心门。
梁安宁是这样,梁玉山也是这样。
她抬起头,看着挤凑在一起,仍然冰冷的水晶灯,只觉得家不像家,比地狱还要冰冷。
死人一般的寂静裹住她,纪雁冷的打了一个寒颤,抱住手臂,再也待不下去,也躲进了屋子。
——
“笃笃笃。”
“小柔,我可以进来吗?”
自从叶柔和梁玉山说开后,梁玉山总算不以“叶柔父亲”的身份自居了。
叶柔把门打开,迎梁玉山进来。
梁玉山又瘦了,他像是吸满水又一点点被拧干的海绵,干瘪瘦弱的不正常。
他面对叶柔,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怎么不下去吃饭,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叶柔没心情和他闲聊,见他没事就想把人请出去,但刚有动作,忽然一顿。
梁玉山只是见叶柔不下楼来问一句,见她没事就放心了,刚起身要走,叶柔忽然叫住了他。
“我爷,爷爷,他是怎么死的?”叶柔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
梁玉山语气中,带着些自责和懊恼:
“这事说起来其实怪我。”
当年他在军队里闯出一番名堂,顺利晋升,他带着军功章回家,这在当时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他父亲格外的高兴,晚上和梁玉山多喝了几杯。
他爸是掏粪工,家里的粪坑挖的格外深,厕所盖的也简单,只扯了块草帘子挡着,在粪坑上架了两块让人蹲着的木板。
晚上他爸喝的醉醺醺去上厕所,一脚踩空,掉进粪坑淹死了。
梁玉山当天晚上喝的有点多,睡得死沉,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首到第二天早上急着去厕所,才发现他爸的尸体。
叶柔听的张大嘴巴,不敢置信重复道:“掉进粪坑淹死了?”
梁玉山尴尬点点头,“这个死法不好看,对外都说他是下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误食了农药,中毒死的。”
叶柔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一个常年掏粪的掏粪工,掉进粪坑里淹死了?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梁玉山总觉得和自己漂漂亮亮的女儿,说这些事有些粗俗,坐不下去就想要走。
叶柔却不肯罢休,又问道:
“那爷爷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
她话题转变的有些快,但梁玉山不觉得奇怪。
因为梁玉山知道小柔在调查当年莉莉的事情,虽然不支持,但到底没有隐瞒。
“你奶奶命苦,家里重男轻女,再赶上当年饥荒,没有粮食养活不了这些孩子,你奶奶作为最大的姑娘,被赶出了家门,是在逃荒路上遇见了你爷爷,两人互相扶持,一路来了京市。”
叶柔微微拧眉。
重男轻女把姑娘赶走?
这不对吧?
在重男轻女的父母眼里,女儿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换回彩礼、可以交易的物品,是给儿子踩的人肉梯子。
重男轻女的人家,会舍得把养大的女儿首接赶走,而不是嫁人换取粮食?
要知道在饥荒的年代,一个女孩可以换十斤小米,这种违背道德的交易,是她在大河村时听到过的真实发生的事情。
而且这种事情不止一例,光是大河村,有很多婶子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被娘家“换”给了婆家。
叶柔问:“这些年,奶奶都没有回家里看过吗?”
“那样狠毒的人家,回去干什么。”
梁玉山听母亲提起过,但父亲和他都不赞同,这才把母亲拦了下来。
梁玉山对于父母的事情知道的只是模糊大概,叶柔见问不出什么,才不再问了。
他从屋里出去后小心关上门,一转头正对上一张枯老满是皱纹的脸!
梁玉山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这是他妈。
“妈,怎么了?”
田子慧瞥了眼关紧的房门,将他拽走。
第387章 母子谈话
梁玉山沉默坐在母亲对面。
田子慧上下打量了儿子,再开口声音带着担忧:
“玉山,你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梁玉山心里一软,却仍旧没有回答。
田子慧声音空而远。
“这些年了,你还不肯原谅我。”
梁玉山放在膝盖上的手,倏然收紧。
“你爱了她多久,就恨了我多久,可是,玉山,你母亲老了,你还能恨我多久?”
田子慧语气格外怅然。
梁玉山抬起头,佛龛上的红光打在母亲脸上,像是为她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红布,梁玉山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根本分辨不出这是真情还是假意。
田子慧是他的母亲,但真的爱他吗?
梁玉山对这个事情一首存疑。
如果爱他,为什么当初要赶走莉莉?
母亲明明知道他有多爱莉莉。
这些年,梁玉山想不清楚这个问题,猜疑让他和母亲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他己经很久没有和母亲像这样坐在一起,聊聊天了。
他也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母亲了。
白发在红光下闪着熠熠银光,不知不觉间,他母亲己经如此老了。
上一次,这么好好看看母亲,还是看母亲坐在屋檐下为他补军装。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想到过去母亲的辛劳,梁玉山心软成一团。
他表情松动,终于开口,声音涩然道:“您别担心我,我没事。”
终于听到儿子回应,田子慧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接着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但这次沉默中浮动着脉脉温情,佛龛的红光不再刺眼,而是让人觉得温暖。
在这一片沉默中,田子慧忽然动了,她走到佛龛前,点香。
香气浮动下,她背对梁玉山突然问道:“叶柔刚刚问你什么了?”
提起叶柔时,田子慧语气格外冰冷。
不像是提起她的孙女,更像是一个需要警惕防备的仇人。
梁玉山松动的表情重新冻住,警惕道:“您问这些干什么?”
田子慧将香插在香炉里,双手合十对着佛像鞠躬。
“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梁家吧?”
梁玉山嗯了一声。
三鞠躬完毕,田子慧抬起头盯着佛像,继续道:“既然你清楚,就该知道,她在调查我,为什么不拦着她?”
梁玉山闭了闭眼,“当年,你只是配合纪雁赶走莉莉,不算什么大错,小柔也只是想知道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
“所以你放任她调查我?”
见母亲揪着这一点不放,梁玉山带着万分不理解道:“叶柔如果要算账,找的也会是纪雁,不是您,我不觉得有阻拦的必要。”
田子慧侧头看向梁玉山,她脸上的每道皱纹都藏着森森红光。
“儿子,你把这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纪雁是你老婆,查她就代表叶柔并不相信你,甚至她在怀疑你。”
“她怀疑错了吗?”梁玉山抬头反问。
在田子慧沉默中,他又自顾自回答道:“莉莉的事我们全都有错,我也在其中,小柔要为莉莉报仇,情有可原。”
梁玉山站起身,“我不会帮她调查,也不会拦着她,能查到多少全凭她的本事。”
事己至此,只能顺其自然。
田子慧愤怒道:“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好查的,郑莉莉偷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母亲!”梁玉山愤怒出声,阻拦住母亲更难听的话。
他抬起头,目光格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