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兰显然信了她那套打发时间的说辞,拿过蝴蝶道:“行了,说好的你可以自己去逛,去吧。”
姜灵竹又给她编了个草蜻蜓才走。
作为用来相亲的院子,百花园里实在大的离谱,除了摆满珍花的前院外还有供人喝茶谈心的前殿,以及遍布假山奇石的后院,可供郎有情妾有意的男女躲着人群互表衷肠,过了后院还有用饭的后殿。
别看名为赏花宴,但真正的重头戏却不是前院,而是这后殿,因为午宴时太后也会来。
这就是姜灵竹为什么一定要来赏花宴找李颂的原因,姜家不可能会答应李家的提亲,但若是她在午宴时向太后求一道赐婚懿旨,就算是姜方海也不敢说个不字。
姜灵竹一路从前院找到后院都没寻到李颂的人影,虽然路上也有遇到想和她换花的男子,但她还是想先去找李颂。
毕竟赐婚懿旨一下这事就再无反悔的可能了,比起嫁给没印象的其他人,她还是更属意李颂这个在原主记忆里温文尔雅举止有礼的君子。
至于她喜不喜欢对方,她其实真的不在意,从小就是孤女的她一个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明白对于生活而言,爱情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夫君爱不爱她不重要,能让她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就够了,只可惜孙永民太过人渣,要是嫁过去,怕是过不了什么安生日子。
想到这里,姜灵竹更急着要找李颂了,脚步匆匆的经过假山堆,余光瞥过时还看到一男一女正藏身其中浓情蜜意的抱在一起腻歪。
这里是后院偏僻的角落,要不是为了找李颂她也不会来这,倒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姜灵竹尴尬的移开视线,正要离开,就听见那女子娇滴滴的喊了声:“李郎~”
听到“李”字,姜灵竹脚步一顿,在不会这么巧和接着听听看中犹豫须臾,悄摸摸躲到了角落,竖起了耳朵。
第3章 梨花带雨
“李郎,你也知道我是个庶出,母亲不喜我,要将我随意嫁出去,今日我是求了父亲许久才能来宫里见你一面,午宴时你一定要向太后求道赐婚懿旨,否则你我就再无可能了……”
等等……
姜灵竹瞪大了眼睛,简直想冲进去看看这姐妹是何方神圣,怎么不仅境遇和她如此像,连想的法子都一模一样!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有句话说的好,没有最巧只有更巧。
她说完好一会,她那位情郎都没有吱声,估计是心急了,女子喊了一声:“李颂!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难道你真喜欢上姜灵竹了?”
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呢?姜灵竹懵了一秒,大脑又过了一遍女子的话。李颂,李……嗯?!李颂?!!!
姜灵竹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只觉得自己要GG。
什么情况?世另我也不是这个另法吧?京城是只有李颂一个适婚男子么?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跟她选了同一个?!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姜灵竹努力让大脑冷静下来去思考对策。现在的结果显而易见,这李颂也没表面上那么君子,估摸着是个海王,但海王也比强奸犯来的好点,反正她也没打算跟他谈恋爱,只要嫁过去以后两眼一闭过自己的日子,随他在外面怎么玩。
那女子已经隐隐啜泣起来,姜灵竹自己就是个千人千面的演技派,哪里听不出那啜泣里的虚假,但她听得出来不代表李颂听得出来,她生怕李颂一个心疼就答应了对方,急的抬脚就想进去争一争活命机会。
大家都是鱼塘里的鱼,能不能公平竞争啊!
就在她要冲进假山里时,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只是看姜小姐同你境遇一样才多了几分同情,刚刚也是在想一会大殿上该如何像太后求旨……”
再后面的话,姜灵竹听不清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失聪了,耳朵一阵耳鸣,大脑也疼得厉害,她有些想哭。
穿到陌生世界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她宁愿自己还是个孤女,那样还能自在的活着,而不是成了个笑话般的大小姐,婚嫁之事都被他人拿捏,好不容易想的办法还被半路截胡了。
她转身离开,却忍不住心里的委屈,眼眶泛起酸涩,只能将唇咬住努力憋住眼泪。
路上经过一处凉亭,里面坐着三五个小姐在一起说着话,时不时的捂着嘴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
姜灵竹的泪就是在这时候落下的。
这滴泪像是个开关,大颗大颗的泪珠紧随其后的往下掉,那凄惨的模样实在难以忽视,几位小姐微蹙着眉,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姜灵竹当然不能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她用手帕擦了擦泪,哽咽着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你们刚刚说的,实在太让人难过了……我要去缓一缓,抱歉。”
她行了个礼,在她们还没反应过来时离开了凉亭,拐了个弯却看到假山后还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在视野盲区,陡然出现吓了她一跳。
姜灵竹哭得视线模糊,也来不及细看,带着哭腔冲人道:“你别待在这里了,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原主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爱哭得性子,这泪腺一被刺激怎么都止不住,姜灵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成这样,捂着脸离开了这里。
凉亭里的小姐们反应过来后很是不解,互相看了看彼此,问:“我们刚刚……说了什么很敏感的话题么?”
“没有吧……只是说靖王这次估计还是不会与人换花啊,也没说旁的了啊。”
“那姜灵竹怎么哭成那样?”
沉默几息后,有小姐大胆猜测道:“难不成她喜欢靖王?所以才为了靖王不娶妻一事难过?”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反驳:“不可能的,你去年才来京城所以不了解姜灵竹,她一惯胆小怕人,怯懦的很,别说喜欢靖王了,就是多看两眼她怕是都要吓的做噩梦。”
刚刚那位小姐立马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是说靖王的长相堪称京城绝色么?”
“是绝色没错,但那身体也堪称一绝。”说话的小姐看着对面疑惑的表情,又将手挡在嘴边,小声道,“靖王因为双腿残疾,所以性格阴晴不定,那张脸再好看也架不住浑身煞气骇人……”
她的声音很小,但假山后的男人还是听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未动怒,只是看了看那叫姜灵竹的女子离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哭得那般伤心,只因为得知他今日不会与人换花?
想到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谢怀瑾莫名有些不自在,耳边又听到凉亭里那些对他的负面评价,他冷冷瞥去一眼,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般跪在他面前,恭敬地道:“主上,有什么吩咐?”
“凉亭里没有雪还算什么凉亭。”他驱动轮椅离开前冷声道,“越多越好。”
“诺。”
经过姜灵竹拐走的那道路口时,谢怀瑾忍不住想,她让他离开,是不是也是担心他听到这些议论会生气或者难过?
手指在拐弯的机关旁轻敲着,男人垂眸思索的样子像是在想要不要拐过去找人问一问。
须臾后,他掀起眼皮,眸底带着淡淡嘲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直行。
算她多虑,这些话他听了多少年,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更别提这些外界的评价本来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第4章 灵竹葬花
姜灵竹不想因为自己的哭引人关注,索性避着人群躲到了桥洞底下,一瞬间的委屈发泄出来后她很快将情绪调整好,就算双眼哭得通红也不耽误她聚精会神的用树枝在地上勾勒出图形。
她画的是京城地形,只可惜原主出门次数实在太少,她只能尽量拼凑出简单的地图,好在地图虽然简单,但有用。
树枝在地上某处岔路口点了点,那是从尚书府到皇宫的一条必经之路,也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而往往这种地方,都会有着大隐隐于市的神秘组织,比如一个集情报和暗杀为一体,几乎无所不能的酒楼。
云香酒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原主也是一次偶然听到了父亲跟同僚的谈话才知晓的,她本来就胆小,知道这事以后更是吓的不敢随意出门。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姜灵竹也不想去这种代表危险和麻烦的地方,可谁叫原主实在没接触过别的男子,除了一个李颂,京城里那些少爷公子她一概不知品性。
如今找人截胡的法子被别人截胡了,姜灵竹只好选择了最不想选择的二号方案——云香酒楼。
这种不能见光的生意收费肯定不菲,好在孙氏并没克扣原主的月银,原主又不花什么钱,攒了这么些年数目还算可观,应该够让云香酒楼替她办事。
倒不是让他们去杀了孙永民,虽然他确实混账也确实该死,但她毕竟来自现代,杀人犯法的意识深入骨髓,她做不到买凶杀人。
但她可以让他们在孙永民到达京城之前,废了他的子孙根,再将事情宣扬出去,那个时候姜方海恐怕比她更急着拒绝这门亲事,不然他要真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废人太监,怕是他这个户部尚书也要成了全天下的笑话。
姜灵竹很快做好决定,只等赏花宴结束就找个理由在岔路这边和姜雪兰分开前去云香酒楼,算算时间估摸着午宴也快开始了,她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将画出的痕迹抹去,刚想起身离开就听到了桥上传来说话声。
有人在桥上,姜灵竹自然不能现在出去,她只好缩了回去,被迫听起了墙脚。
说话的女声有些熟悉,带着些浅浅的抱怨:“也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从天而降了一大块雪团,好险没砸到我身上来,吓死人了。”
另一道稳重些的女声安慰她道:“估摸着是谁恶作剧吧,没伤到你就好。”
“那是我躲的快,你是没看到其他人的惨状,脸上的妆都被雪融花了……”
两人说了几句,稳重的女子问了句:“不过你怎么在那边聊了那么久,父亲不是让你今日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男子,好早日为你定下婚事么?”
“快别提了,我压根就不想这么快婚配,才不要去找什么心仪的男子……我在那边打探到不少消息,你想不想知道这京城里绝对不能嫁的人是谁?”
“谁?”
两人已经准备离开,声音越来越远,但姜灵竹还是听到了那一句“靖王,谢怀瑾”。
姜灵竹怔了怔,下意识的在记忆里搜寻起这个人。
这一想才发现原主对他的印象居然非常深刻,又或者说,整个京城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容貌绝色的靖王。
当今圣上子嗣不算昌盛,满打满算也就四位皇子,靖王行三,但因为生母是曾经的敌国妃子,所以一直有传闻说这位王爷不是真龙血脉。但这并不影响他是几位皇子中最受宠的一位,听说刚出生时圣上就要将他立为太子,只是朝中大臣们以死相逼,才改成了封王。
后来谢怀瑾的生母离世,他自己也体弱多病,甚至还意外摔断了腿,从此只能靠着轮椅行走,圣上和太后更是疼惜他,数不尽的财宝珍药一箱箱的搬进靖王府,但就算这样,谢怀瑾的身体还是一日比一日差,甚至有神医诊断后叹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
姜灵竹突然瞪大了眼睛,要是原主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谢怀瑾今年已经二十三了,离他二十四岁也只剩下二十天,也就是说他最多只剩下一年零二十天的时间。
意识到这点后,姜灵竹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
虽然这位靖王除了长相以外几乎一无是处,脾气古怪,常年摆着一张冰山脸,仗着圣上和太后的喜爱行事更是毫无顾忌,这么多年来只要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但姜灵竹很理解他,一个从出生起就被人议论血脉的皇子,双腿残疾,体弱多病,生母早逝,还被神医推定了死期,这重重BUFF叠加下来,就算是个正常人也要被折磨的不正常了。
叹过以后姜灵竹也就忘了,毕竟她自己还有麻烦没解决呢,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别人,要是真嫁给孙永民了,估计她比这位谢王爷死的还要早些。
桥上已经没了动静,她拍了拍衣衫上沾染的尘土起身离开,只是没想到刚从桥底下钻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打眼望去就有不下十位,这会正用着统一不解且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
姜灵竹心道不好,得赶紧想个理由让她钻桥洞的行为能符合原主的人设,可按照原主怕人的性格她也不会主动去向人解释啊!
眼见大家的目光越来越奇怪,姜灵竹心都提了起来,好在姜雪兰也在那人群里,见到她后主动开口问道:“姜……姐姐?你在做什么?”
姜灵竹简直想给便宜妹妹鼓个掌,这问话来的太及时了。
她飞快调整面上表情,秀眉微蹙,嘴角微微下撇,眼底因痛哭染上的红尚未褪去,她哀痛的声音又带着两分小心翼翼,像是被这么多人吓着了。
“刚刚经过这里看到地上落了朵花,只觉得人生也如花一般短暂又脆弱,可人死后尚能入土为安,花却只能沾满尘埃任人踩踏,实在是可怜,所以我想将花也埋入土中,让它得以安宁,可皇宫之中我实在不敢乱动,思来想去只好选择了桥洞下……”
葬花论一出,姜灵竹只觉得稳了,多符合原主那敏感多愁的性子啊!
可没想到她说完,对面的姜雪兰以及她身后的一群人都沉默了,大家表情各异,良久,姜雪兰咬牙道:“各位多担待,我姐姐一向多愁善感,并不是故意为之,大家能否就此忘却,雪兰在这里谢过诸位了。”
姜雪兰转身行了个大礼,姜灵竹心头一跳,只觉得哪里不对,连忙跟着一起行了个礼。
好在同行的都算熟稔的人,连忙让姐妹二人起身,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姜雪兰再次谢过后,牵着姜灵竹优雅的冲大家说了句:“雪兰还有些话要叮嘱长姐,先行告辞。”
两人离开了人群,姜雪兰一把将人甩开,怒气冲冲的指着她鼻子就开骂:“我知道你不想嫁给孙永民,但你寻死也不用这么急吧!全京城谁不知道靖王殿下命不久矣,这场赏花宴本就是太后急着看他成家才匆匆而办,你居然公然在此说人生短暂脆弱,还以花喻人将它葬入土中,是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利落么?我警告你,你要真活够了就直接一碗毒药下肚,别胡乱说话连累我,连累整个尚书府!”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姜灵竹懵了一瞬,她虽然不明白葬花为什么能跟谢怀瑾扯上关系,但仔细一想她现在是在封建迷信的古代,这事确实不妥,姜雪兰骂的虽凶,但刚刚也是实打实替她行了大礼。
姜灵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轻柔握住了伸到她鼻子前的手,嗓音后怕中带着庆幸:“我忘了……还好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