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竹刹那间想明白,心中的惊悚稍微下去些,正要询问,车帘却被掀开了。
姜雪兰素手一指前方,喊了声:“姐妹们,冲!”
一个接一个的姑娘们从马车上下来了,她们身高体重衣着发型皆不相同,却都顶着……姜灵竹的脸。
虽然知道是易容术,但看着这么一群跟自己长的一样的人站在一起,姜灵竹感觉自己晚上回去肯定会做噩梦。
那群姑娘们冲她笑了笑,随手逆着人群,向她奔来。
准确的说,是向她身后的禁军奔去。
她们路过她身边,随风丢下一句句带笑的话语。
“胆子还是那么小,都要被吓哭了。”
“听说你会解九连环,回头记得教我。”
“以后一起玩吧。”
“别怂,咱们一起冲!”
“你这侍卫挺有意思,下次借我用用哦。”
“偷偷告诉你,你妹刚刚哭得可凶了。”
姜灵竹愣愣的站在原地,身边一阵阵香风掠过,吹的她眼睛发涩。
“谁哭了!”姜雪兰哼了一声,转而拉上她的手一起往前冲,“发什么呆,赶紧跑。”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姜灵竹看到禁军们也被这铺天盖地的‘姜灵竹’震的愣了好半晌才拿起剑。
她的心瞬间提起来,生怕这些姑娘们因为她受什么伤害。
下一瞬,众人七嘴八舌地哭喊道:“爹,爹,我是翠儿啊,呜呜呜爹,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成了这副模样,爹啊——”
“阿兄,我是小九,呜呜呜呜呜呜我好害怕啊。”
“舅舅,我是雅雅啊……”
“父亲,我是淑儿啊……”
禁军们还没反应过来,宫门口那些朝臣们急了,边跑边喊:“剑下留人啊大人们!”
一时间,朝臣、禁军和‘姜灵竹’们乱成一团,禁军们不敢胡乱抓人,也不敢将人放了,便让这些姑娘们都站到各自家人身边,不许乱动,等太后出来定夺。
姜灵竹被姜雪兰趁乱推到了刘珍珍身边,刘将军似乎早有预料,不着痕迹的把她护到了身后。
有人问她是谁,刘将军笑呵呵地道:“我夫人娘家侄女,昨夜来的京城……”
他们说着话,姜灵竹却有些着急,想要将怀里的罪己诏掏出来让各位大臣们看看,却被一旁的刘珍珍抓住了手。
刘珍珍冲她微微摇头,用气声道:“别急,我给我姑姑递了信,再等等,一会你直接大大方方读给大伙听。”
等琴妃?姜灵竹不解,琴妃就算再受宠,也只是妃子而已,如何能在太后手下护住她,还能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宣读罪己诏?
正在此时,宫门开了。
第51章 昭告天下
太监的声音比往日都要尖细,就像受了什么惊吓。
“太、太后和琴妃驾到~~~~”
众人回头,只见两道身影缓缓从幽长的宫道内走出。
在她们身后,还能看见无数锦衣卫的身影。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除了莫名骄傲的刘家父女以外,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的看着站在宫门口的两人。
阳光下,太后发丝凌乱,脸上表情僵硬又屈辱,脖子上还架着一柄闪闪发光的剑。
持剑者正是琴妃,她像是没看见周围严阵以待的禁军团以及身后虎视眈眈的锦衣卫,冲着人群喊了声:“靖王妃,放心大胆的把谢允那狗东西的罪行公之于众吧!他们不敢动手!”
说着,她动了动手上的剑:“让他们把剑都丢了。”
太后吓的脸都白了:“把剑放下!”
琴妃又喊道:“靖王妃,快开始吧。”
姜灵竹还没从她劫持太后的惊愕中回过神,恍惚中被刘珍珍推到了人群中间。
看着太后脖子上闪着光亮的银白剑刃,她觉得大脑更晕了。
不是,你们是不是有点太信任她了?
万一她没解开罪己诏,琴妃这持剑挟持太后的罪名要怎么收场?!
旁边的刘珍珍正在兴奋招手,喊着“这就是真的靖王妃“,人群里的刘将军正满脸骄傲跟周围人说:“瞧见没有,挟持太后那个是我妹妹,亲妹妹!”
姜灵竹很想回一句,不用喊了,知道你们是一家子了,这么虎的作风,没人会怀疑你们不是亲的。
心情复杂的她看着满场和她表情一样恍惚的官员们,心里竟诡异的平衡了。
被吓到的终于不止她一个了。
她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了那份已经不单单是救谢怀瑾一人的罪己诏。
和明十七学了几天,旁的没会,但她说话的声音已经足够让这一大片的人都听得清楚,而百姓那边,她读一句,便有人跟着传下去。
不过可能是琴妃带来的惊吓太大,姜灵竹预想中的读完罪己诏众人哗然的景象并没发生,只有刘将军激动的一拍大腿,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
“原来先帝的几位皇子都是这狗东西杀害的!如今还想陷害靖王,我忍不了了,兄弟们,快随同我一起去大牢将靖王接出来!!!”
有人拉了他一把:“刘将军你先别激动,这罪己诏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呢,再说,就算是真的,但你又怎么知道靖王是被陷害的呢……”
“我就是知道!”刘将军眼一瞪,“我家珍珍从不说谎!她的朋友自然也不会说谎!靖王妃说靖王是被陷害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你们不跟我去,我就自己去!”
“我们也没说不去啊,哎,你等等我们!”
能被刘将军叫过来的无不是他的知交好友,此时虽然知道上了贼船,但看着已经上头的好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冲进了大牢。
路过宫门时,琴妃从太后身上拽下一块令牌:“哥,拿着这个去,省的打架。”
扔完令牌,她对想跟上去的锦衣卫慢悠悠地道:“你们一走,我这手可就抖了哦。”
“不许跟着!让他们去!”太后咬牙切齿的对她道,“就算圣上没了,哀家也依然是太皇太后,你可知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叨叨叨,练剑骑马都要训我,现在命在我手上,我还能听你继续叨叨么?”
琴妃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将她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围观朝臣:……
姜灵竹莫名有些想笑,唇角动了动,却没提上去。
身子晃了晃,刘珍珍连忙扶住她:“吓着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我刚刚就想问你了,怎么湿成这样?手也冰的要命,你不是回去拿罪己诏的么,发生什么了?”
姜灵竹艰难的冲她摇摇头,嗓子里干涩的厉害:“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刘珍珍还想说什么,姜雪兰冲了过来:“她怎么了?”
两人的交谈声渐渐在姜灵竹耳朵里淡去,她感觉大脑越来越昏沉,身子轻飘飘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流逝,莫名让她觉得慌乱。
她怕是谢怀瑾那边出了意外,眼神死死盯着宫门口,一秒都不敢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宫道昏沉,她看不清谢怀瑾的脸,却无比确定走在最前方那个人就是他。
姜灵竹心脏莫名狂跳起来,她不知道这种慌乱从何而来,只下意识觉得自己要快点去见他一面。
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谢怀瑾的方向跑去。
谢怀瑾像是顿了须臾,随后也迈步朝她跑来。
近了,就差一点点了。
谢怀瑾站在阳光下的瞬间,姜灵竹只来得及看见那粒朱红泪痣,旋即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暗前,她依稀听见几道声音在唤她。
“竹子?!”
“姐——!”
“姜灵竹!”
“王妃!”
“阿竹?阿竹?!”
身体似乎被人抱进了怀里,姜灵竹听到了谢怀瑾的声音,没了一惯的冷淡,透着慌乱担忧,尾音发着颤。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想让他别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体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一道白光闪过,灵魂仿佛坠入了虚空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宫门口,谢怀瑾感受到怀中人湿透的衣衫,连忙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沾血的黑衣没了外袍遮掩暴露在外,那入骨三分的鞭痕道道触目惊心,光看着就让人觉得疼痛难忍,他却像感觉不到,拦腰将人抱起。
姜灵竹跟在身后小跑着:“姐夫,车,上马车!”
那辆载着许多‘姜灵竹’的马车依旧由夜三驾车往靖王府方向驶去,只是这一次,车上再没了欢声笑语。
何大夫被沈妆娘抓着一起上了马车,诊脉过程中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直到最后,她收回手,低下头:“王妃……已没了脉搏,还请王爷节哀。”
姜雪兰的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怎么就节哀了,何大夫,你再看一看呢,求你了,你再试一次,我姐姐没事的对不对……”
“我医术不精,实在无能无力……”
谢怀瑾对她的话仿若未闻,依旧将人紧紧搂在怀中,同她十指相握,试图用体温让她的身体暖一点,但那只手的掌心温度还是一点点凉了下去。
……
是年正月初五,成国国主谢允传靖王谢怀瑾为图皇位试图弑君弑父,将其押入大牢,后证实为诬陷之词,谢允退位,朝臣推举才德兼具的大皇子继位,于正月十四行登基大典。
同日,宫门口十里长街人满为患,琴妃刘雅琴持剑挟持太后,后被贬出宫,同年携侄女刘珍珍入军,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女将组合。
同日,靖王妃姜灵竹携罪己诏于宫门揭露先帝谢允数十状罪行,解救其夫,后昏倒于宫门前。
正月初六,靖王妃薨,举国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