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身子快要歪倒时,谢怀瑾说了一句:“宴会才刚开始,皇祖母,让人起来吧。”
太后这才让人都坐回去,转头又安慰谢怀瑾:“瑾儿你放心,肯定有愿意嫁你的姑娘,只是女子都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而已。”
她这话不是第一回 说了,往常谢怀瑾都是冷淡的哦一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但今日她却看到自家孙儿又露出了那种在想什么的表情,虽然很快他又冷冷的哦了一声,但太后觉得这一声哦却有些不同寻常。
肯定不对劲,一会宴席结束后把人留下来好好问一问。
但她没等来这个机会。
姜灵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正要入座就听到了太后的那句话。她心中有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毛遂自荐,大胆说出她愿意,但又忍不住担心就算过了太后这关,谢怀瑾那边也九成九会拒绝。
可想想孙永民,想想不怀好意的孙氏和半点不管她的姜方海,最主要的是想想那丰厚的遗产,她决定赌一把,赌太后有多想看谢怀瑾成婚,赌她这辈子能不能过个好日子。
这种没有性生活又能快速死老公拿遗产的大好事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她脚尖一转,迈着坚定坚决的步子到了大殿之中,在所有人,包括太后和谢怀瑾的注视下,跪地磕头,声音虽然发抖,却清晰的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臣女姜灵竹心系王爷许久,如果王爷不嫌弃,臣女愿意嫁给王爷。”
大殿寂静无声,只余少女羞怯又鼓起勇气的告白回荡,谢怀瑾怔了怔,望着怕到连跪地姿势都快维持不住的身影,霎那间,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想,他知道那个让她浑身都轻松了的决定是什么了。
“姜灵竹?”太后从短暂的惊讶中回神,侧眸给了旁边的宫女一个眼神后宫女颔首快速退下,她又道,“倒是个勇气可嘉的,上前来让哀家瞧瞧。”
“诺。”
本就受伤的膝盖雪上加霜,姜灵竹起身时险些没站住,好在她反应迅速才避免了当众摔成蛤蟆。
到了殿前屈膝行礼时,她的腿都忍不住微微发抖,不过想想那些丰厚的遗产,姜灵竹还是半点没耽搁的将膝盖弯了弯:“臣女姜灵竹,拜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的声音没有跟谢怀瑾说话时那么慈祥,带了股威严:“方才哀家没听清,你抬起头来,再说一次。”
姜灵竹偷偷呼出一口气,成败就看她今日的演技了,她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要说的话,而后垂着眼睑抬起头,为了维持人设,她说话的语气半惧半羞,还有些磕绊:“臣女……臣女心系靖王殿下许久,方才情难自禁,还望太后娘娘赎罪。”
毕竟是第一次演这种戏码,她没忍住看了一眼坐在太后左下方的当事人,只一眼,心跳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这京城绝色的冲击力真是距离越近冲击力越大,姜灵竹慌乱的转移目光看向正前方,不敢再往那边看,以免悸动的心影响她的演技发挥。
她视线移开的太快,没注意到谢怀瑾也在那瞬间扭头看向了旁边,唇抿了抿,又快速端起酒杯送到唇边,耳朵却在酒入口之前就迅速攀上一层薄红。
不是说姜家这个女儿向来胆小怕人,性子最是怯懦,可现在这又是当众示爱又是当着太后的面偷看他,桩桩件件哪里是一个胆小的人做的出来的?想到她连行礼时发抖的腿,谢怀瑾心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不是不怕,只是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为了嫁他强撑着鼓起勇气做了这些罢了。
谢怀瑾承认自己有些许动容。
身为王爷,即使“双腿残疾”“命不久矣”“体弱多病”,但他身边也从来不缺向他示好的女人,说是没有女子愿意嫁,但那只是身家尚可的名门贵女们,可那些小门小户,还有宫女丫鬟,多的是想攀高枝的。
她们的目的也很明显,为了家中父兄升官,为了王妃之尊,为了脱离奴籍,又或者因为他的脸,总之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所以即使口中说着爱慕之语,眼里也没半分真意。
可姜灵竹不同,她会为了他哭,为了他冒着大不敬葬花,为了他克服胆怯惧怕当众告白,方才那一眼虽然短暂到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但这些所作所为足以证明她的喜爱不是假的。
可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喜欢一个浑身是病的短命鬼?
谢怀瑾将酒一饮而尽,心底那点动容瞬间化为乌有,垂眸看着手中酒杯,眼底带着不屑和嘲弄。
明知道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却还做这番姿态,无非是没有认真考虑过以后,真是可恨又可笑。
第8章 以命起誓
在姜灵竹和谢怀瑾各怀心思的避开对方视线时,太后正在听着宫女小声说着方才打探到的消息。
“……是户部尚书姜大人的嫡女,今年十八,生性胆小怯懦,不喜与人相交。”这些基本信息说完宫女顿了顿才接着道:“听说姜家已经替她看好了夫家,男方是姜夫人娘家表侄,已经在进京提亲的路上了。”
太后虽然在听,但眼睛却没闲着,姜灵竹的那一眼和谢怀瑾移开视线后耳朵的红,以及他突然不高兴的样子都被她看在眼里,再一望姜灵竹离开后那空在殿中的桌子,太后觉得这事,有戏。
她摆了摆手示意宫女退下,对宫女刚刚说的什么娘家表侄提亲路上的事毫不在意,只要她家瑾儿喜欢,别说还没提亲没定下,就算定下了,只要没成婚那都不算什么。
她仔细打量着站在下方的姜灵竹,小姑娘长相虽然不算突出,但眉眼间萦绕着的温软着实惹人怜惜,说是性格怯懦,身上却没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气,家世也还尚可,太后越看越满意。
但光她满意可没用,她虽然急着让瑾儿成婚,但并不想强迫他娶妻,否则也不会办了这一场又一场的赏花宴,只盼着他能遇到个看上眼的,点头应下婚事。
今日她虽观他有所不同,但依她对自己这个孙儿的了解,若是她开口问,他必然否认拒绝。
想到宫女方才说的提亲一事,太后心中有了成算,慢悠悠的开口:“姜姑娘,你口口声声说钦慕靖王,可哀家怎么听说你正在同孙家议亲,你可知欺瞒天家乃是死罪。”
姜灵竹连忙跪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磕了下去,她知道太后肯定会让人去查她的底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好在她有所准备:“太后娘娘明鉴,臣女方才所言皆是真心真意,臣女以性命起誓,臣女想嫁之人绝不是孙家表哥,若有虚言,必造五雷轰顶。”
她可没说谎,只是玩了个文字游戏而已,起誓放在中间,说的是她不想嫁给孙永民,她根本不带怕的。
女子发毒誓的声音掷地有声,谢怀瑾冷冷瞥去一眼,心中听到她在同他人议亲时起的怒气稍稍散了些。
她最好说的是真话,否则让他知道她一心二许,即使他无意同她纠缠,也会被恶心到让她这誓言成真。
太后看着他的表情,觉得还是要下记猛药。她一拍桌子,厉声喝道:“孙家都在进京提亲路上了,还敢妄言,哀家看你是活腻了!”
姜灵竹没想到她的话居然让太后发了这么大火,高高在上的皇家威仪让她明白这不是现代,她真有可能会被砍头,一想到这她心底实打实的怕了,她还是太莽撞,应该在想个万全的法子的,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只能将身子压的更低,硬着头皮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女确实没有说假话,臣女一心一意恋慕靖王殿下,从前不敢有妄念所以不敢宣之于口,母亲不知晓此事,这才寻了孙家谈亲,臣女本想着此生若相伴一生之人不是靖王殿下,那无论是谁对臣女而言都没有意义,只是心中痛苦难忍,这才想在赏花宴上再见殿下一面。”
她顿了几息,声音变的有些哽咽:“但臣女低估了自己对殿下的感情,今日一见,千万思念难以自抑,臣女知道,靖王殿下身份尊贵,不是臣女能肖想的,可是今日一别,以后就再无可能了,是以臣女不愿继续掩藏心迹……臣女,臣女……”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殿内之人无不被这番满是情意的肺腑之言所打动,有些共情能力强的甚至感动到流泪。这般深情连太后都目露不忍,更别说被表白的对象本人了。
谢怀瑾望着哭得身子发颤、上半身控制不住完全趴伏在地上的姜灵竹,心中翻起了一层巨浪。
女子强忍着的啜泣声钻进耳朵里,他想说点什么,但唇张合几次也没能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姜灵竹哭声渐重,众人皆想,她一定是等不来靖王殿下的回应才愈发悲痛。
而在所有人眼里为爱而哭得姜灵竹却在内心呐喊:太疼了呜呜呜,她一定是撞到骨头了,怎么这么疼啊!
……
谢怀瑾的神态落在太后眼里,她心中更是有了底,看着跪于台下痛哭得姜灵竹虽然于心不忍,但却依然端着架子没唤人起身。
她在等谢怀瑾主动开口求情,她才好顺势将这出戏引到赐婚上去。
谢怀瑾对自家皇祖母的心思可谓是门清,她看上去是动了气,但眼底却分明噙着笑意,如今迟迟不说话也不叫人起来,不过是在逼他在众人面前替姜灵竹求情。
他敢肯定,他今日但凡求了这个情,即使不接受太后赐婚,但一句妾有意郎有情必然会死死钉在了他身上,他不想惹这麻烦。
可望着女人纤薄的身体微微发着颤,哭声虽渐渐弱下,可难过之意却未减少,他心里莫名有些发堵,犹豫半晌,终是看不下去:“皇……”
“太后娘娘!”
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谢怀瑾蹙眉看去,望见一个粉衣姑娘走到姜灵竹身边跪了下去,高声道:“臣女姜雪兰,姜灵竹是臣女的长姐,臣女知道长姐今日殿前失态不妥,但臣女以命作证,长姐并未瞒骗太后和靖王殿下,她对孙家表哥绝无男女之情,求太后娘娘明鉴!”
姜灵竹没想到姜雪兰会冒着惹怒太后的风险站出来替她求情,还以性命作证,她们两感情深到这个地步了?
但听完这番话后,她默默在心里替这便宜妹妹鼓起掌。同是姜家女儿,她今日要是真担上一个欺瞒戏耍天家的罪名肯定会连累到姜雪兰,她这会主动站出来好歹还能搏一搏。不过她作证的内容,实在是妙极了。
就像姜灵竹刚刚发的誓一样,针对的都是她和孙永民的事,那说起来简直不要太有底气。
谢怀瑾看了看台下的姐妹二人,又看了看太后,随即若无其事般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看来这麻烦不用他来解决了。
太后却很是头疼,她方才都看到谢怀瑾张嘴了,结果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看着谢怀瑾没了说话的打算,太后恨不得把人给丢出去。
大概是她这会的气愤是实打实的,导致下面又冒了一道声音出来。
第9章 娶了便是
“太后娘娘。”刘珍珍有些急切的跑到大殿前,咣一下跪了下来,“太后娘娘,臣女刘珍珍也愿意替姜小姐作证,她对靖王殿下一片痴心臣女都看在眼里,臣女用性命担保,这份爱经得起天地考验,太后娘娘,求您明鉴!”
姜灵竹:“……”很好,除了莽撞还有仗义,她对武官的刻板印象更深了。
但这姐妹是不是太虎了点啊,她要没记错的话她们两连熟识都算不上吧,她居然就这么冲出来替她求情了。而且你不要什么都瞎学啊!她跟姜雪兰用命发誓都只敢玩文字游戏说到孙永民上面去,你怎么一上来就用命保证她对谢怀瑾的爱了?
她对谢怀瑾哪里有爱,这担保让姜灵竹心里都开始愧疚了,她偷摸将磕在地上的头偏了一点,侧眸看了一眼跪在旁边的刘珍珍,满脸的不忍心。
姜雪兰站出来求情作证还能以亲姐妹共沉沦来解释,但刘珍珍却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为了姜灵竹撒谎,是以她的出现让众人更是确信了姜灵竹对靖王情根深种。
太后心中即开心又郁闷,开心的是有人如此喜欢她家瑾儿,郁闷的是这一个两个都来求情,谢怀瑾已经摆出不用我管了的轻松模样,酒都连喝了两杯。
两杯?太后略微一怔,而后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表情冷淡的孙子,这一看,果真叫她发现了端倪。
今日宴席上的酒是她挑选的梅花酿,度数低,味道好,谢怀瑾最爱喝,往日一瓶下肚也没什么异常,可今日拢共就饮了几杯,却一路从耳朵红到了脖颈,连端着酒杯的手都微微泛红。
察觉到太后的视线,谢怀瑾将衣领拢了拢,但随即他动作顿住,明白自己这样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他眼带责怪的觑了跪在中间的罪魁祸首一眼,知晓她爱,但连亲近姐妹都敢用命作证的爱,他实在是不敢想姜灵竹都跟她们说了些什么,怕是直白到他无法想象的言语。
这般想着,他觉得脸都开始发烫,又端起了酒杯。
太后简直乐坏了,她眼眸转了转,沉声道:“姜小姐,哀家老了,分不清真情假意,你既然说你恋慕靖王,那就让他来分辨吧,靖王若信了你的情,哀家便不治你的罪,否则……”
否则什么她没有说,但姜灵竹已经自动脑补上了各种酷刑惩罚,早知道这么凶险就不该贪财选了这条路。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此时此刻她只能安慰自己富贵险中求,只要能成功以后就是花不完的钱,过不够的好日子。这般想着,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成为寡妇后美好的人生就在前方像她招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她抬起头看向了谢怀瑾。
因为太过紧张,她不敢去细看,只不断给自己洗脑前面坐着的不是人,而是她熬过一年就彻底自由的人生,是闪闪发光的金山银山。
别说,洗脑还真有用,一想到能成为单身富婆,心里的恐惧都被激动期待压住了。
姜灵竹咽了咽口水,忍着兴奋再次开口道:“靖王殿下,臣女真的很喜欢您!”
太后适时添了一句:“瑾儿,你看出来这姜小姐对你的情意是真是假了么?若是假的,那哀家立刻就治她的罪!”
其实已经有人站出来作证了,别说太后一惯和善,这种小事说要定罪大多也是在唬人,谢怀瑾像是没听到似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倒酒时,他抬眸看了眼台下,正巧看到了姜灵竹眼里的喜欢变成担心害怕的瞬间,他心中一滞,须臾后垂下眸看着微微溢出漫到桌上的酒液沉思。
太后今日本就有些咄咄逼人,且似乎确信了他跟姜灵竹之间有些什么,若是他此刻沉默不应,保不齐她真会让姜灵竹受些皮肉罪,好用苦肉计接着逼他。
想到方才那双满是惊惧的杏眼,谢怀瑾眸底掠过一丝烦躁,几息后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杯子重重落在桌面,冷冷道了句:“真。”
太后知道他生气了,但她心里却很是高兴,高兴到脸上的笑都压不住了。
既然有了答案,她继续道:“那可就难了,你都看出这份情是真了,今日殿里这么多人在,怕是到了晚上姜家小姐对你的一片痴心就满城皆知了,到时别说孙家,怕是以后也没人愿意娶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子……你一惯聪明,不如替姜姑娘想想法子,以后该如何议亲才好。”
这话里就差明着说不如你把人娶了吧,望着太后眼里止不住的笑意,姜灵竹这才明白过来太后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定她罪的意思,只是想让谢怀瑾看清楚她的“爱”才做决定而已。
她看着面上毫无表情的谢怀瑾,紧张又期待的等着他的回应,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大块金子就在她面前,只差毫厘就能彻底属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