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睡了一晚,老村长第二天来摸着已经有些受潮的稻草,就叫着:“不行,竹床还是太潮了,伢儿们睡竹床上,别睡出病来!”
不能睡竹床,就让大些的男孩们把教室里的桌子拼接在一起,给他们当临时的床,晚上桌子全都跟大炕一样靠墙放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床,垫上稻草,男孩子们睡在上面。
一楼有十四个教室。目前有课桌的教室大约有十个,用了六个教室,剩下的四个教室的桌子全都拼了起来,当做临时的男生宿舍。
“还好你搞来了这些被子,不然这么冷的天,这些伢儿们没被子盖,都得冻生病!”老村长哪里知道,当个校长,学校的事情居然有这么多,每天仿佛有忙不完的事情,睁开眼睛就是各种事情。
老村长叹气道:“还是你当初想的周到,给他们建大炕,铺些稻草就能睡,这第一年就有这么多学生,两个宿舍哪里够?”他指着一层宿舍对面的那六个教室说:“对面的教室也得空出来,多建几个大炕才行,不然天太冷了,伢儿们受不住!”
许明月车里刷新出来的棉被,一床只有五斤重,是属于春秋被,哪怕是新棉被,冬天也是不够暖和的,若是配上火炕,倒是刚好够用。
许明月见老村长这几天累的不轻,便建议他:“这人还是太少了,还得再招几个老师。”
听的老村长直皱眉,怒斥她:“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晓得节省,这才宽裕了几年?就这么浪费粮食浪费钱?怎么就人手不够用了?”他指着那些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们,说:“让他们大的带小的,在这里免费的吃,免费的住,还不能干点活了?”
老村长不愧是当过村长的人,在最开始的半个月手忙脚乱之后,很快就熟悉了学校的节奏起来,大冬天的,无法跑操,就安排人每周值日,值日什么呢?食堂做饭、打扫卫生,挖地。
学校选择的地点就是许家村村尾的一大块平地上,这块平地一直都是作为打谷场来使用的,面积非常的大,而这么大块的面积,也只有中间那四五亩地,在双抢期间平整了做打谷场和晒谷场使用,周围还有一些零星的地,是属于长荒草的存在的。
老村长就带着学校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把学校周围一些角角落落的地全部开发出来,打算种些蔬菜瓜果。
用老村长的话说就是:“十四五岁了,都是家里半个劳力了,咋就不能干活了?来这里是学习的,不是来享福的!”
对于老村长的安排,许明月一句话都没有。
别说,对于年轻老师们说的话,一些学生不怎么听,甚至有升米恩斗米仇的现象,觉得学校免费给他们吃,给他们住是理所当然的,但老村长一出来,所有人连声都不敢吱一声,叫他们做啥就做啥。
许明月便知道,老村长的安排才是对的。
等到天气稍微暖和一点了,老村长就每天监督他们早上起来跑操,七八岁组跑两圈,九、十组跑三圈、十岁以上组跑四圈。
老村长人年纪大了,觉便少了,他们这里夜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就睡得早,老村长每天五点钟就醒了,他当了村长多年,又闲下来多年,闲着多年不掌权,突然又当上了校长,老村长干劲十足,天天一大早就驻个竹杖,站在操场上监督,谁要是敢偷懒,就拿着竹杖打屁股。
不过有老校长盯着,没有一个人敢偷懒,连带着知青老师们,有严肃的老村长在,神经都有些紧绷着,跟着学生跑。
一边跑,一边背诵大领导的诗!
其中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阿锦!
《大领导诗集》她熟啊!
还没上幼儿园,她妈每天给她刷牙就用诗句来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来磨她耳朵,还没上幼儿园呢,唐诗三百首她就全会了,其中包括大领导的一些著名诗词。
于是操场上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领头有个个头不高的小女孩,在前面一骑绝尘跑的飞快,一边跑一边喊:“北国风光!”
后面一群尾巴一样的小孩就跟着喊:“北国风光!”
阿锦喊的是普通话,他们也跟着学普通话。
开始的时候,有些大些的小孩,见阿锦一个不大的小姑娘跑的那么快,还追在她身边跟着一起跑。
他们很多都是山里来的学生,每天上山下山,体力耐力都算好的,一圈,两圈,三圈……
几圈下来,他们这些营养不良的小孩,哪里跑的过从小被许明月精心养大的阿锦?很快一个个就全部落在她后面,就她一个人还在前面跑的起劲!
第232章 学校开学,她是最开心……
阿锦在校游泳队的时候, 人送外号‘小钢炮’,说的便是她体力特别足,马力特别强, 从头练到尾两个小时不带停的,一直到最后速度依然保持很快。
当然, 这是校游泳队的基操, 一线队的队员都是如此, 但很多队员练到最后都要累哭了,她还满脸笑嘻嘻的,体能还是很足的样子。
穿越到这里这么些年, 阿锦的体能锻炼就没有停止过,每天都坚持练体能。
前世教练的脸都模糊了,可教练上体能课时教她练体能的动作, 这么多年她全都一丝不苟的坚持每天打卡,夏天每天都保持六千到九千米游泳练习。
阿锦体能强耐力强, 不代表她跑步也厉害,练游泳的小孩的脚和专业练田径的脚是不一样的, 观看过奥运会上游泳队的队员们走路的人就会察觉到,练游泳的小孩脚掌宛如鸭掌一般,是扁平的, 脚腕也因为游泳时的发力不同, 也会影响到跑步。
阿锦四圈跑完了还想跑, 被许明月给叫住制止了, 让她去拉伸一下,阿锦也乖乖的去做拉伸。
不过,这么一来,全校的新生都认识了阿锦, 尤其是听说了她是蒲河口劳改农场的小许主任的女儿后,看她的目光就像看外星人,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她说话‘偏态’哎!”
‘偏态’在本地方言中是个贬义词,意思是学外地人说话。
“她不是‘偏态’,她说的是普通话,普通话你懂吗?”立刻有临河大队的本村人反驳上面小孩说的话。
被问话的小孩见自己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捂着嘴巴摇摇头。
临河大队的本村人就得意洋洋的向他们解释:“知青老师们说的话你们知道吧?就是普通话!燕京你们知道不?首都!大主席他们在燕京话!官话呢!”
被科普的山里小孩不明觉厉,看向阿锦的目光里透着崇拜!
这些都是许明月向阿锦科普,阿锦有时候跟孟福生说普通话,被别的小孩听到,有小孩说她‘偏态’时,她就向那些小孩科普。
那些小孩一听她居然会说首都话,会说大主席说的语言,原本的鄙夷就立刻化为了崇拜,还默默跟着她学,她说了句什么,他们就会悄悄记下来,回家偷偷的练习,他们练习时还挺不好意思的,生怕被别人知道他们说‘普通话’,被人说他们‘偏态’。
明明学说普通话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总有一些人用抱团的鄙夷的语言,笑话的眼神去嘲笑别人。
可在临河小学里,几个北边来的知青老师们,说的都是普通话,他们不会说方言,也听不懂方言,班里的小孩子们为了让老师们听懂他们的话,听懂他们的诉求,就被逼的不得不学习老师的语言。
实际上,在见到阿锦用普通话自然大方又毫无障碍的和几个知青老师们交流的时候,他们是很羡慕的,内心也希望自己也能像阿锦一样威风,期望有一天能那样大方自然的用普通话和知青老师们说话的是自己。
等天稍微暖和一点,不用时时刻刻待在有大炕的宿舍里了,老师们才带着他们去班级,按照他们在外面跑操时排的身高,被老师们一个个的引着去了他们对应的座位,每个座位上都有他们对应的名字。
他们不识字不要紧,老师们识字。
有些小孩名字用方言写不出来,老师们又实在听不懂,就用他们自己音译的方式,给他们重新取了名字,这就导致,很多小孩一连懵逼的看着老师们,不知道老师喊的是自己。
不知道自己名字没关系,知道你身高就行了:“你们俩是一组,你就记得你跟他是同桌就行了,他在哪儿你在哪儿!”
这样的话在小孩子中反反复复的说:“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叫赵中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华!”
老师们把一个个的小孩,摁在他们的座位上,指着他们桌角上的名字和学号:“看到没?你叫赵青山,赵青山就是你的名字,你要实在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就记住号码,24号!”
他们坐在崭新的书桌前,东摸摸细看看,屁股在长凳上扭来扭去。
年纪小的那一批,坐在长凳上,脚悬在凳子上够不着地,可还是好奇的看来看去,这一看,他们就看到了书桌下面还有个桌洞,每个桌洞里都有书和本子。
书是公社的书店买好送来的,本子是许明月车里积攒了这么多年,阿锦当初的本子,还有铅笔也是许明月车里刷新出来的笔。
只是铅笔并没有发下去,只有到要写字的时候,老师们会统一发铅笔,等写完了,再收上去。
因为没有电,宿舍光线昏暗,放学后学生们回到宿舍并不需要写作业,所有作业在班级的时候就完成了。
这个时候他们所学的,也不过是0到9十个数字,和aoe而已。
每本书上都写着他们所对应的姓名、学号、班级。
孙小草第一次拿到书本,放在桌上,一直反反复复的盯着看,不敢伸手摸,生怕自己的小黑爪子把书给摸破了。
一直到下课了,她一年级三班的表哥来找她去吃饭,她还在不可置信的看着桌上的书,对男孩子说:“大锅,这就是书!”
小男孩也有些神奇,骄傲地挺胸说:“我现在叫赵青山了!”
孙小草也指着自己书上写的名字,笑的裂开没有了两颗门牙的嘴:“大锅,我叫孙萱草。”她指着她名字中间的‘萱’字,“萱,神萱的萱!”
她嘿嘿的笑了:“大锅,萱草是不是天上长的草?”
小男孩不懂:“老师是说是萱草,那肯定就是神仙(xuan)的草吧,快走吧,一会儿饭没了!”
他拖着小女孩就往食堂跑。
学校食堂的饭菜其实并不好,就是普通的糠米粥配咸豆角,但是浓稠,咸豆角有盐,每个小孩每顿一竹碗,吃完就没有第二碗了,他们每次都能把竹碗舔的干干净净,还能省了洗碗,可舔干净老师还非得让他们洗!
阿锦只在学校食堂吃过一次,就不去了,放学不是回家吃,就是去大舅家吃。
一直到一个月后,雪化了完了,没有那么冷了,临河小学才算是正式的步入了正轨,开始了每天进教室上课下课。
但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没有下课铃。
老村长好不容易,从自家仓库里,找到了一只断掉的已经锈迹斑斑的一截犁头,用个麻绳,吊在教室二楼的走廊上,没有手表,就让许金虎从吴城搞来了一座自鸣钟。
这个自鸣钟是全大队独一份,老村长的心头爱,掌中宝,老村长……不,现在叫老校长了,老校长不用教学,主要就是管纪律!管上课下课的时间。
他在二楼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他每天就盯着办公室里的自鸣钟,一节课四十分钟,课间十分钟,两节课后,中间有一次大课间,大课间不做别的,就是跑步!
老校长的积极性特别高,一到上课时间,就拿着铁棒去敲击断犁头,清脆的响声便能传遍校园。
传不遍校园也没关系,老校长一般会敲击十下,十下之后,他会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向下眺望,要是看到还有哪个班的学生还没回教室,还在操场上瞎玩,就立刻举着个大铁棒,指着下面喊:“你是哪个班的?上课铃都响了你听不见啊?还不回班级上课你在做什么?”
听到老校长的大嗓门,原本还在操场上慢悠悠玩的小孩子们,立刻跟被狗追似的,跑的比兔子还快,立刻跑回班级上课。
被老校长抓到,老校长是真打人啊,两指宽的长竹片,打在屁股上,打的你生疼还不伤身。
都怕老校长。
现在的操场上除了跑道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要是依许明月的意思,至少得准备一些跳绳,画一些跳格子,让学生们在课间的时候,能够放松的玩一下,被老校长拒绝了。
“玩什么玩?他们来这里是学习的,不是来玩的!有这时间,不如多给我去挖几双菜地!”
学校没有体育课,只有劳动课!
学校上六天课,放一天假,就这一天假期,小孩子们也不能回家,不能玩,而是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洗澡洗头洗衣服打扫卫生,剩余的时间还要出去挖野菜,给他们自己种的瓜果蔬菜施肥。
只有到月底的时候,有两天假,可以让住宿的小孩子们回趟家,顺便把学校发的糠米带回去。
这也是老校长的意思,他指着下面已经是半大小子、姑娘们说:“那些小点的也就罢了,大点的那些,好些都十四五岁了,再过两年都能娶亲嫁人了,你以为她们能在学校待多久?不趁着现在抓紧时间多识点字,你以为他们出去了还有机会学习?玩?他们哪里有时间玩?”
这句话不光是针对那些女孩子,男孩子也一样,他们在学校里面待个两年,认识了些字,回去也要娶亲生娃,从此就是一个家庭里的丈夫、父亲,成为一个家庭里面的主要劳动力了。
“就是那些小的,你以为他们能在学校待几年?等上了十岁,家里牛不要放了?菜不要种了?”
农村小孩五六岁就可以跟着村里老人们一起去放牛了。
许明月和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不懂,老村长却知道这些小孩们时间的紧迫,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待在学校里学习,能有个识字的机会,已经是他们天大的幸事。
老校长最注重的就是许家村的教育。
临河大队有了小学,二楼又空了那么多教室出来,这些教室的课桌虽还没打好,可老校长也不在意,在教室里垫一些砖头,砖头上搭上一块木板,就是一个简易的课桌,下面都不用板凳的,一张稻草编织的蒲团就是一个座位,他把临河大队的扫盲班从临河大队的大队部,搬到了临河小学。
每天中午休息的时候,他都要把许家村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赶到学校里来上课,男的女的都要上。
江家村和施、胡、万四个村子他不管,你爱上不上,他只管他许家村的人,然后让剩下的没考上的知青们当免费的老师。
是的,免费老师。
知青们干完一天的活,人都累的不行了,还得来免费上课,不来都不行,老校长是很懂怎么引诱这些知青们的:“你们又不是学校的老师,学校的宿舍都免费给你们住了,让你们到扫盲班来上几节课怎么了?我和你们说,今后再招老师,首先就招在扫盲班教过的,有经验的老师!”
一番话说的这些知青们就是再累,都不敢耽误扫盲班的课,甚至一个比一个热情,一个比一个积极,都抢着来上课。
正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农活的劳累,看到了身边五个知青在学校当老师时的‘轻松’,才会更加想要老师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