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新粮刚收上来,秋季作物也种了下去,河滩上有莲藕,只要他们撑到秋收,就又有粮食了,饿不死,自然是能支援就支援,没想到许大队长会反对的这么激烈。
最终他们只从江家村以及施、胡、万三个村子征调到了粮食,许家村是一粒粮食都没给。
这也让上面的人对许大队长很不满,却也让姜家村和施、胡、万三个村子对大队书记很不满,凭什么许家村可以不交?他们觉得如果大队书记强硬一点,他们也可以不交。
只有大队书记明白,这个征调粮食是躲不过去的。
许家村有许大队长这样的强势人物带头抵抗,别的大队和村子可没有这样的强势大队长,该交的粮食还是得交。
之前许明月一直没有担心过奶奶和外公外婆一家,心想着再怎么缺粮,第一年应该能撑过去的。
竹子河的水位虽然一直在降,河滩也晒的有些干,但下面还是湿润的,该长出来的野生莲藕依然会长,光靠挖莲藕也不会饿死。
可见到第二次征调粮食,许明月有些坐不住了。
爷爷现在娶的嫂子虽然不是她以前的奶奶,可她还是不希望奶奶一家被饿死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奶奶也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与她性格相合的人结婚,即使做不到后者,至少她们全家都能活着也好。
因为离奶奶家比较近,她从大伯家借了条小船,推入到大水沟中,通过河沟划船到建设大队的吴家村。
建设大队虽然与许家村相邻,吴家村却是在建设大队距离许家村最远的村子,同样坐落在河边,但距离大山已经有很长的路了,山脚下的田地她们村是一点没有,属于真正靠河吃河的村子。
许明月一路打听到吴家村,询问奶奶家的消息。
现在的奶奶家,和她记忆中小时候的舅爷爷家,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是砖瓦房了,这时候还是土房子,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家,她并不知道奶奶的父母名字,也不知道小舅爷爷的名字,只知道奶奶名叫吴二姐。
可这年头,五个姑娘里,有两个叫某姐,两个叫某丫,还有一个叫某姑。
吴家村许多‘二姐’。
许明月只能打听,“她还有个小她十来岁的小弟。”
这两个特征聚集在一起,被问路的吴家村的人就懂了,“哦~~你说她呀?”被问话的人好奇的打量许明月,以为她是来给吴二姐说亲的,毕竟吴二姐十八岁了,是要嫁人了。
这个时间段,正是村里姑娘小伙子们结婚的最好时间段,好些地方干旱的快活不下去了,他们这里五斤藕粉就能换一个大姑娘回来当媳妇。
被问话的妇人就以为许明月也是来打听吴二姐的。
她突然用一种许明月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许明月露在外面的眼睛,笑着问:“姑娘,你也没成家吧?你哪个村的?你家里几口人?有没有想过找个什么样的?我小儿子还没娶媳妇,我带你去看看吧?”
说着就要上手来拉许明月的手腕,把许明月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一巴掌扇到妇人手上了,厉声喝道:“你干嘛?”
他们这里虽然各种方言杂居,她和妇人说的却是一模一样的方言,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这妇人都敢打她的主意。
这妇人被她打了一巴掌,立刻哭着喊道:“外村人打人喽~!你个小XX养的还敢来我们村打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随着她的喊声,一下子把许明月给惊住了,一边往后退,一边喝了一声:“我是许家村人,我爸是临河大队大队长!你们要敢拿我怎么样,回头我爸把你们村都掀了!”
原本听到妇人喊声过来看热闹,还想伸手拉许明月的人,一听许明月的话就惊住了。
许家村对周边村子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那妇人叫道:“别信她的,我就不信她爹真是大队长!”她看着许明月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说:“大队长的闺女穿的像里这么破烂?”
许明月万万没想到,她不想太高调,才穿原身以前的衣服,谁知道会因为身上衣服穿的破烂而有危险。
她直接一脚踹到这妇人肚子上,然后拔腿就跑,后面的人条件反射就追。
她还听到有人问:“你们追她做什么?她偷了什么东西吗?她是来做什么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许明月是来做什么的,有人喊着追,她们就跟着追。
还好她刚上岸不久,就找人问路,距离河边不远,到了河边赶紧上了船,拼命划走。
眼看着她上了船,划走了,那个被踹了一脚追过来的妇人才拍着大腿懊恼地说:“我不是看她一个人来我们村子,想着我小儿子还没娶媳妇,想问她是哪儿的人,给我小儿子当媳妇吗?哪晓得这么泼辣!”
她就是看她是一个人过来,想着先拉到家里去,跟小儿子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让她走,省下五斤粮食。
其他人一听,原本想找船追的人也不追了,骂道:“难怪人家姑娘吓的跑,说不定她是村里哪家的亲戚,这要被她亲戚晓得了,不扒了你的皮!”
虽然他们这里不说家家户户有船,但有船的人家也很多,现在正是摘菱角的季节,河边船多,原本还想帮着追船的人,也都骂骂咧咧的走了,还有好事的人去问是哪家亲戚。
妇人也不敢说是找吴二姐的。
吴二姐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要是被她知道她的亲戚被她吓跑了,能在她家从天亮骂到天黑。
她知晓吴二姐这时候要么去采莲蓬摘荷叶去了,要么去摘菱角,摘菱角菜去了。
她们大队的粮食刚被征调走,现在就靠河里的菱角菜和荷叶、莲藕撑着了。
但因为他们今年吃荷叶吃的太多,河滩上的莲藕长的没有往年的好,藕节也不大,他们不知道是荷叶摘的太多导致的,只以为是还没到荷叶枯死的时候就挖莲藕,莲藕太嫩才长的这么小的。
*
这件事是真把许明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因为是在自己老家,而且一直在村子里,只去过一趟邻市,从来不知道,原来老家可以这么危险。
过去她听人说过,哪个人贩子抢了谁家小孩,骑车逃走,因为只有一条山路通外面,打电话叫下面村子的亲戚帮忙在路上拦截,把人贩子给截住了。
又说山里哪个村子谁家买了媳妇,又跑了。
但这些事,她过去从未亲眼看过,都是道听途说。
她从小就努力读书,周围的一切黑暗,都仿佛与她隔绝,可刚刚的经历,绝对不是她想多了。
河面上有很多和她一样在划的小船,还有一种椭圆形的菱角船,基本每个船上只有一到两人,船上的人有男有女,他们都在专心的摘菱角,或是往船上拉菱角菜,河滩边荷花摇曳,一副江南水乡祥和的美丽景象。
仿佛刚刚经历的事情,只是她的幻觉。
她回到村子后,还有些恍惚。
她突然发现,原来她想改变奶奶家的命运,去看看外公外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奶奶家就在建设大队,她划船就能去,外公外婆家,真的是在山里啊!
要是在山里遇到这种事情,她可能跑都跑不掉。
不过她记得她妈说过,外公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年轻的时候是小队长,后来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再后来大概是能力出众,又成了炭山生产大队长。
要知道,一个大山里的人,能够成为河对岸炙手可热的炭山大队长,管理炭山煤矿生产的事,拿几十块钱的工资,那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本还担心外公外婆一家在大山里,会不会受旱灾严重,想要去看看的心思,也按捺了下来。
她外婆是童养媳,连童养媳的外婆都一直好好的活到了几十年后,而且她七个舅舅阿姨全都被养大,活的好好的,现在应该也没事。
因为这事,回到许家村的许明月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在给孟技术员做翻译的时候,就有些恍惚,她的反常也是第一时间被他捕捉到。
实在是许明月母女,有着一种与这里的村庄格格不入的阳光与松弛。
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原本不太关注别人的事的,平时也是能不说话都不多说一个字,可看许明月恍惚的样子,便问了一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与种植以外的话,许明月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原本没打算说的事,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和人说一说,道:“我有个好朋友,嫁在了隔壁建设大队的村子,这些天征调粮食,我有些担心她,就过去看看……”她停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突然就格外的想念她的闺蜜。
见他还在等她继续说下去,她才后知后觉的心有余悸地说:“我不知道朋友家在哪儿,就问她村里人,她村里人突然问我是哪个村的,结婚了没有,然后说她儿子还没结婚,伸手就过来拉扯我。”
原本还不太害怕的她,现在想起来,是越想越害怕。
她还是和她们说着一样语言的本地人,都能遭受到这样可怕的事,她突然想到,几年后,他们这里是要来知青的,那些从外地来的分配到下面各个大队的知青小姑娘们,又会遭遇到怎样可怕的事情?
她猛地捏紧了拳头。
她以为眼前的孟技术员应该是不懂她这一刻的恐惧的,但没想到他问:“你告诉你家人了吗?”
许明月摇头。
孟技术员说:“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你的家人。”
许明月想的却是,她应该在车子后备箱里装一些大石块!
第51章 小阿瑾给自己找了个老师……
因为是自己老家, 她虽然早早就通过上学离开了这里,平日里也很少回来,她小时候也看到过一些黑暗, 但从未往自己身上想过,也从未想过, 自己的老家可以这么可怕。
她甚至以为有了防狼电棍和辣椒水, 就足以在这个时代面对一些特殊状况时, 进行自保,从未想过用更过激的手段保护自己。
比如今天的那种情况,如果她被吴家村的人包围起来, 给拉到那妇人家锁起来,或者被人打晕关起来,她能不能逃得出去。
有她的车子在, 她自忖是能逃出去的,可在这之前受到的伤害呢?
毕竟从和平年代而来, 哪怕她已经足够的低调和谨慎,但她的思想和骨子里的东西, 和这个时代依然是格格不入的。
可从这一刻起,她会学的更加谨慎的保护自己和小阿锦。
许是今天孟技术员回了与种田无关的话,许明月也不好尴尬的站着, 便好奇的问他:“孟技术员来我们大队也快两个月了, 你的腿好像一直没好, 不去医院看看吗?”
距离临河大队最近的医院, 就在邻市。
此前孟福生经历重大变故,心如死灰,加上身在穷乡僻壤的小山村,语言不通、道路不通, 若没有人带路,他连出都出不去,天大地大,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的残躯牢牢的困在这座小山村里,不得逃脱。
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神色冷淡的模样,许明月也不在意。
她以为这事对她没什么影响的,谁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做了个噩梦,梦到小阿锦穿着她训练时穿的专业泳衣出门玩,她急的朝小阿锦发脾气:“泳衣只能在游泳池穿,出门要穿我们日常的衣服,你这样穿着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在外面套个浴袍!”
明明周围一切很正常,可她却有种说不出的被人恶意凝视的感觉,那种感觉清晰可见,犹如跗骨之蛆。
可她回头去看周围的人,那些人有手里拿着木匠工具在刨木头的,有在田里插秧、割稻的,有低着头摘菱角的,周围正常的要命,而她那种被人恶意凝视的感觉,仿佛是一种错觉。
她急切的想回到自己家,终于抱着小阿锦找到自己现代的房子,可打开房门,不知为何,竟是两扇出租门,门口十分狭窄,本来还怕打不开门,刷上电子卡居然进去了。
还没等她为回到家感到惊喜,她家房子里的床上,却躺着一个陌生男人,说是她的租客。
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
其实在梦里,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害怕,只是感受到了恶意和找不到家的恐慌。
她从炕上醒来,小阿锦还在睡,天还黑着,外面只有漫天星光闪烁。
她望着建设大队的方向,想着手里没有爆竹,也不知道那妇人家是哪个,不然三更半夜划船过去,扔一串爆竹去她家里,吓死她!
又有种架着小船去吴家村,把她久未使用过的假人,挂到那家人门楼上,然后把那妇人喊出来,吓死她!
可惜,大晚上的一个人黑漆漆的,她划船还真有那么点害怕,而且她自己家没有船,昨天借的大伯家的船,大晚上的,她总不能三更半夜去借船。
此时已经是九月,夜里已经不像七八月份那么炎热,夜风里一阵小风吹来,带来一阵些微的凉意,吹的人不想进闷热的屋子。
又坐了会儿,才又进了房间,摸摸小阿锦额头上的细汗,给她扇了会儿风,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小阿锦已经醒来在玩磁力安静书,她从出生开始,就是天使宝宝,早上睡醒从不吵她,一个人睁着大眼睛安静的看着她睡,要么就玩自己的。
许明月醒来还有些恍惚,她坐在炕沿上发了会儿呆,才问小阿锦:“宝儿,你刷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