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风的同桌换成江臣了,吴俊峰坐后面去了。
前排还是王菲丽和丁艳华,云靖雅则是斜对面,相对来说距离便近了。
江臣大多的时候挺安静的,可他闹腾的时候也厉害,而且这个人一双眼睛灵活,眼尖,班上前前后后他都能照拂到,耳聪目明,人缘好是有理由的。
这会周晚风正在做试卷,一开学才多久,各科老师人人都有发试卷下来。主科二张以上,其他科目也都有。好似这个寒假老师们别的事没干,都在出题,印试卷。
云靖雅为了方便整理试卷买了封皮和夹子,也给周晚风一套。
各科各有一份,数学整理好夹住,在右上角写上试卷日期。看的时候做的时候都非常方面,不会漏做也不会用到的时候乱翻。
周晚风的脚被江臣踩了一下,腿伸回来,江臣又凑过来伸手过来扯衣服。
“你别动写,有个事情。”江臣说话极小声,表情还有点不好意思。
周晚风皱眉抬头,就看到江臣挤眉,示意她往前面看。目光疑惑,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前排丁艳华在收拾课桌,一会站起,一会蹲下。
等人站起身的时候,周晚风一眼瞥到丁艳华身上,立马懂了江臣为什么不好意思。
江臣指指自己摆摆手,表示别说他发现的,他赶紧装作没事的写作业。
周晚风脱下自己外面宽松校服,写了一张纸条连着校服一同递过去。
丁艳华人人很内向,不太爱说话,反正上个学期,很少见她和谁热聊说话,就是她同桌王菲丽都是。
但她成绩很好,班级经常前五,偶尔发挥好会进前三名。
丁艳华正在收拾东西,后背被人戳了下,一回头看到周晚风把个纸条和衣服递过来。她看眼纸条,顿时伸手去摸自己裤子。
“谢谢。”拿着周晚风校服围在腰间,声如蚊子道谢后,往厕所跑。
等到丁艳华回来,穿的还是之前那条裤子,坐下准备把校服还给周晚风。
“不用,你先围着吧,下午你想去厕所怎么办。”周晚风也知道白天学生宿舍是关着,进不去。
丁艳华裤子没得换。
她自己外面穿着校服,可一想到里面穿的衣服,她便没有解下来的勇气。
她里面穿的红色毛衣是家里堂姐穿小给她的。
毛衣腋下和肚子那里有脱线,而且本来毛衣也不合身,穿着紧巴巴的。里面穿的秋衣是她妈穿旧的,秋衣袖子比毛衣长出一大截。脱了校服,就好像把自己里子扒掉。
丁艳华没有那个勇气。
她继续围着周晚风校服,心里想着晚上回去她要给她用肥皂洗干净再还给她。
丁艳华在高一三班最羡慕的两个人,一个是云靖雅,一个周晚风。
但是云靖雅就像天上飘的云,她只能仰头看着,漂亮优雅,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和鞋子,落落大方和谁都能交流,从她身边路过甚至能闻到一股花香味。
云靖雅家里有黑色豪华轿车会接她放学。
而她需要转两次公交车,甚至到了镇上为了省钱,她会选择走路近一个小时回家。
偶尔羡慕别人的富裕的生活,但她的成绩也让她骄傲。
军训里见识到周晚风,丁艳华的眼里,心上满是震惊,原来女生里还有这样的人。
能打赢教官,真是厉害啊。
周晚风不爱说话和班上也不来往,可是她身边总是有人主动凑上去,冷静又强大。
丁艳华也想成为周晚风那样的人。
和她一起排练元旦节目,丁艳华内心那种愉快无以言表,她的动作不像其他人那样凌厉有劲,周晚风却说她做的最标准。
寒假放假的时候她回去表演给妈妈,弟弟妹妹看,他们都说好好看,弟弟妹妹吵着要学。
她想过是不是自己每天认真练习,也会像周晚风一样厉害呢?
江臣和周晚风讨论问题的时候,丁艳华会有意听一耳朵,如果自己会做,会悄悄转身小声说“我会做,得这样……”
丁艳华很聪明,很刻苦,班上人也都知道她家里经济条件应该不太好。这种事情大家都不会明着议论,都高中生了更在意成绩。
周晚风自己也能感觉到,丁艳华小心翼翼的靠近自己。
就像一个从树上下来的小松鼠一点点靠近人类,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吓住她,让她在逃回树上。
勤勤恳恳的女孩,值得人喜欢。
又倒了周五放学,学生可以回家的日子,班主任徐磊这次千叮咛那些没带学费的学生,“上次开学没带的这次一定要带过来,自己忘记的就要打电话给家里,让他们过来交钱了。”
班主任徐磊知道班上有几个学生家庭比较困难的,学校这边对各班级也有响应经济补偿名额。但是都有附带条件,单亲家庭,残障家庭,低保户等等这种,学费不等全免,却能抵扣一大半。
丁艳华的家庭经济条件很糟糕,但是她家一条都占不上补偿名额条件。学校均下来给的名额实在不多,加上其他学生本身更符合上面条件。
所以,等到徐磊说完那些放学,还特意留下丁艳华,“让家里再想想办法,不行找亲戚先借一下,学校这边我在帮你往上反应一下。”
徐磊叹口气,丁艳华的成绩期末考班级前三,成绩真的很好。各科老师也都夸赞,人踏实肯学,基础牢固。
丁艳华僵硬笑了下,“徐老师,我妈说这次我回去会帮我凑齐学费的,不用担心。”家里养的猪准备卖了给她凑学费,家里玉米粮食也卖了给弟弟妹妹交学费。
“那就好,赶紧回家吧,别天黑了。”
可周日返校的时候,丁艳华没来。
班主任徐磊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电话号码是隔壁隔壁邻居家的,那家人说让老师一会再打过来,他去喊人过来。
等了十分钟,徐磊再打过去。
丁艳华接到电话,先是道歉,然后给徐磊解释她家里有事妈妈发烧弟弟妹妹太小她不能走,还说她明天上午会去学校。
徐磊放下心。
周一上午,丁艳华来学校。
她情况并没电话里说的那么好,脸上有淤青,左眼周围都红肿充血,王菲丽一见到她的模样,捂着嘴惊讶的问她怎么了。
旁边也有人看到,跟着惊呼一声。
好多人过去看一眼,纷纷上前关心她的伤势。
“就是我家比较远,周五回家天黑路滑摔了。”丁艳华捂着受伤左脸,对围上来的同学有些躲闪。
喧闹很快平息下来。
江臣低估一声,“看着就好疼,这得摔多恨啊。”
唯独周晚上手里抓着笔攥紧,她看着丁艳华的眼神幽深冷峻,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样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上辈子放学回家,她也经常见到这样的脸。
那不是摔的,也不是磕的,那是被人抓着头发打出来的。
周晚风的心乱了。
手下试卷的数字飞走了,她在后面看着丁艳华,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片打斗场景。
“周晚风,这题你做试试,出这题的老师真厉害。”江臣兴奋的指着试卷上一道题,他刚解完,迫不及待想要卖弄起来。让周晚风做,做不出来他就能显摆了。
“好,我看看。”
能看懂丁艳华脸上伤的还有班主任徐磊,当丁艳华把学费交到徐磊手上的时候,徐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只让人回去了。
上午刚交的学费,下午上课有人闯学校进来了。
那人喝了酒有点醉醺醺的,眼皮垂着竟然把门岗推倒闯进学校里,旁人一碰他,立马耍赖躺地上嗷嗷哭喊腿断了,胳膊断了。
胡搅蛮缠的厉害,腰背驼着,身上衣服又脏又破,头发像是一个冬天没洗过,他醉醺醺的喊着,“我找我大闺女,你们拦我干嘛?”
别人问他闺女在哪班,几年级。
“哎哎,我闺女叫什么来着,哦哦,叫艳华,本来艳花,孩子她娘觉得不好听上户口改叫艳华,丁艳华。高一的,三班还是四班来着,我不记得了。我得找我闺女。”说着人歪歪往里面走。
门岗一个给学校反应,一个跟在后面,想把人拦住。
可丁大强力气大,人又无赖,门岗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课间休息,有学生上厕所。
丁大强拦着一个就问高一教室在哪?
就这么一路摸到高一教学楼。
高一四班说丁艳华在三班。
丁艳华人在教室里,隔壁四班的学生忽的跑过来,在教室前门探头,“丁艳华,你爸来学校找你了。”
说话的四班学生声音不大,却让三班人都听到,随之就看到丁艳华整个人慌乱起来,她站起身的时候,眼神里慢慢都是仓惶和无助,是希望落地的破碎,以及自尊塌掉的声音。
什么都来不及做,教室外面已经听到那拖着声音醉醺醺喊着“闺女哎,丁艳华…”
丁艳华人像个木头似的戳在哪里,当看到丁大强时,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眼里一片死灰。
“哎呀,谢谢你们啊,我看到我闺女了,艳华啊。”丁大强佝背,反手给好心带他过来学生挥挥手,便朝着丁艳华走过来。
“你来这干什么。”从没听到丁艳华这么冰冷的声音,班上同学都一愣。
可只有后面的周晚风看到丁艳华的手在抖。
丁大强糟蹋的样子像个五十多的老头,胡子邋遢,身上看不出本色衣服也不知道穿谁的,明显一看就不合身,而且领口,胸前都油的锃亮。
好多同学皱着眉看着,更多确实同情,怜悯的看着丁艳华。
“来这干什么?找你拿钱啊,老子的钱呢?你弄哪去了,快拿出来。”丁大强踉跄着,伸出手找丁艳华要。
丁艳华却一把拽住丁大强的手把人往教室外面拖拽。
“我没钱,你赶紧回家去。”
“你别推我,老子的钱哪去了,你赶紧还给我。”丁大强一把推开丁艳华,歪头瞅着座位上,指着嘿嘿笑起来,“藏座位上了。”说着就过去翻找。
王菲丽一看人过来,吓得直接踩着江臣的桌子跑都后排。
丁大强把丁艳华的座位搞的一团乱,所有书本都给翻出来扔一地。
班上同学都看着,就连教室外面也为了围了一层四班的学生。
丁艳华眼睛裹着泪,故作强硬的去拽丁大强,“你干什么,你回家去,我没拿你的钱,没拿。”
“胡说,老子的钱丢了肯定你拿的。”丁大强没找到上了急脾气,眼神倏地变得凶狠,嗓门也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