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许多人怔然。
近千年的时光里,人王的存在就像阳光、空气,和水一样平常,让人习惯成自然。
许多人从小听他的传说长大。
他们无数次在新闻中见到他的面孔,在教科书上、在武道功法中,见到他的名字。
直到此时,他骤然离去。
无数户人家的庭院中,有年幼的孩子惊呼起来:“阿娘阿爹老祖,你怎么哭了?”
“太阳落山了……”
第126章 燃灯之人1
◎隐于迷雾之下的都市传说◎
午后的阳光均匀泼洒在校园干净笔直的灰白石道上,两侧的树荫在阳光下招展。
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两道行色匆匆的身影尤为引人注目,因为他们身上的警察制服。
两名警察一前一后穿过人群,目的性极强地走向那巍峨耸立在道路尽头的图书馆。
走在前面的女警年纪稍长,约摸四十来岁,留着一头过耳的短发,予人以干练而不失亲和的气质。紧紧跟在她身后的年轻男警生得一张娃娃脸,气质颇为青涩,目光中透着网上调侃的大学生独有的愚蠢与清澈,一看就是走出校门不久的年轻人。
作为见习警员的严宇的确没有什么经验。确切来讲,这只是他来到警局的第三天,目前只是一个接受正式警员指导的萌新。
指导他的张骊警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从警时间已有二十年,手中破获过的案件、亲手抓捕过的人犯足以积累成厚厚的卷宗。作为萌新的严宇对这样经验丰富、功绩卓著的老前辈有着一种天然的崇拜,哪怕被使唤着各种跑腿也是乐此不疲。
包括今天午饭都来不及吃就被张骊一句话叫出来当司机,来找传说中的破案专家。而两人的目的地竟然是眼前的重点高校。
“张姐,能给我说说破案专家的情况不?”眼看张骊的脚步一路直奔图书馆而去,严宇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不知道是哪位教授,什么专业的?难道是犯罪心理?”
据严宇了解,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应该就是这一类型的外援。此次连环杀人案性质恶劣,他们好不容易锁定了嫌疑人,却因为证据不足无法对嫌疑人进行强制拘留,必须在24小时的时间内拿到口供取得突破。
然而,嫌疑人的心理素质十分强大,口风严密,12个小时过去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于是,张骊主动提出来寻找外援,其他人此时想必还在和嫌疑人“斗智斗勇”呢。作为跑腿司机的严宇对外援的情况一无所知,他猜测是一位精通犯罪心理的破案专家,抑或是侧写与痕检方面的专业人士。
无论是哪种情况,在他脑补中,想必对方应该是一位博学多识、儒雅睿智的教授。
“不是哪位教授。”张骊一句话打断他的脑补,“我要找的是一位大三在校生。面对*罪犯,他可能比犯罪心理专家更合适。”
严宇:“……?”
……不仅是学生,而且还是大三的学生?年纪甚至比他还小,居然已经能为刑事破案提供帮助了吗?那该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心中首先涌现的不是质疑,而是惊叹,以及对这位神秘外援不可避免的好奇。
听见张骊语气中不加掩饰的欣赏,严宇忍不住问道:“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邀请这位外援吧?张姐你好像对他很熟悉……”
张骊点点头,爽快地承认了:“我是他母亲的朋友,我和他也算认识很多年了。”
严宇顿时露出恍然之色。
在他想来,张骊的朋友说不定也从事着相关职业,一切似乎可以解释为家学渊源。
张骊隐隐看出他的想法,却没有说什么。继续说下去,难免牵涉另一个人的隐私。
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短信提示音,她扬起手来,指向图书馆门口:“他出来了!”
严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一阶一阶铺展而下,正午的阳光打在一道穿着雪白衬衣的人影身上。
那人随手拂开额前一缕发丝,露出光洁宽阔的额头,以及雪山般清冷的眉目。
仿佛察觉到他们的注视,他低头看来。如有实质的视线似乎一秒将人看穿。
张骊下意识恍惚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与严宇的交谈勾起了她的回忆,这一刻,她仿佛回到十年前,在医院的病房里,初次见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天。
那时的她,时隔多年再次与高中时的好友相见,见到的却是对方的遗体,收到的是好友夫妻遇害,只留下一个八岁稚子的消息。而她的身份是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员。
好友夫妻在室内遇害时,他们的独子正因为发烧在医院接受治疗,恰好逃过一劫。看似幸运的他又要接受双亲罹难的不幸。
为了获取更多有可能的线索,张骊不得不扮演这个厄运使者,将不幸的消息带给他,在他从病床上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
她原本准备了诸多安慰的辞令,甚至特意带上了熟知儿童心理的专家。这些准备都没有派上用场,病床上醒过来的男孩没有哭闹也没有逃避,他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甚至于,他还条理清晰地追问在场的警员,向他们了解那起案件的一切细节。
碍于他的年龄与身份,大家本来不该向他说那么多,但他镇定而冷静的反应有种奇异的感染力,不知不觉指引他们合盘托出。
最后,大病未愈、尤显苍白憔悴的男孩抬起头来,用他那双漆黑纯粹、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定定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大概知道凶手是谁。”
他突然开口,说出了一个名字。也是警方怀疑的嫌疑人名单上的其中一个名字。
张骊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惊。她听见同事问道:“小朋友,你为什么怀疑是他?”
本以为他们会得到新的线索,病床上的男孩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是好人,我和爸爸妈妈说过。可惜他们不信。”
他的口吻中透着小孩子独有的执拗,又像是某种至今依旧令人难以理解的惋惜。
“……以前我只是隐约知道他不是好人,只是没想到他能这样坏。”这样说着,男孩漆黑的眼睫微微垂落,目光幽微难辨,“我要是早些醒过来就好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一下子感染了病房中的所有人。等到甩脱这份莫名的情绪,张骊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小,就算早一天出院,也只是多一个人遇险。你能健康活着,相信爸爸妈妈也会高兴。”
迎着她安慰的目光,越殊沉默下来,没有解释他们所理解的“苏醒”不是一个意思。
这本就不是一件可以解释的事。
越殊垂下眼帘,静静思索。
——如果他能早几天觉醒胎中之谜,这一世的父母或许不会失去生命。
未曾取回记忆的他,纵然因为超出常人几倍的魂能而天赋异禀,对他人灵魂中散发的恶意洞若观火,终究只是一个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小孩子。既不理解人类的恶意能达到什么地步,令人做出怎样残忍的行为,也没有成熟的心智赢得父母对他的信任。
这样的他,越是敏锐越是孤独。世界在他眼中是通透的,但当他将这个通透的世界分享出去,得到的却不是理解而是排斥。
轻易洞悉别人的恶意,意识到一件事即将迎来不好的走向,提前给予提醒,事后得到的却不是感激而是冠以“晦气”的责备。
被不孝子女抛弃的老人不会感激小邻居的提醒,只会嫌弃和谩骂这个小扫把星;被爱侣背叛的恋爱脑埋怨他的“诅咒”;父母离异的同学怀疑是他暗中施了黑魔法……这就是从前他过于“坦率”的结果。
久而久之,父母也教育他谨言慎行、少管闲事。
他们并不相信小孩子的判断,只将他一次又一次提醒当成是小孩子不喜欢某个大人而故意说坏话。于是非但没有远离被他指认的“坏人”,反而继续接近。
毕竟小孩子可以轻易交朋友,也可以轻易放弃,成年人的世界却有割舍不掉的利益。
直到这份利益吞噬了他们的生命。
徒留他们的孩子在病床上醒来,孤零零面对失去父母的世界,足以留下童年阴影的命案,以及对“扫把星”避之不及的亲戚。
或许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此时面对这一切的不是只有八岁心智的幼崽,而是一位觉醒胎中之谜、拥有宿世记忆的转生者。
他有成熟的心智和丰富的经验处理父母离世的所有麻烦,不为负面情绪所干扰。
在警察帮助下,安葬父母的一系列流程十分顺利。就连犯案的凶手也被顺利逮捕。
事实证明,越殊没有指错人。
不过在大家看来这只是小孩子的误打误撞。没有人相信他是真的洞悉真相。
殊不知从前的他或许只是单纯觉得对方不怀好意,觉醒胎中之谜后的越殊却从往昔的记忆中看见太多线索,甚至能推断出对方的动机。
虽则如此,他倒也没有澄清误会的意思。既然凶手已经落网,何必计较旁枝末节?
现年八岁的越殊对未来尚且没有太多规划。记忆中,这是一个普通而和平的世界。
……上一世不辞辛苦奋斗许多年,新的一世,或许他能换一个更轻松的活法?
这样想着,他顺其自然接受来自居委会的安排,在出院之后进入了当地的福利院。
自称是这一世生母高中好友的张骊张警官给他留下了电话号码,承诺按时去看他。
越殊不是真的小朋友,倒不在乎她守不守诺。就连那串电话号码,虽然他记在心里,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拨打它的一天。他自信自身能力足以应付一切麻烦。
遗憾的是,事情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想象中的平静生活遇上了绊脚石。
仅仅进入福利院三天,越殊就拨通了这串电话号码,顺便将副院长送进了监狱。
第127章 燃灯之人2
◎隐于迷雾之下的都市传说◎
曦日高升,碧空如洗。
如茵的草坪上,一群福利院的孩子三三两两正在玩耍,阳光洒在他们欢笑的脸上。
直到院长领着一个新的孩子走进来。
“院长妈妈!”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着,将好奇的目光投向院长身边的孩子。
这是个年约七八岁的小男孩。黑色的齐眉短发,黑色的眼睛,皮肤瓷一样白,穿着簇新的白衬衫与背带裤,像极了他们曾在商店橱窗里见过的人偶娃娃。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姿态却很是放松,没有一丝紧张与不安,纯黑的眸子淡淡打量着四周,透出成熟的大孩子才有的风范。
这是一种令小朋友很难抗拒的风范。
他们的眼睛齐刷刷亮起。
对上孩子们的视线,人偶般的小男孩弯起眉眼微微一笑,大家都能感受到这笑容之中的善意,于是不约而同对他回以笑容。
就在这一来一回的笑容中,素未相识的小朋友之间默契地搭起了无形的友谊之桥。
院长离开后,很快便有一个活泼大胆的孩子上前来拉住小男孩的手,热情地邀请道:“我叫左远洋,大家都叫我洋洋,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被他拉住手的小男孩只是怔了一怔,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谢谢洋洋。”
他这一声谢顿时冲散了他因为过分好看的样貌与干净优渥的打扮带给人的距离感,也给予大家很大的鼓舞,几个踌躇观望、不太敢接近的小孩子跟着围了上来。
欢声笑语不时在草坪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