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清虚道人本就不是为师的料子。
从兴高采烈到兴致缺缺,心路历程急转直下不过十天而已。
——什么叫“捡崽一时爽,养崽火葬场”啊(bushi)!
然而,捡都捡了,养也养了……他总不能因为给幼崽启蒙太难,就弃崽跑路吧?
“长生误我啊!”头痛的清虚道人忍不住再度发出一声长叹,脑中顿时灵光一闪。
这不是还有顶顶聪明的小长生吗?
岂不闻“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越想越妙,他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起来,所有烦恼一扫而空,重新恢复神清气爽。
“……一切就拜托你了,小长生。”
次日,突然收到重任的越殊面无表情地听着无良师父振振有词。
“身为为师的开山大弟子,归一观的未来观主,提升归一观的整体文化水平,小长生你义不容辞啊!”
眼看越殊不怎么吃这一套,他飞快地使了个眼色。
受够了清虚道人惨不忍睹的教学,同样迫切想换人的五只幼崽顿时一个个可怜兮兮地拖长音唤了一声:“小师兄~”
“……”越殊面色不变。
唤他一声师兄也就罢了,偏要添上一个“小”字,不用说定是某无良师父教的。
此时,对上六双盛着满满恳切与期待的眼睛,纵然铁石心肠的人都难以拒绝。吐出个“不”字,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人。
越殊依旧不为所动。
他反过来用同样的话术堵住了清虚道人:“身为归一观观主,是时候担起责任来了。师父你不会是想要逃避吧?”
“哈哈哈,怎么可能!”
甩锅失败的清虚道人发出干笑。
不死心的他转换策略。清虚道人幽怨一叹,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儿大不由爹,小长生大了,也由不得我这个师父了。”
一时间,他的身影无限凄凉。
令人幻视被抛下的空巢老人。
“……”
越殊一时哭笑不得。
“好了,我帮您就是了。”
越殊说好的帮忙真的只是帮忙,绝不大包大揽,将养崽的重任接到自己手上,顶多只在闲暇之余顶替师父的教导之责而已。
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事关他能否平安度过不知真假的寿命大限。
……
这一日,一觉醒来,越殊惊讶地发现自己功德暴涨。
[真名:越殊]
[魂能:7]
[寿数:19]
[功德:574]
[备注:无心插柳柳成荫。一言而解千百人之厄,他们的命运因你而由死转生。]
“一言而解千百人之厄……”
喃喃念过一遍,越殊微微沉吟。莫非指的是他向州牧府通报灾情之事?
若无越殊通报,也许事情还要发酵一段时间才会传到蓟城,传到州牧常玉山耳中。
或许正因如此,州牧府的反应比既定命运更早,故而才有更多人得以幸存。哪怕只是早上半天一天,哪怕只是多活千百人。
他们的命运因越殊而改变。
越殊则因他们而功德加身。
或许这也算是“互相成就”?
越殊的目光依旧落在光幕上不放。
功德值的变化,意味着州牧府的种种安排已经起了作用,至少受灾百姓得到了来自官府的一定救助与安置,不再只能听天由命。想来过两天州牧府便会收到消息吧?
而越殊足不出户,却通过功德值的及时反馈推断出发生在不知多远的事,纵然是州牧常玉山,恐怕都不如他“消息灵通”。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金手指的新用法?
不出越殊所料,又过了三日,州牧府才收到幽州各地的消息,从而确认本次灾情。
——白河决提,三县被淹!
作为第一个向州牧府示警的热心百姓,越殊得以第一时间知晓这一惊人的“新闻”,还是常以周亲自上山来通知他的。
后者还不忘补充道:“现下消息倒不曾传开,蓟城百姓尚未收到风声。但大哥说瞒不了多久。三县百姓沦为流民,虽说阿父有下令附近郡县就近安置,可流民太多,还有大量流民正往蓟城的方向而来。这样一来,安置流民的问题便迫在眉睫。这么多人山吃海嚼,仓中存粮未必够用……”
这样说着,他浓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神态和语气都分外苦恼,忧愁地叹了口气。
“此事常州牧应当已经上表朝廷。”越殊提取前世从史书中看到的经验,问道,“不能坚持一段时日,等朝廷的赈济?”
哪怕如今的大楚王朝已是日暮西山,总不该对此不闻不问吧?那岂不是放弃抢救?
越殊凭常识和常理如此揣测。
听他这么说,常以周眼前一亮。
“也对哦,只要撑到朝廷赈济不就好了?”他面上重新露出笑容,懊恼地一拍脑门,“我真是傻了,这都想不到。”
救灾之事终究与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无关,交流完最新情况,他们便放下心来。
常以周本想约小伙伴一起玩耍,却发现道观里突然多出五个和他抢人的小萝卜头。
——难得休沐日,岂能让一帮小鬼破坏?他才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情怀呢。
“我的!长生该同我去打鸟……”
“小师兄说好要教我们识字的。”
“明明是我先来的……”
“……”
望着年已十五,却和几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吵得不可开交的常以周,越殊不由捂脸。
他坐在檐下,翻开了道书。
第13章 神医妖道13
◎人世如洪炉,一念济长生◎
常以周来过一趟之后,越殊便日日待在山上。或读书,或习武,或晾制草药,或教导道童……一身功德值却日日都在上涨。
毫无疑问,这都是大水之下间接因越殊而存活的生命为他带来的“反馈”。
举手之劳得来的回报丰厚得令他惊讶。以至于他心底深处偶尔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倘若力所能及,或许可以再多做些什么?
很快又是月初,义诊之日到了。
云隐山脚下早早排起了长队。按照越殊制定的规矩,除非急症垂死患者不可插队。
天光渐明,群峰之间,朝阳一跃而出。
山道之上,一道身影踱步而来。
少年青色的道袍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雪白的骏马亲昵地依偎在他身边,漫天霞光为他着冕。
看见来人,人群骤然轰动。
“小道长来了,小道长来了!”
一双双热切的目光随着来人的移动而移动,目光里饱含期冀、尊敬,与喜爱。
这离不开越殊一年来的努力。
正因如此,在蓟城这一亩三分地,年龄不再是他的铚锢。他的医术与医德反而成了标杆。
人来人去,长长的队伍从清晨排到正午,惟一不变的是少年平静的容颜。
他自始至终并无厌烦,冷静而高效。就连一直在把脉开药的手都稳定得可怕。
不知何时,远处通往蓟城的官道上多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日光之下,他们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麻木,宛如行尸走肉。
隔着一片空旷的原野,他们看见山脚处涌动的人潮。不断有人从那片人潮中分离,向着脚下的官道而来,看方向是要入城。
那是看完义诊正要归家的百姓。
他们与一小股流民撞到了一起。
“那是在做什么?”流民队伍中,有人抬眼看去,喃喃念着,“山脚下有什么?”
……难道遇上了好心人施粥?
生出此念的人不由咕咚咽了口水。
“不是,是义诊!”回家路上不小心与流民队伍撞到一起的百姓害怕得缩了缩脖子,目光触及其中年幼的孩子和年迈的老人,惊慌忐忑又变作同情怜悯,情不自禁抬高嗓门,“那是归一观的小道长在免费义诊哩!”
“……义诊?”
听说原来不是施粥,许多人自讨没趣地收回了目光,却也有不少人眼神微微发亮。
“是真的吗?不收钱?”
一个背着孩子的汉子急切地开口。
在他背上,年幼的孩子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令他心急如焚。
——所有家当已被大水冲走,全家只逃出父子二人,如今孩子眼看也要没了,竟是给孩子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突然出现的义诊宛如救命稻草。
人群里,一双双耳朵纷纷竖起。无一不是拖家带口、身边亲友急需大夫救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