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深想着他直接摊牌,手掌一抬,无形的风刃迸发而出,切开了审讯室的玻璃窗,从前来报案的爱德华夫妇鬓边擦过,一时间在小小的派出所里引发轩然大波。
在所有人震惊到不知如何是好时,只有霍格斯接着之前未答完的“作案动机”继续答道:“事情就是这样,你可以认为我是一名魔法师、超能力者,或者说异能者。异能于我而言如同手足,普通人在愤怒之下尚且控制不住挥拳出腿,我一个异能者,被人骗了顺手发泄几分火气很正常吧?”
“——若是在西联,他们已经死了。”
霍格斯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人心弦发紧:“……我饶他们一命,还是因为这里是东盟,是当世的‘哲人王’所眷顾的土地。”
这样说着,他朝某个方向微微低头。但凡里世界的人都能认出那是白桦市的方向。
众人一时沉默。
嚣张,太嚣张了。偏偏这人又用如此嚣张的语气说出如此谦卑的话,这份极致的反差令在场之人不约而同陷入深深的好奇。
仿佛一个他们不曾洞悉的真实世界在他们眼前敞开,无数未知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而其中最大的未知莫过于这个神秘的异能者口中无限推崇的当世“哲人王”。在场的人都受过高等教育,谁不知道“哲人王”这个传说中的概念在西洲之人心中的地位?
且不说这个形容是否恰当,能被西洲之人冠以如此称呼,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他们平平无奇的东盟竟是如此藏龙卧虎吗?
众人心中隐约浮现出一道笼罩在迷雾中的人影,而不待他们解感,便有自称政府特殊部门的人持着证件找上门来,利用合法的手续带走了身为犯罪嫌疑人的霍格斯。
望着对策部渐行见远的车灯,众人有种直觉:今日的疑惑迟早会揭开,那一天,这个世界或许会向所有人展露出它的真实。
而现在,这份真实只有少数人可以看见。他们也被赋予了不可违背的行为守则——
对策部基地,解释清楚来意的霍格斯被送上了一份《东盟境内异能者管理条例》,他要做的只有朗诵全文并主动发誓遵守管理条例,宛如签下神圣不可动摇的契约。
霍格斯看了一下,这条例并不苛刻。尤其需要注意的便是遵守东盟的律法,如非必要,不主动对普通人释放强杀伤性异能。
“只要宣誓遵守管理条例,日后我便能在东盟境内自由活动吗?”得到肯定答案的霍格斯当即照着对策部给出的内容一字不改地宣誓,某种无形的波动一闪而过,“黄天在上,厚土在下,玄微为鉴……”
注视着这一幕的几名对策部成员微微笑起来,看向霍格斯的眼神多出了几分亲切。
无论对方此时宣誓出自真心还是假意,既然誓约已经达成,便是假的也成了真的。
这个世界从前不存在什么不可违背的誓约,所谓“一旦违背承诺就天打雷劈”的俗语,不过是民间自欺欺人的口头禅而已。
如今却不同了。“梦乡”之主的出现让誓约成为真实。别处且不说,“梦乡”笼罩的东盟境内,里世界谁人不知“玄微”之名早已不再是道号,而是成了规则一般的存在。
以“玄微”之名发誓,请对方见证,一旦背誓,是真的随时随地会被天打雷劈的。早有不信邪的异能者做了大家的前车之鉴。
“玄微”之号由此成了东盟境内不可轻易言说的神秘符号。有人战战兢兢,疑神疑鬼,唯恐说出这两个字便触犯某种禁忌;也有人走上过度崇拜的道路,遇上什么事都要念叨两句他的名号,如请“护身符”。
在他的影响下,对策部针对民间异能者的政策早已发生变化。韩子英之流现下都可大大方方行走于世,不必担心被对策部收编或监视,只要他们立誓遵守管理条例。
即便是来自东盟之外,尚未应下异能者管理条例的异能者,贸然对无辜之人动手,也会被永恒之端分裂的梦乡之灵第一时间发现,而后扰乱他们震动法则的精神之弦,令即将爆发的异能当场“哑火”。这就是由白桦市扩张到东盟全境的结界之力。
至于说霍格斯为何没有被沉默?当然是因为“梦乡之灵”自有一套灵活的审核机制,对于并不无辜的受害者向来是放任自流的,顶多只在紧要关头制止其丧命而已。
这也是越殊一直以来的观念。
辗转过多个世界的他,内心深处同时印刻着文明社会人人平等的思想以及超凡时代强者至上的现实。这两套冲突的价值观在越殊的融合之下形成了一套自洽的逻辑。
不主动伤害他人的无辜者在他这里享受的是文明社会人人平等的待遇。而主动伤害他人的不法之徒就遵循弱肉强食的原则。
——既然默认自己可以作为食物链的上层去吞吃下层,那么也应该接受有更上一层的捕食者将他们吞吃。一如曾经不知骗得多少人倾家荡产的诈骗团伙最终却栽在了霍格斯手上,不过是“食物链”上自然而然的循环。
东盟的异能者管理条例同样受到越殊的影响。因此霍格斯这个行凶者最终安然无恙,反倒是受害者因严重欺诈进了监狱。
有“梦乡之灵”与对策部线上线下的双重监督,东盟里世界的治安前所未有的优秀,曾经担心受约束因而逃出东盟的异能者们纷纷真香,尤其是那些并无称王称霸的野心,只想一心研究异能与法则的异能者。
此时的东盟简直是全世界学术氛围最浓郁的国度。在其他国家群魔乱舞的当下,这里的异能者却能安安心心探索真理之路。
“乐土”已然名副其实,每日都有海量“论文”产生,其中不乏高质量的文章,可见异能者群体中卧虎藏龙。
譬如入境便喜提银手镯的霍格斯,哪怕抛开异能不提,亦是有着一连串学位与头衔的高质量精英,若非心慕“玄微”之名,只凭东盟本身还吸引不来他这样一位人才。
无论如何,冠以“玄微”之名的任何内容,总会在第一时间被顶上网站的热门区域,不是为了吹网站的主人的彩虹屁,只是对方用实打实的智慧与眼界折服了所有人。
他虽不现身人世,在许多人心中却仿佛成为了规则的化身,在这片土地上延绵数千年的里世界潜规则都被“玄微”代表的新秩序所取代,无数人在他的旗帜之下集合。
在此之前,从未有一个异能者展露出如此神乎其神的实力与仿佛穷究天人的智慧。更不用说连翻版的“代天行罚”都出来了,大家很难相信他与异能者还属于同一个物种,神话传说中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如果有一天玄微对外公布他已经成神,想必大家也不会意外。即便现在的他还只是个凡人,但他在众人的心中已无所不能。
人们难以想象他究竟具备怎样的伟力,只是一次又一次看到他抛出的“惊喜”。就像迷雾中的庞然大物,徒令世人盲人摸象。
殊不知这是心灵之力的妙用。
当东盟境内数以万计的异能者都相信越殊能做到某件事时,心灵之力可变假为真。
越殊利用源自他们的心灵之力满足了他们的想象,怎么不算是取之于斯用之于斯?
某种意义上说,这与神明的诞生的确十分相似。神明源自人心,信仰源自相信,当你相信神的存在,祂便从你的心中诞生。
这么说来,能够响应人心、借助传说加持己身的越殊,的确可以称得上是“神”了。
只不过他并不需要被人捧上神坛,也不需要众生的信仰。在追逐长生的旅程中,他更想与所有人一同创造缤纷多彩的世界。
如此,这段旅程才不算虚度。
第166章 燃灯之人[番外1]
◎#某普通男*大二三事#◎
三春将尽,晴光朗照。
正值午间,增一分则热,减一分则凉的日光洒落在天海大学造型酷似魔方的图书馆前,为拾级而下的年轻人送来一份恰到好处的温度,也点亮了他清澈如水的眼眸。
两道着警服的身影映在他眼底。
左边落后一步的是陌生的娃娃脸青年,右边走在前面的是留着刮落短发的中年女子。视线相交,后者朝他高高扬起手臂。
“小苏!”听见张骊热切的呼喊,越殊加快脚步下的台阶,迎上前去:“张姨!”
“这边是局里新来的见习警员小严,你喊一声严哥就是了。”由于已经在简讯中说明来意,张骊此时也不废话,侧身给严宇做了个简要介绍,又指着越殊道,“这是苏蔺,我们要找的破案专家就是他了!”
两人互相打量了一眼,礼貌地各自打了声招呼,表面上看来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越殊是真的淡定,严宇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越殊的年轻着实超乎他想象,尽管理智上他相信张骊这位前辈不会说假话,情感上他却难免有几分好奇,几分惊疑。
“又要麻烦你了,小苏,你这还没吃午饭吧?”案情紧急,三人没有多说废话,便匆匆往外走。路上,张骊很是不好意思。
前往派出所的警车一路畅通无阻,开车的严宇在后视镜中对上了一双清激的眼眸,当它微微弯起,笑意便如涟漪一般泛开。
“办案要紧,这有什么?”名叫“苏蔺”的年轻人不笑时如深山不化的雪,透着令人不敢接近的冷淡,笑起来却像是冰雪消融,清泉汩汩而下,他的声音也似泉水叮咚。
“张姨你还不相信我的能耐?保准耽误不了五分钟。”他用略带打趣的语气说道。
光明正大“偷听”的严宇:???五分钟?什么五分钟?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他理解不了一点啊!
这次的嫌疑人是个胆大心细的老手,压根不吃“坦白从宽”那一套,从昨天晚上把人传唤进派出所开始,严宇亲眼目睹了前辈们轮番上阵,又在他身上轮番败下阵来。
结果现在,一个甚至比他还小几岁的年轻人居然说五分钟就能搞定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嫌疑人,而他心中靠谱的前辈并未出言反驳,反而默认了对方的说法——这个世界究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心中情绪一时激荡,加之还要注意开车,令他一不小心错过了后座二人的几句对话,回过神来,张骊已经开始讲述案情。
这是一起涉及白桦市所辖四县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已婚女性,凶手的作案手法堪称“虐杀”。由于下面的辖区派出所能力不足,最终案件被转交到了市区,市局为此特意成立了专案组。
专案组根据重重线索得出的推论都指向犯罪嫌疑人,却缺乏一锤定音的证据。譬如指纹、DNA、监控录下的影像,等等。
犯罪嫌疑人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一直同他们打太极,看似配合调查实则敷衍应付。一旦拖过24个小时,就得叫人放出去了。
当然了,专案组既然已经怀疑他,哪怕暂时放了人暗地里的监视和调查依旧少不了,只是这个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侧写极为偏激,一旦平安脱身有极大概率继续犯案。警方固然能顺水推舟、趁他再次犯案时逮个正着,但事有万一,谁也不能保证抓人的同时护持下一位受害者毫发无损。
将危险掐灭于萌芽之中,趁现在直接撬开他的嘴拿到口供,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这就需要你这位破案专家出马了。”末了,张骊笑盈盈地“恭维”起来,“为了这桩案子忙前忙后,我都七天没回家了,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就看小苏你的了!”
她半是真心半是玩笑,越殊便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口吻回应道:“您尽管把心放肚子里。要是不成,我今天陪您一起加班。”
“得,到时我可不管夜宵啊!”
二人的笑谈驱散了车内因提及连环凶杀案而凝聚的冷肃气氛,也暂时压下了因犯罪嫌疑人的丧心病狂而升起的负面情绪。
对上眼前的年轻人始终明亮沉着的眼睛,许是先前才被严宇勾起回忆,张骊一时感慨万千:不知不觉这就十年了,十年前她可想不到这个孩子能成长到这般优秀……
警车驶入停车场,三人轻车熟路往讯问室的方向走,严宇注意到越殊甚至无需引路,比他这个见习警员还要熟门熟路,而他的同事们对这一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好吧,张姐果然没有说假话,这个靠脸足以出道的小年轻还真是派出所的“常客”。
严宇很有跑腿的自觉,不用张骊吩咐就主动抱来了案件卷宗以及之前的笔录。毕竟只凭张骊在车上口头概述的案情,再厉害的破案专家,恐怕也找不到突破的门路。
“和这起案子有关的东西应该都在这里了,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将相关卷宗和笔录往桌上一堆,严宇再也忍不住将满是期待和好奇的目光投向越殊。像极了越殊记忆里追推理剧里的小朋友,似乎就等着看神探出场,大秀特秀。
他失笑一声,谢过对方的好意:“没关系,漏掉什么嫌疑人会主动告诉我的。”
严宇:???
他不禁怀疑自己的东盟语水平。明明每个字都清楚,怎么组合起来就是不明白呢?
五分钟后,看见坐在越殊对面,无需多问便老老实实交代作案经过的犯罪嫌疑人,严宇终于明白越殊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他还真不是吹的,漏掉什么嫌疑人真的会主动交代,这不,就连他们专案组没有发现的两起案件嫌疑人都交代明白了。
连环凶杀案的受害者数量+1,而案发时间也在原以为的时间点上向前推了一个月。
严宇表示大受震撼。
即便从头到尾看下来,他也不曾发现越殊是怎么让嫌疑人坦白从宽的。他忍不住将记忆倒带,回到越殊踏进审问时的节点。
明亮的灯光点亮了记忆中的审讯室,一身休闲服的年轻人像是踏青而来,他在犯罪嫌疑人对面坐下。被脚步声惊动的犯罪嫌疑人抬头看见这样一个犹带稚气、仿佛尚未走出校园大门的年轻人,很明显懵了一瞬,而后脸上便闪过一抹淡淡的嘲笑:大概觉得派出所黔驴技穷,很是莫名其妙。
然而,就在两人视线相接的下一秒,他的眼神凝固了。年轻人有一双清澈而剔透的眼睛,但此时这双眼睛里却仿佛藏着深渊,将犯罪嫌疑人的心魂一并吞了进去。
三秒钟的沉默过后,一道冷淡而嫌弃的声音在审讯室中响起:“又是一个只会迁怒无辜、以强凌弱的无能者?从小被血缘上的父亲凌虐,你不怨恨虐待你的父亲,怨恨只身逃走的母亲。长大后未曾报复父亲,反倒在他去世后对和母亲遭遇相似的女性下手,自以为‘她们不配为人母’……”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在别人身上或许没有道理,放在你身上倒是挺贴切的。”
——哪怕此时严宇回忆起来,依旧觉得他的语气并不尖锐,反而有种平静的冷淡。
偏偏犯罪嫌疑人就被激怒了。
犯罪嫌疑人的表情在他寥寥数言间剧烈变化着。仿佛无数不堪的回忆一齐涌上,他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处,几乎失控地怒吼出来:“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那个女人她该死,那些丢掉孩子的女人都该死——”
然而,就是一通滔滔不绝的心路历程与情感宣泄,连同他每一次犯案的详细过程。
严宇当时来不及多想,赶紧笔录和录音一起上。事后反应过来,他只觉得事情进展未免太过顺利,“五分钟”居然算是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