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薛无暇干的,且就连他也中招了。在座各位化神天君很难不人人自危。
天谕宗宗主对众人的心态心知肚明。事实上,他心中也有一股难言的惶恐与期待。
惶恐是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变数,期待也是如此。毕竟变数也有可能带来飞升的希望。
凭借各宗贡献出的极品灵石与诸多灵材,天谕宗宗主元灵天君当着所有人的面启动了天谕宗历代传承的镇宗之宝——天演镜。
沉寂已久的镜面大放光明。
而后,一道道模糊的画面在镜面中闪过。
众人看见数不清的骸骨残尸在地底深处睁开眼睛,他们的眼底倒映着同一抹人影。
镜面中这道模糊的人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心神。他们意识到此人或许就是关键人物。
只是天演镜堪称迷语人化身,给出的画面都是意象,让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解读。
惟有元灵天君隐隐明白了什么,他不再试图推算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是直接推算薛无暇的境况。很快,天演镜有了反应。
浓浓的白雾在镜面中汇聚,雾气中,薛无瑕的身影若隐若现。紧接着出现的是天问峰的峰顶,灵池之上,黑衣人长眠不醒。
“竟然不是他干的?”
“薛道友也遭劫了……”
众人心头大震,相顾骇然。
而元灵天君闭目推算片刻,猛然喷出一口血来:“幕后之人是个异数,不在算中。”
“……薛道友却是遭了算计,已深陷梦境。若不能及时堪破,只怕前途莫测。此人以因果为引,化梦为劫,好高明的手段!”
薛无瑕的实力在沧海界不说数一数二,也是最顶尖的一小撮。至少在座诸位天君没有一个有把握,对上他必然能战而胜之。
如今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遭了算计,着实令人心中发寒。一众化神天君变了脸色。
无论是为了找出幕后之人,还是了解其手段以便预防,抑或者是担心下一个中招的变成自己……众人纷纷下定决心:
“薛道友危在旦夕,我等却是不能袖手旁观!”
第197章 归一道主28
◎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雨丝如雾,遍染群山。昔日火红的花海已谢,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苍翠之色。
上一轮无生花收获不久,正值新一轮播种的时节,换作往年早该有黑衣修士上门征役了,今年却迟迟不见黑衣修士的身影。
十万大山的诸多村落度过了忐忑不安的半个多月,到底将精力投入为生存而奔波。
于是,山林之间开始频频出现猎户和采药人的身影。他们活动于无生门势力的最外围,并不知晓大山深处发生的惊人变故。
越殊毫无违和感地加入其中,仿佛一名普通采药人,乐此不疲地穿梭于山林之间。
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云隐山。采药、制药、研习道书,日子一度平淡而满足。
值得一提的是,沧海界不愧是他所见过灵气浓度最高的世界,诸般灵植着实让越殊大开眼界,他的知识储备因此大有长进。
结合过往的积累,越殊不仅对从前的丹方加以改良,还创出了几张新的丹方。不曾刻意苦修,他便水到渠成地来到金丹境。
突破后,越殊反而更加“不务正业”。不仅愈发沉迷于采药,还在昔日发现须弥戒的灵潭边辟了一块实验田,种起了灵植来。
恰好附近还有他当初开辟的闭关之所,越殊稍稍修饰一番,也算是一处山间隐室。
晨采朝阳之气,夜取月华之露,闲时观山赏水,升华宿世所学,一晃便是十余*日。
这一日,一点流光至天际而来,落在十万大山的最边缘,现出一道欣长的人影。却是个容貌俊逸、气质潇洒若游侠的青年。
这人刚刚落地,目光一转便见到一名身携药香的少年道人从边上的山路上走下来。
饶是见惯了灵秀人物的他此时都不禁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年!
看外貌其年约十六七岁,着一袭简单的青色道袍,乌发被一根木簪随意地挽起,大半披散于身后,乌凌凌的瞳孔清澈如水。
山路崎岖,他却如履平地。浮云子未曾从他身上看出修士的痕迹,却看出了深厚的武学功底,俨然修有一身不俗的武艺。清风吹起他一身淡淡的药香,少年道人仿佛与清风为伴,与这天地自然浑然为一体。
四目相对间,小道士朝他打了个道家的稽首,浮云子见状亦微微一笑,还以一礼。
许是一念之间的好感,浮云子开口叫住了即将交错而过的少年:“小道长且慢。”
小道士回身望向他。
“山中危险,我来时听闻有虎豹出没,此行正是要去降虎除豹,小道长近日还是不要上山采药为好。”他这般说着,结合其酷似游侠的画风,很有说服力。
大概是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提醒,小道士微微一怔,而后认真道谢:“谢过居士提醒。既如此,居士又何必以身犯险?”
他竟是反过来规劝浮云子勿要上山。后者不由失笑,却是摇头道:“我此行乃是受人所托,须知人情债最是难还。惟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到这里,他目中闪过一缕淡淡的期待,“况且我也对那山中虎豹甚是好奇,倒是要见识一番。”
话音落下,他再不停留,径自上山。徒留小道士在原地驻足看了一阵,转身离去。
“……是其他人找来的救兵吗?”越殊目中异彩一闪而过,“倒也是一位奇人。”
越殊身上加持着自创的敛息之术,但凡神魂之力不如他的修士都看不穿他的修为,只会以为他是个武学功夫不错的凡人。
而方才这位,越殊虽不知晓其身份,却能判断出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化神天君。
盖因对方并非肉身出行,而是一点神念化身,或许能瞒过普通人,却瞒不过越殊。
一位化神天君居然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面前如此平易近人,还好心提醒他远离此山,以免卷入接下来可能的漩涡,着实打破了越殊对此界修道者的刻板印象。
要知道当初天演镜启动之时,越殊便有了感应。一来他本就擅长此道,二来他拥有解封不久的永恒终端。这件堪称小天道的辅助至宝最擅长的就是推算和屏蔽推算。
因此,越殊即便不知道元灵天君等人的谋划,也知道他们正在追查无生门上下诡异遭劫之事。对人性了解深刻的越殊很清楚他们势必会出手解救薛无瑕。倒不是对薛无暇有什么感情,只是作为规则与秩序的掌控者天然不能容忍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一如皇帝容不得神出鬼没的刺客,想来这些人也不能接受一个轻易放倒化神天君的幕后黑手存在,就算不找出越殊也必须掌握应对他的手段,否则他们又岂能放心?
这实属人之常情。
越殊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他没想到那些人似乎对他忌惮颇深,竟是没有亲自前来,反而特意请了一位援兵——越殊没猜错的话,此人大概在梦道之上造诣极高,才会被当作破解越殊手段的不二之选。
擅长梦道的化神天君,根据徐昭透露的沧海界常识,难道是西海散修之首浮云子?
越殊心中泛起几分遇上了同道之人的喜悦:闭门造车哪里比得上有人切磋交流?
浮云子期待着见识到越殊的道,越殊又何尝不期待这位西海散修之首带给他惊喜?
与此同时,上山的浮云子很快便靠近了无生门的山门,他停下脚步,放眼看去。
在浮云子的视线中,此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空荡荡的山门,反而充斥着大量被不详黑雾纠缠的梦境,像是一个个漆黑的泡泡,无穷无尽,时生时灭,淹没无生门上下。
天地间仿佛只有汹涌的黑海。
浮云子眼中露出几分震憾。
他主修幻术,于梦道造诣同样极高,神不知鬼不觉将数万人拉入梦境他也能办到。
可囊括一位化神天君,近十位元婴真君,元婴之下暂且不计,着实是大手笔。浮云子自问是做不到这等地步的。
诚然他也能将同境界的化神天君拉入幻梦之中,但最多不过片刻,后者就能堪破虚假的幻梦。
大部分情况下这只是他杀伐之术的辅助,毕竟战斗之时刹那的失神就能决定胜负。
眼前这波及无生门数万人,持续足足一个月的梦境,很难不令浮云子大开眼界。
……好在他无须复刻对方的手段,只须找出一点破绽,点醒梦中的薛无瑕即可。
心念转动间,浮云子的身形在原地微微闪烁,转瞬化作一团云雾飘了起来。
清风拂过,云雾化蝶,离他最近的一枚“梦境泡泡”表面被云雾轻抚,荡开无形的涟漪,雾蝶振翅,轻盈飞向涟漪深处。
这是一位无生门筑基弟子的梦,浮云子进入梦中的第一时间便找寻起梦境的主角。
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火焰之中,一个小小的村庄就此覆没。站在上空的黑衣修士伸手一招,大量血气与魂气聚拢而来,祭炼着他的法器。原本平平无奇的法器渐渐泛起血色灵光。
一篇是高高在上的黑衣修士,一边是在阵法中哭嚎挣扎的男女老少,仔细看却会发现,前者目光一片空洞,似乎失了灵魂。
“找到人了。不对,地上的才是正主。”雾蝶翅膀一震,越过黑衣修士,直扑火海而去,“因果之下,乾坤颠倒,端是高明!”
——以常理论,梦境本该由做梦的人执掌,梦中的一切都源自其内心的希冀。然而如今这个梦不一样,做梦的人迷失了本心,于因果纠缠之下化身昔日被其害死的人,真情实感体验着这些人死去的痛苦。
然后,要么醒来后彻底崩溃,要么造孽太多,一茬接一茬,于梦中受尽煎熬而死。
起初浮云子尝试过破解梦境,却发现构成梦境的一环又一环着实精微细密,且支撑梦境存在的就是他所要救的人。稍微粗暴一点打破梦境,现实中的人就醒不了了。
而若是他试图缓解折磨,自身也免不了受到因果牵连,暂时被梦境蒙蔽记忆,代入梦中惨死之人体验其生前经历的苦难……
如此几番过后,浮云子越发谨慎起来。他将其遇到的种种梦境规则默默记在心里。
以一个又一个梦境泡泡为跳板,身化雾蝶的浮云子不断向噩梦之海中央飞去。过程中不小心破开不少梦境,送不少人长眠。
浮云子倒是没怎么在意误杀之事。毕竟他这一路看来,只能感叹一声真真是魔宗,十个无生门门人拖出来,十个都不无辜!
他此来不过是受人之托唤醒薛无瑕,可没有多余的善心分给这满门丧心病狂的魔道之徒。最多不过是先拿他们试试手而已。
不断生灭的梦境泡泡中,雾蝶如流光般前进,很快便一头扎进噩梦之海的最深处。
仿佛从深海浮出水面,天光倾泻而下。一座与现实别无二致的高耸山峰直冲天际。那是无生门门主薛无暇所在的天问峰。
只是眼前的天问峰并不属于无生门。
但见主峰与主峰之间道道身影乘风而行,清风吹拂着他们身上蓝白相间的太清宗道袍,似乎突然回到了千载以前的太清宗。
一只雾蝶翩然飞过,仿佛飞越了千载时光。
而在其降临的下一刻,祥和的太清宗被血雾笼罩,本该用来防护宗门的阵法刹那间变成了杀阵,天空仿佛下起了血雨。
他看见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第198章 归一道主29
◎物外烟霞客,尘中求道人◎
漫天血雾,地动山摇。
一门三化神的太清宗一朝被灭,十万大山深处的某处村庄,溺水的八岁男童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已是全然不同往昔的苍凉。
“头好痛……”昏昏沉沉捂住头的男童目中闪过迷茫之色,“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