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似乎听不见一样,还在扇梁国忠,他的手都红了,而梁国忠脸上已经模糊一片,血糊糊的。
“警察同志,我们这是正当防卫,这人要杀人!”苏希希赶紧冲上去解释,韩牧远也下力气拉开周野,周野已经失了神,被韩牧远拉开之后,木然垂着双手。
警察已经听廖师傅讲了一下基本情况,再说也认识苏希希,那杜峰的案子才刚了结,苏希希也是很厉害的人,他们便不再计较,只去把梁国忠从地上扶起来,“来几个人,给我们做笔录!这家伙先送医院!苏老板,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正当防卫,不过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尤其是这位受害者同志,和我们走一趟。在场的,都要去做笔录!”
顾安一直跪坐在地上,这时候却坚强站起来,苏希希去扶她,她手握住苏希希的手,摇摇头,“这是我的罪孽,我自己去就好。”
周野见顾安起来了,终于有了一些动作,带着点儿惨然,周野问:“顾安,你还好吗?”
顾安噙着泪水,缓慢说:“我没事。周野,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说罢,就侧脸,不再看周野了。
苏希希搀扶着顾安,韩牧远搀扶着苏希希,周野默默跟在后面,餐厅的员工们也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派出所去了。
到了派出所,因为警察同志大概听廖师傅报案的时候说了,是感情问题引发的,就让周野、顾安一起做笔录,苏希希本来想着给他们空间,警察同志却说苏希希也一起,毕竟是店铺老板,那韩牧远自然也一起了。
最终的结果是,四人坐在审讯室里,都沉默了。
警察同志发问:“顾安同志,这个虽然是感情问题,不过现在涉及到刑事案件了,你还是要配合一下,现在开始讲讲,你和梁国忠的事情,详细点,从开始讲起。”
苏希希本来想阻拦,这不是解开伤疤吗?尤其周野还在,顾安难道不是最害怕周野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还因此拒绝和周野在一起。
没想到,顾安朝着苏希希点头,轻声说:“我没事。我现在就讲,从头开始讲。希希,在你的店里发生这种事,我必须要给你交代清楚。周野——”
她终于直视了周野,“你一直想要的答案,我现在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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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梁国忠认识的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22岁。
有人说这是风一样的年龄,因为什么感觉都来去都快,一会儿就不见踪影,那不是风是什么呢?
确实。可有时候,风一样的感觉,有可能把一个人困住,困住很久。
我是地地道道的京市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我从小长相也不错,有很多追求者,所以我心高气傲,总觉得一般的恋爱没意思,早早结婚也没意思。
虽然我们读书的时候,能看的书不多,可我家里外国的亲戚给我带了不少当时市面上很少见的香港出版的浪漫小说,我觉得,爱情就应该和小说里一样,有曲折,有折磨,甚至让人遍体鳞伤才够叫爱情。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空军的飞行员。
那时候,我有一个老师,是航空学校的□□,主要教我们实地飞行,是个老飞行员,据说得了许多奖章,是个技术好手。
你们也猜到了,那个人,就是梁国忠。
第一次见面,梁国忠刚刚38岁,虽然已经有了一些白发,可整体上,依旧丰神俊朗。
也可能是我们那时候都是小姑娘,喜欢这种仿佛高高在上的人物,梁国忠那时候,在我看来,就是神坛上的人物。
他严肃、不拘言笑。可我总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出对我的不同,比如指导我的时候,会偶尔拉一下我的衣袖,比如批评完我之后,会轻声说,生气啦?
就是那些丝丝点点的不同,都被我解读了一千遍,一万遍,最后的结论就是,我是不同的,他对我是不同的。
这是多么可笑啊,警察同志,实际上,前几年我就知道,梁国忠对许多女学生都这样,而我,根本没有任何不同。
哦不,也有不同,我是上钩的那个,准确说,是上钩最深、最久的那个。
梁国忠带了我们半年课,那期间,我也成长为了一个女飞行员,一时间,亲戚朋友有许多人给我介绍对象。
其中不乏一些青年才俊,或者是和我一样的军人,甚至有高阶的军官。
但是我心气儿高,总觉得和这些人在一起,我不是泯然众人矣了吗?
我那时候天真,觉得只要能与众不同,就是好的,只要能与众不同,我就赢了,才配得上我空军女飞行员、高知家庭的身份。
怎么与众不同呢?
也就是那时候,有一天夜里,下了大暴雨,我从学校自习室出来,没带伞,正想着要不要淋浴回去,没想到,梁国忠忽然出现了,他叫住我,告诉我,他的伞很大,可以捎我一段。
因为当天时间晚了,除了我,没有其他同学了,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答应了梁国忠。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的雨,非常大,大到梁国忠搂着我的肩膀,我只觉是正常的,大到他把我推向他,我挨着他,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梁国忠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只是释放信号,等我上钩。
在我苦苦思索这是什么样的感情的时候,他开始收网了。
那天之后,梁国忠开始冷落我。
第102章 我一直说我爱你,可是……
冷落是一种比直接拒绝更可怕的境遇。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每当我看见梁国忠对其他女学生好的时候,我的心简直像是掉进了油锅里。
而油的温度还不是那么高,就是一点一点煎熬我的心。疼痛,剧烈的疼痛,缓慢的疼痛,绵延的疼痛。
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让我看见他和其他女生亲密举动的,他引发我内心的傲慢,我们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坚信我必须是最好的、最厉害的那个人,他引发我的竞争欲望。
这些不切实际的自恋,终于毁了我。
一个月之后,我忍不住了,心里像是有蚂蚁在爬,又像是有剪刀在一点一点剪碎我的理智。
也是一个雨天,我故意不带伞,淋了雨,到梁国忠办公室门口,想看看他会不会怜惜我。
但我错了。
我浑身上下滴着水,衣服粘在身上,狼狈不堪。
梁国忠冷冰冰地说:“你这是干什么呢?下雨天,淋了雨,便早些回家。”
我步步紧逼,终于不再迂回,直接说:“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对我当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梁国忠停下手里处理的文件,从办公桌后面抬眼,“进来。把门关上。”
我乖顺地进去了,梁国忠又说:“你是个特别有天分的飞行员,胆大心细,状态非常好,前途无量。好好努力,将来,一定能坐上高位。而我,你看看我,我的白头发都好多了,你看看我,我老了。”
他似有若无苦笑一声,“所以我们是什么关系,是前后辈的关系。你不要过度揣测,这不好。”
我说:“那你能和以前一样对我吗?”
梁国忠冷漠地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我不相信那些事情,你根本没感觉!”
“我不懂。你快回去吧。”
梁国忠站起来,拉上窗帘,“被人看见了,误会了可不行。”
我心里一下子逆反起来。
现在我分析,梁国忠正是利用了我从小任性的性格,我身边的人都宠着我,他越是抽离,我反而越想要反扑。
我冲上去抱住梁国忠,“我不信你对我没感觉!我不信!”
梁国忠搂住我,“我是有家庭的人,虽然我和爱人已经分房很久了,但毕竟我有家庭。”
“我不在乎。”
梁国忠说:“你以后会后悔的。”
“我不会!”
他脸色露出一种笑容,一种我没办法形容的笑容,温柔却像是包裹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那之后,我们一直分分合合。
梁国忠会在我每一次想要逃离的时候想办法栓住我。
他总让我觉得,我的一切行为,都是我自己想做的,而不是他想要我做的。
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魔力,再加上这是我的第一段感情,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其实梁国忠的妻子一直知道他不忠,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几年前,我加入民航局。新的环境、新的人、新的朋友,我忽然觉得这些年我把岁月都给梁国忠了,我已经失去了很多机会接触新事物。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的世界不应该这么小了,我长大了,我不是22岁了,我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闯荡了。于是,我犹犹豫豫,还是和梁国忠提了分开。
以往,他都会下跪、自残,求原谅,我就心软了。但这一次,我格外坚定。
梁国忠却和我说:“你是不是年纪到了,想要结婚了?没事,我们可以直接结婚。我已经和我爱人提离婚了。她现在还不能接受,但是要不了多久,她最终会接受的。我知道。”
我的心冷冰冰的,对梁国忠说:“我不管你是不是离婚,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但毕竟这么多年感情,梁国忠还是经常来找我,我继续敷衍着他。
但没想到,某一天,单位里忽然有了关于我的流言,说我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仔细想,这难道不是事实嘛?我根本没有否认的意思,也不想反驳,就任由流言这么下去。家里也给我介绍了一些相亲对象,都被我拒绝了,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就嫁人,我想离开梁国忠,再想想,我自己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没想到,某一天,梁国忠当时十岁的儿子忽然找到了单位,他手里拿着自己抄写的很多张小报,里面是我破坏别人家庭的内容,可写的男方却不是梁国忠,而是我们单位我的一位和梁国忠年龄相仿的领导。
我自己名声臭了无所谓,我不反驳,也就没什么人真的继续关心了,可是这位领导是无辜的,他一直帮助提携我。
我拉住这个孩子,问是谁教他这么做的,我不相信才十岁的孩子会这么做。
曝光我可以,但是为什么不一起曝光梁国忠呢?
我模糊觉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虽然是我主动的,可是梁国忠难道就清白吗?
这些年,梁国忠一直用“都是你主动的”来洗脑我,我也一直把自己钉在耻辱柱上,反而因此和梁国忠越来越难真的分开,仿佛一起在烂泥潭里,我就不那么肮脏了。
我阻止孩子曝光,并且把他拖回了梁国忠家。那个我知道在哪里,但是那么多年都不敢靠近的家。那一次,我终于见到了梁国忠的妻子。
女人咆哮着:“没错,是我教小孩这么做的,怎么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你心里没有愧疚吗?反正不知道检点的是你!再说,谁知道你是不是也和你那个领导在一起?!我为什么要曝光我们家老梁?我就是要让你发臭,不是让我们老梁发臭!是不是你撺掇老梁和我离婚,你说是不是你?”
梁国忠的妻子冲上来打我,她十岁的儿子就在一旁麻木地看着,手里拿着那些孩子亲手抄写的小报,看了一会儿,孩子只说:“妈妈,我饿。”
我被女人撕打,愤怒中也反击:“你凭什么只骂我,不骂梁国忠?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才22岁!你为什么觉得都是我的错?!你这样做,你儿子能学好吗?我看你才是失败的那个人,失败的婚姻,失败的家庭,失败的下一代!你儿子,你儿子,也会变成梁国忠那样!”
我的咆哮彻底激怒了梁国忠的妻子。
表面上我理直气壮,其实我内心不知道多心虚,我不知道如何自处,再对峙完毕之后,我就离开了。
梁国忠的妻子想冲过来追我,但她的孩子拉着她,我只在回头的时候,看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抽打孩子的屁股。当时的场面很大,街坊邻居都看见了,都知道,梁国忠外面的女人闹到家里了。
我失魂落魄回了家,没有再回单位。当时梁国忠为了方便接触我,也调到了我们单位,我听说他当天匆匆忙忙回去了。
当天晚上,我心神不宁,一直没有睡着,我总觉得,梁国忠妻子看我的眼神很不一般,那里面出来恨,还有死水一般的癫狂,那不是一种清醒的痛苦,是一种麻木的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