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下来,直把貂蝉看的头晕眼花。
貂蝉站在校场树荫下,望着自顾自侃侃而谈的吕布,忧愁叹息一声。
工作真是不好做啊。两个讨好对象,一个舞刀弄枪,一开口就是杀敌之术,她不通武艺;另一个吹笛唱曲,她倒是精通音律,可还不如听不懂,听不懂好歹还没那么折磨。
恩难报,工难打。
吕布口渴,大步走到校场前,顿顿饮下一大碗水,冷水让他因练武兴奋起来的头脑冷静了些许,他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貂蝉已经许久没有开口了。
吕布美滋滋扛着画戟走到貂蝉身前,潇洒无比:“险些怠慢了美人,汝有昔日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之美,当以英雄配之。不知汝可有心上人?”
听到吕布的赞美,貂蝉恍惚了一瞬。
“从事之才,堪比班昭。”
“有倾国倾城的李夫人之美。”
仿佛同时有两个人在她左右耳边说话,她同时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才华横溢、辅佐邓太后的班昭,一个是倾国倾城、得汉武帝宠爱的李夫人。
她不是班昭,也不是李夫人,她是貂蝉。
与生俱来的理智在一瞬间将恍惚驱散,貂蝉微微抬头,语调轻柔:“妾并无心上人。”
当以身入局,报司徒养育之恩。
“只是,”貂蝉犹豫,轻轻瞥了吕布一眼,“我如今在昭侯麾下为吏,怕是不能与将军”
吕布皱眉道:“陈昭岂能不容男女之情?”
莫非她还介意自己曾在虎牢关与她为敌?可那日她射杀董卓,若非自己故意漏了破绽,陈昭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能射杀董卓。一来一往,已经扯平了才是。
貂蝉还没有想好理由,只是一味抹泪。吕布也不敢再追问,只是心中难免对陈昭生出一丝埋怨。
一连数日,貂蝉白日在陈昭麾下打工,下职之后去吕布府邸与他培养感情,偶尔吕布在军营练兵不在城内,貂蝉还会去找陈昭谈论音律诗书。
骤然和陈昭谈论诗书,貂蝉惊为天人,想不到出了名爱好音律的陈昭音律一窍不通。反倒是虽未闻其好文章,结果陈昭精研史籍,博古通今,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
反倒把她衬得浅薄。貂蝉思忖,自己自幼训习歌舞,司徒将她当做舞姬培养,诗赋只是略读一些,并不深学,只怕会让陈昭觉得她不合心意。
一咬牙,貂蝉又请王允替她找了个老师,每日再早起一个时辰,补习学问,上完课再去官署上值。
下值的敲锣声响起,堂中官吏纷纷精神一震,三三两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前还不忘与貂蝉打招呼告辞。
貂蝉慢吞吞起身,侧头从木柱上镶嵌的光滑铜片上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轻轻抚了抚鬓角,心中略感轻松。
每日她最轻松的时候,应付吕布。吕布有勇无谋,情商甚低,她只需稍动脑子就能轻松应付。
貂蝉轻车熟路走入吕布府邸。
“咣当!”
一柄画戟从貂蝉身前三寸飞过,斜斜插入树身,半个戟尖刺入树干。
貂蝉神色未变,抬头看向画戟来处。
一个身高七尺,容貌与吕布相似,身穿百花袍的高大矫健女郎抱着胳膊靠在柳树边。
“好胆色。”女郎走到貂蝉身前,低声道了一句,略过貂蝉,走到树干边,拔出了画戟,挽了个戟花。
“原来是吕将军的女公子。”貂蝉扬起一抹浅笑。
吕玲绮盯着貂蝉的脸,低声道:“吾名吕玲绮,汝可直唤汝名。”
“我来寻吕将军。”貂蝉知晓吕布仅有一个独女,今日却也是第一次见面。
吕玲绮仗着身高低头打量了貂蝉一眼,“我爹在军营练兵,不在府中。”
“既然吕将军不在,貂蝉便先告辞了。”貂蝉并没有和吕布女儿打交道的心思。
她要利用的人,仅有吕布一人。
“站住。你为何总来找我父亲?”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貂蝉觉得这道声音有些稚嫩。
貂蝉定住脚,冷淡道:“此言你问过你父亲吗?”
“问过。”
吕玲绮的话出乎貂蝉意料,吕玲绮不甘心握紧画戟,别开视线:“我打不过我爹。”
合着吕布父女是谁拳头大谁就有理啊。
貂蝉眼皮一跳,只用了一息就估计出了自己和吕玲绮的武力差距她只会舞剑,吕玲绮却能射戟。
貂蝉挂上如沐春风般的微笑:“玲绮在此等我有何事?”
吕玲绮压低声音,缓缓看了貂蝉一眼,慢吞吞道:“我听闻,你在昭侯麾下任职。”
她爹在家中骂了好几次陈昭拆散佳侣,她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
不可否认的,吕玲绮对被她爹翻来覆去骂的“昭侯”产生了兴趣。
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但是能被她爹忌惮,在文远叔和义直叔口中都是“世之英杰”的女郎。
正是争强好胜年纪的吕玲绮难免好奇,想要一较高下。
“昭侯,她很能打吗?”吕玲绮戟身一转,下巴微微扬起。
貂蝉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吕玲绮的意图,她心思急转,轻蔑望了眼吕玲绮:“汝岂能与昭侯相提并论。”
吕玲绮猝然愣了片刻,勃然大怒,一双凤眼睁的像一只幼虎瞪圆的虎目,声音提高:“我天生神力,安能连与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下一瞬间,吕玲绮反应过来,迅速压低了声音,半眯眼睛,冷酷抬头:“汝不止好歹,我不与你这等柔弱女子计较。”
貂蝉没错过那道稚嫩声音,她诧异打量吕玲绮,见她虽故作冷酷,实则脸颊稚气未脱,忍不住:“你年芳几何?”
“一十有三。”吕玲绮冷淡,“与汝无关。”
顿了顿,吕玲绮忍不住:“你连我爹都能看上,肯定是眼神不好使,我不信汝言。”
“我天生神力,七岁就独自猎杀野猪,十岁就能手刃羌贼,十二岁就带家中持剑女婢反杀盗匪岂能连与陈昭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似乎智商也是父女一脉相承。
貂蝉目光落在吕玲绮手中画戟上,柔声道:“你若不服气,为何不亲自一试?”
“你不安好心。”吕玲绮冷不丁道。
貂蝉敛住眼底复杂,轻松拿捏住吕玲绮的弱点:“你自可接着待在后宅之中,坐井观天。”
回到司徒府,貂蝉秉烛读书。
她的指尖落在“豫让吞炭”一节。
“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貂蝉反复低诵。
貂蝉忠诚勇敢又机智!十八路诸侯没能杀董卓,但是她成功离间了吕布董卓,杀了董卓,是奇女子,就是因为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才能除掉董卓啊。所以手段不是完全光明,现在对王允也比较忠诚啦
豫让遁进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仇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史记》
第84章 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校场上,吕玲绮与高顺对练。
上行下效,吕布戟法无双,麾下将领也多用长戟,高顺自然也不例外。
吕玲绮身形一动,画戟如电,直取高顺咽喉。高顺横刀挡击,刀戟相撞,金铁交鸣。吕玲绮攻势如潮,画戟横扫直刺,戟影漫天。高顺戟法沉稳,大开大合,寒光如瀑。二百回合过去,两人各自退后,气息微喘。
“女公子又有长进,只怕再过两年,我就不是女公子的对手了。”高顺感慨,手腕震得发麻。
尽管要被后者超越,高顺面上却毫无郁闷,反倒满是喜悦。
于情,吕玲绮是他看着长大的大侄女,与亲女无异;于理,这是将军血脉,十三岁身高就窜到七尺,还继承了吕将军的天生神力,他被超过实属正常。
吕玲绮把画戟一扔,却一改往日欢快,闷闷不乐:“高将军能否给我细讲那昭侯陈昭?”
“她真比我爹还厉害吗?”在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面前,吕玲绮不似昨日在貂蝉面前那般故作深沉,一双清澈大眼求知看向高顺。
今日该让张文远来陪女公子练武,张文远嘴比他巧,高顺懊恼。
“吕将军勇猛绝世无双,只是昭侯所长,并非勇猛,而是德行。”高顺语重心长。
吕玲绮撇嘴:“德行?我爹说那东西没用,这天下是谁拳头大听谁的。”
高顺黝黑的脸气得通红,额头青筋微跳,苦口婆心:“女公子万万不可听信将军之言。将军做事不肯详思,又无定性,多有得失女公子当多读诗书,不可学将军之莽撞!”
气得高顺把吕布这两年因为没有定性又莽撞多变而犯下的错误,都一股脑说出来给吕玲绮当反面例子。
一听到读书,还要读诗书,吕玲绮表情瞬间苦了下来。她读书只愿意读兵书,其他文章一概看见就头疼。
她捂着耳朵:“我知道了,高叔莫念了”
高顺一噎,舍不得骂自家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能在心中迁怒自家上司。
遗传武力就罢了,脑子大可不必也传给孩子啊!
“高叔,那你也认为我比不上陈昭吗?”吕玲绮连忙转变话题,又立刻补充了一句,“除了读书。”
高顺沉默不言,半响,吕玲绮也懂了高顺的意思,嘴角往下拉,闷闷不乐:“好吧。”
昭侯府,对门酒铺。
吕玲绮背着一长支布条,大步走入铺中,扫视一圈,眉毛微颦。
这个酒铺实在简陋,仿佛是由民宅改的一样,里面几张桌案都破旧油腻,铺中只有一个脸上带疤痕的妇人忙碌卖酒,也不迎客。
吕玲绮在角落寻了一张稍干净些的酒案坐下,唤来酒妪:“铺中有何酒?”
“有青梅酒,还有米酒。”孙酒妪端着酒樽过来,视线不动声色在吕玲绮身前那支被布条缠住的兵器上扫视。
她在洛阳开了这么多年的酒铺,见人无数,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年纪看着不大的小女郎非等闲之辈。
“哎呦。”孙酒妪晃晃身体,被吕玲绮搁在身前的东西绊了一跤,连忙告罪两声才去拿酒。
一转身,孙酒妪皱眉。
那布条内的东西重量不清,多半是纯铁的长枪或者画戟,少不了二十斤重,昭明军中精锐士卒所用长枪也才五斤重。
思及此处,孙酒妪装作拿酒的模样,悄悄走到后院,片刻后,一仆役从后院抱出两大坛酒,路过吕玲绮身边迅速看了她两眼,回到后院就躲进屋内提笔作画。
一人从昭侯府后门而入,将一副画卷交给书房门外的护卫,又低头耳语几句,护卫点头,入内又将画卷交给陈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