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没要荀公达?”郭嘉闻言,还以为陈昭拒绝了荀彧举荐的荀攸,心中边纳闷主公为何一反常态,边准备出言规劝主公。
荀攸名声虽不如荀彧,动作也比旁人慢半拍,可乃外愚内智,是实打实的顶尖谋士。
“自然要了。”陈昭莫名其妙看了郭嘉一眼,“送上门的人才岂能不要。”
郭嘉嘴角狠狠一抽。
得了荀公达,还惦记荀文若,自家主公原来是欲壑难填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已得荀公达,主公便无需惦记荀文若了。颍川荀氏这般大的士族,不会将身家全压在主公身上。”
郭嘉开解陈昭:“待到主公打败袁本初之后,自可俘虏荀文若,将其劝降。”
说着,郭嘉还有些酸涩,想到自己被主公几句话就带到了青州,荀彧却得主公三番两次用计,语气不乏拈酸吃醋道:“莫非在主公心中,嘉之才比不上荀文若?”
他还抬起胳膊戳了贾诩一下,想要鼓动贾诩:“文和,在主公心中,你之才亦比不过荀文若。”
奈何贾诩不愿意掺和他,往后缩缩,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没拉到同盟的郭嘉哼哼唧唧:“嘉还要写信给文姬,告诉她主公的‘吾之萧何’换了人。”
陈昭举手讨饶:“奉孝天下无双,文若岂能”
“岂能如何?”郭嘉眯眼,紧盯着陈昭。
陈昭顿了顿,忍辱负重:“我看上了文若美色,欲强抢之。”
此言一出,郭嘉再问不下去了,他自诩才华不输荀彧,可论脸勉为其难差一点。更别提荀彧还喜欢熏香,自带奇香。
“主公戏言否?”郭嘉余光瞧见陈昭神色,不像是说笑,也渐渐熄了玩闹的心思,正色直坐。
陈昭淡淡道:“并非戏言。不能为我所用,亦不可为他人所用。”
她不做放虎归山之事。
贾诩思忖片刻,郑重道:“若主公当真想要荀彧,诩有一策。”
“文和请讲。”陈昭正色。
“荀彧既从袁绍,便可诱袁绍杀荀氏满门,肩负灭门之仇,荀彧必定投奔袁绍敌人,便只能是主公。”
贾诩面上带着和善微笑,温言细语:“袁绍此人,见小利而忘命,只需以利益相诱,不怕他不对荀氏动手。”
玉玺。
不用旁人提醒,陈昭就能立刻想到一个绝对能引诱袁绍动手的宝物。
甚至还可在荀氏被灭门之后放出风声,告知袁术玉玺被袁绍缴获,挑起袁家兄弟内斗。
陈昭摇头,打散自己的缺德想法,不由道:“此策是否有伤天和?”
“非到万不得已,还是少伤天和为好。”
让袁术觉得玉玺在袁绍手中没用,得让袁绍觉得玉玺在袁术手中。强者贪图弱者的宝物,才能挑起争斗。
贾诩闻言,只笑不语。
总会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的计策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好用。
他的计策,伤天和又不伤文和。
陈昭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她招来李楼和罗市,命其带着一万五千昭明军和愿意归顺她的五千西凉军先返回徐州。
顺路“偶遇”被盗贼拦路打劫的荀家叔侄,将他们先捎回徐州。
罗市拍着胸膛打包票:“主公放心,包管此事天衣无缝,前几年咱们没少打劫粮税,我有经验!”
前两年粮草不够,罗市没少带人半路去“借”周围几个州郡上缴给洛阳朝廷的粮食,陈昭对他十分放心。
一出洛阳,荀彧立刻感受到了世道的混乱。
道路两旁,腐烂的尸首随处可见,有的已化为白骨,有的则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蛇鼠在人的头颅骨中追逐,村子十室九空,偶尔见到几个庶民,也是面黄肌瘦,目光畏惧。荀彧拿着钱也买不到食物。
“村子无人,至下个城镇再买干粮吧。”听到护卫的禀告,荀彧神色无奈驱马至马车边,告知荀爽。
天色渐渐变黑,日头西落,可见度越来越低,周围越发荒凉,周围空荡荡的。
忽然,一阵草木窸窸窣窣声想起,路边树林中钻出上百个头上套着破布的盗匪,拦在了荀彧一行人前面。
“我乃颍川荀氏荀彧,汝等若只为求财,我可将钱财粮食尽数留下!”荀彧一见对面人数众多,变了脸色。
他先前在村中打听消息,并未听说附近有如此大的贼寨存在。
“什么颍川荀氏,不认识。”
荀彧听到对面为首之人的口音,面色更变。他在洛阳带了不短时日,与西凉军亦打过交道,很轻松就辨别出了对面盗贼的出身。
只怕是董卓麾下逃窜的西凉兵在此占山为王,劫掠来往行人。
马车中的荀爽更是吓白了老脸,心道坏矣。这些西凉兵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什么颍川荀氏,若知道他们有来后,只会赶尽杀绝,他们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汝等倒像是值钱人,来人啊,把他们绑回寨中,留一个报信的。让带着十万钱来换人!”贼首上下打量了一番荀彧一行人,下令。
荀彧拦下了想要反抗的护卫。他们这一行只有十几人,对面山贼足有上百,还是精锐西凉兵,贸然对抗只会徒失性命。
深夜,虫鸣嘈杂,贼寨地牢之中。
荀爽脸色煞白坐在草垛边,唉声叹气:“老夫一辈子没吃什么苦,到老了反倒多灾多难了起来。先被董贼逼迫出仕,又遭盗匪劫掠老夫年事已高,死便罢了,你年纪还小,亦遭横祸。”
“还不如与昭明军同行,惹得袁绍猜疑,亦比丢了性命强啊。”荀爽哀叹。
哪怕是被关进地牢依然风度翩翩镇定自若的荀彧宽慰叔父:“这些贼人只为求财,待官府拿钱赎我等,便可出去了。”
二人正在交谈,忽然荀彧耳尖一动,屏息静气,低声道:“外面有打斗声。”
荀爽亦侧耳听,奈何他年事已高,耳聋眼花,实在听不到声音,只能紧紧攥住荀彧衣袖,又惊又怕。
唉,还是学问不够,没研究通卦象,下次出门之前一定要先卜一卦不,没有下次,他要窝在家中研究学问,再也不出门了,世道实在太凶险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大门被推开。
“可是荀家人?”李楼一刀劈开牢门,迈入牢中,“某奉主公之命,先领一军返回徐州,行军路上遇到求救的护卫,便顺路来救二位了。”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后,李楼便命人带着荀氏叔侄二人回营安顿。
喝了碗热汤,又换上新衣服的荀爽拉着荀彧的手庆幸:“多亏遇上了昭侯的队伍,如若不然,你我恐死于贼手。”
随后李楼又来,歉意告知荀氏二人:“某身负军令,不可随意调动军队护送二位前往冀州,还请二位先随军返回徐州,待到主公归来再将二位送回冀州。”
荀爽客气道:“救命之恩尚且未报,我等自然该随主便。”
转头李楼走了,荀爽还乐呵呵与荀彧聊天:“正好蔡伯喈亦在徐州,老夫还可顺道去访友。”
琢磨了一晚上的荀彧微微皱眉。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那些山贼抓了他们之后,既没有审问他们,也没有拷打他们,甚至他们连贼首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扔进了地牢。而且昭明军就恰好在他们不远处行军?
奈何没有证据,荀彧又不能空口无凭污蔑刚救了他们一命的“救命恩人”,只能自认巧合。
不是巧合也没办法,他叫荀彧,不叫吕布或者赵云,没有从一骑从万军中闯出去的本事。
陈昭收到消息之后吹了声口哨,美滋滋与赵云分享好消息。
“荀家玉树到手了。”
一颗一点一点的脑袋从桌案上迅速抬起来,精神一震:“谁是荀家玉树?”
陈昭冷漠道:“你书读完了吗?”
谁知这吕玲绮心里想什么,被她扔出去之后第二日又眼巴巴来走正门拜见,问其要干什么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陈昭把其归结为中二少女就是喜欢纠缠厉害姐姐的心理。陈昭给了吕玲绮一本《孙子兵法》打发时间。
而后陈昭就看到了比罗市更不爱读书的人。一翻开竹简,用不了半柱香,吕玲绮头就开始往下垂。
“我不想读书,我爹说读书没用。”吕玲绮又把吕布搬出来,振振有词。
陈昭按按额角:“那你就回去找你爹。”
吕玲绮又不说话了。
她府里很没有意思,一般的士卒打不过她,她爹和几个叔叔又要练兵巡逻,没时间总陪她练武。
“我还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封侯拜将、万人敬仰的,我不走。”吕玲绮抱紧了桌案,无赖道。
“我爹说了,要成大事,就不能要脸。”
陈昭心想,吕布这话的确没说错。只是吕布也是贯彻的太彻底,太不要脸了,过犹不及。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陈昭冷不丁念了一句话。
吕玲绮看向陈昭,目露迷茫。
“将领不可因一时的怨愤而与敌交战。出自你手中之卷,这是你父亲为何沦落至今日,除了洛阳无处可去的原因。”
陈昭眼皮都未抬,只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话,就再次低头看书。
握着竹简,吕玲绮呆呆坐在席上,回过神后迅速翻开竹简,从一句句讨厌的文绉绉句子中翻找陈昭方才说的这句话。
她找到了。
吕玲绮找到了这句话,她仔细读完了整篇文章。她府中其实有一卷《孙子兵法》,只是她从未看过,她更喜欢跟在父亲身后到军营里去,听父亲和几位叔父指着军营告诉她该怎么安营扎寨,该怎么夜袭和防备夜袭
“玲绮,这些可都是你爹我打了这么多年仗攒下来的东西,只教给你,你学会了,就能天下无敌。”吕布意气风发叉腰站在营帐前。
吕玲绮拼命点头,对她爹的话深信不疑。
人人都说她爹天下无敌。
可在府中不止一次听到吕布抱怨的时候,吕玲绮还是会想她爹天下无敌,又为何总会遇到这么多不顺心的倒霉事呢。
【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吕玲绮扣着竹简,她爹就很容易生气,生气就会杀人,可不生气的时候后悔也没用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回去吧。”陈昭从案后起身,站在吕玲绮案前,吕玲绮抬头看着她温和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多读书,别总说‘我爹说’,你爹不是高不可逾的大山。”
故知兵之将,生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孙子兵法》
所以,将领掌握着民众的生死,主宰着国家的安危。国君不可因一时愤怒而发动战争,将领不可因一时的怨愤而与敌交战。符合国家利益才行动,不符合国家利益就停止。愤怒可以恢复到喜悦,怨愤也可以恢复到高兴,但是国家灭亡了就不能再存在,人死了就不能再复生。所以,明智的国君对此要慎重,优秀的将领对此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