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怀疑田丰与陈昭私下勾结,加上今日大败他心情不好,还有田丰早早诅咒他战败,几个原因叠加,袁绍当即就要杀了田丰泄愤。
帐中众人纷纷求情,袁绍恨恨道:“先压回邺城,关入狱中,待吾攻破青州再回去治罪。”
袁绍留了个心眼,他知道田丰在军中影响颇大,为防备田丰和陈昭勾结作乱,没有把他留在营中,而是直接送回了他的大本营邺城。
这次无人再反对,就连曹操都懒得给田丰求情——这家伙才华有点,但是说话也忒难听了。
田丰被压走后,众人又开始商量如何攻打陈昭。
“主公可派兵士暗打地道,偷袭陈昭军营。”审配献策。
曹操接道:“我麾下程仲德,曾任东阿县令,对这一带地势熟悉,可配合挖掘地道。”
袁绍大喜:“便依此计。”
计策已定,袁绍就放心就寝。
深夜,袁绍正在帐中安睡,忽然被冲进来的亲卫叫醒。
“将军,有敌军偷袭!”
第124章
“无耻小贼!”袁绍咬牙切齿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袍就往外跑。
营中已经四处都点起了火把,在火光的照射下,一片片箭雨映着火光落下。
只是距离太远,多数箭矢落在营中已经没有了威力,只有外侧帐篷被射了几个窟窿,补一补还能用。
袁绍立即命颜良带兵出击,半个时辰后,颜良前来复命,言已将敌军击败。袁绍脸色才好看些,随意颔首应承了一声,又回到帐中睡觉。
谁知才刚过一个时辰,亲卫又匆匆来禀:“主公,敌军又来袭营了!”
刚睡下的袁绍只得又起来派兵驱逐。
一连三回,天色从伸手不见五指到隐隐能看到三步内的人影。袁绍白日刚打了一场大仗,回营又发了好大一场火,身心俱疲,被这么三番两次骚扰之后,连生气的劲头都提不起来了。
“审配,你立刻带人去挖地道!”袁绍有气无力道,决心报复。
送走审配,袁绍又询问左右,“谁有法子防范那小贼的骚扰?”
袁绍并非完全不知兵,次数一多,袁绍也看出来了,陈昭那小贼根本就没打算夜袭大营,纯纯就是派人来恶心他。
偏偏又不能放着不管,这等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就怕哪次不是骚扰而真是夜袭。
郭图见自己的老冤家田丰被主公厌弃,半宿亢奋睡不着,正摩拳擦掌打算在袁绍面前证明自己比田丰更强,省得袁绍又想起来田丰。当下便一舔嘴唇,道:
“可命人在营外掘一道沟渠,掘出土泥还可筑土山,设弓弩手在上日夜巡逻。”
袁绍挥手:“便依汝之言。”
三日之内,袁绍营外便筑成土山数座,沟渠一条,分拨弓弩手在上日夜巡逻,终于能安心睡觉。
李楼见防备森严,几次试图偷袭都被守卫挡了回去,一次还险些被敌军埋伏,只得悻悻离去。
袁绍派去挖掘地道的士卒也灰头土脸逃回来了,地道挖了半截便挖到了渠边,刚一钻出洞就被守株待兔的昭明军抓住了一半人。所幸地道狭长,剩余一半人慌忙用铁锨把地道砸塌,才能逃回来。
袁绍分拨精兵三万,令曹操亲率铁骑自高唐侧路突袭。曹操得令,即点起亲兵三千,使典韦为先锋,夏侯惇、曹洪为左右翼,趁夜疾行。
行至半道,却遇上了另一队人马。曹操勒马观之,只见一列军马正自高唐渡口斜插而来。正是陈昭派来绕后偷袭范县,打算前后包夹袁绍的赵云。赵云也看见了曹操,剑眉夹紧,估计了一下双方战力,当即选择应战。
“曹贼且吃我一枪!”赵云目力好,想到自家主公对曹操的忌惮还胜过敌军主帅袁绍,顿时对曹操起了杀心,径直挺枪跃马从万军之中直奔曹操。
“休得伤我主公!”
典韦挥双戟冲出,夏侯惇亦拍马舞刀夹攻。赵云毫无惧色,龙胆亮银枪如雪片纷飞,独战二将。三十合内,枪影戟光交错,火星迸溅,竟不分胜负。典韦与夏侯惇一齐出战,转圈似地与赵云打斗,你来我往打了个平手。
昭明军装备精良,人人皆穿锁子甲,曹操所率军队不是对手,曹操见势不妙,急令鸣金收兵,自引亲卫断后。典韦、夏侯惇护着曹操,且战且走,好在曹操在兖州几年,对地形熟悉,占据地利也勉强抵挡住了赵云。
只是赵云面上不见喜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此行本是为了速克范县,绕到袁绍军后,与主公前后夹击,大败袁绍。如今行踪暴露,目的不成,又没能取曹操首级献给主公……
得知赵云半道遇上了曹操,陈昭也无奈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坏处了,坏点子都能想到一处去。她夜袭,敌军就挖地道;她想着派人绕后偷袭敌军,敌军也想着绕后偷袭她。
几个谋士坐在一侧,郭嘉见自家主公叹息,精神一振,开口鼓舞主公士气:“绍兵虽盛,不足……”
“不行,我得再想个新法子!”陈昭忽然一拍桌案,斗志昂扬,她思绪随着话语梳理,“多派几个探子去打探一下袁绍军中粮草藏在何处,派人去截他的粮道!”
当下陈昭就兴致勃勃扭头看向沮授:“沮公在袁绍麾下可有故交?能否私下打探消息试试?”
沮授气定神闲拱手:“确有几位故友在袁绍麾下就职。”
他出身冀州,虽投靠主公之后不少故友害怕和他这个投靠反贼的反贼党羽牵扯,断了交情,让他清静了几年,可后来他做了青州牧之后,先前都不少“故交”就主动来信和他恢复了旧日交情。
那些人中,应当有不少愿意左右逢源的“聪明人”。
又定下一计后,陈昭心情稍缓,望着神色呆滞的郭嘉,怜爱一笑。
郭嘉到底还年轻,才二十出头,还没有经历过什么重大危机,初次随军就遇到这等大战,定是又怕又急了。
“奉孝莫急。袁绍兵虽多,粮却少,就算咱们只用笨法子与他硬耗,他也耗不过咱们。”陈昭柔声安抚这只被吓破胆的小狐狸精,“用计策,只是我觉久战耗费人力物力,想要速攻罢了。”
“绍矜豪族之名,我怀兴天下之志,此志胜也;
绍重虚名而轻实务,我出身黄巾知民疾苦,此政胜也;绍据二州而民多怨声,我得百姓箪食壶浆,此民胜也。绍有三败,我有三胜,此战必胜。”陈昭气定神闲。
郭嘉:“……”
这对吗?这不该是谋士鼓舞主公吗?
郭嘉微微睁大眼睛,狭长的桃花眼睁大似两丸浸水黑玛瑙珠子,似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睁着眼睛就当着臣子的面对自己一通自夸自擂。
“……绍割据自雄,主公仁义布于四海,此德胜也;绍任人唯亲,主公公正不偏颇,此臣胜也;绍外宽内忌,田丰见囚,主公推心置腹,文臣武将尽忠,此谋胜也;绍多疑少决,主公当机立断,此断胜也。”郭嘉面无表情“鼓舞”主公。
“绍矜威仪而士卒离心,主公同甘共苦,将士愿效死力,此军胜也;绍据二州而民多怨声,主公得百姓箪食壶浆,此民胜也;绍恃强而骄,主公愈战愈勇,此谦胜也;绍起兵轻率,内无粮草,主公屯粮无数,早有准备,此势胜也。”
郭嘉觉得自己早在徐州就打好的一肚子草稿今日必须说出来了,要不然按照自家主公这个永远不气馁的性子,他组织了一肚子的这一番言论这辈子都说不出来了。
“主公实有十胜,袁绍实有十败。”郭嘉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又恢复了镇定,眼角微眯,一副淡然做派,笃定道:
“无需着急败绍,时日一长,袁绍必败无疑。”
某人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可爱,陈昭忍不住迅速伸手,捏了一把郭嘉的脸,轻咳两声:“奉孝之言甚对,使我如拨云雾而见青天!当命人抄传全军,激励军心。”
贾诩迅速瞥了一眼脸上还印着一个红印的郭嘉,双目微微一眯,若有所思……然后脸颊就也被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捏了一下,贾诩惊愕抬头,不敢置信看向站在他身前的主公。
“我向来视臣如子。”陈昭含笑,语气中是憋不住的笑意,庄重颔首强调,“每一个臣子都公平对待。”
已经步入中年的贾诩:“……”
他姓贾,不姓陈啊。难道主公已经更进一步,连不姓陈的可怜老谋士也要当成大侄子坑了吗?
贾诩不合时宜想起正求爷爷告奶奶四处寻找名医随他一起去瘴雨蛮烟的交州寻粮种的陈群,心情复杂。
“哪怕是沮公……”陈昭蠢蠢欲动抬起手。
沮授猛然咳嗽两声,起身正色道:“臣这便去探听袁军粮道。”当下便身手矫捷,步履飞快窜出了大帐。
正巧撞上带甲入帐的赵云与吕玲绮,见一向稳重的沮授狼狈逃窜的模样,二人顿觉奇怪。
见又有两个倒霉蛋撞进来,郭嘉戏谑抬起衣袖遮住嘴角,打算看二人热闹:“主公视臣如子——”
一提起这个,吕玲绮深恶痛绝:“哎呀,何止是视臣如子,我亲爹亲娘也没管过我读书,主公可比我爹更像长辈多了!”
一番直白之言把郭嘉堵住了。
“主公方才捏了文和右脸。”郭嘉还是不甘心,试图把同僚拉下水。
吕玲绮大大方方低头把脸伸到陈昭面前,还掀起衣袖露出一节肌肉结实的小臂:“捏呗。脸不好捏,我胳膊更有劲。”
顺便热情招呼郭嘉:“你也想捏吗?给你也摸摸,你身上没这么结实的手臂,我知道你羡慕,可以让你多摸几把。”
贾诩发出一声低笑,好整以暇望着作茧自缚的郭嘉。
郭嘉望着横在自己身前的一节手臂,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可悲的是,他自己还真没有这么结实的手臂。
最后还是陈昭解救了被吕家虎将堵在墙角的郭家狐狸。
“我传你二人来,是有要事交于你二人。”陈昭道,“我欲派人绕到敌军后方截断其粮道,你二人需正面出战,吸引袁军注意,掩护那一支奇兵。”
“末将领命!”听到正事,赵吕顿时正色拱手。
吕玲绮舔舔嘴唇,遇到关于打仗的事情智商瞬间提高,提议:“粮草乃重中之重,不若由末将亲自领五百骑兵绕到袁军后方劫粮?”
赵云也面露赞同。
“袁绍麾下某些人十分狡猾,知晓汝二人乃我军中猛将,若你二人不露面,定会生疑心。”陈昭摇头,“何况我也只是派兵一试,不一定能截住袁军粮道。”
她可没有一个在袁绍麾下位高权重,还知晓军中所有安排的故交来投奔她。
另一边,田丰坐在囚车中,望着灰头土脸回来的曹操一行人,苦涩扯扯嘴角。
“主公又败矣。”田丰靠着身后囚车,叹息一声。
今日便是他要被送回邺城的日子了,这几日他的故交替他向袁绍求情,奈何袁绍铁了心处置他,人人都无功而返,他也真真正正坐实了阶下囚的身份。
押送囚车返回邺城的都伯对田丰还颇为敬重,囚车中也堆满了稻草,他骑马行在囚车旁边,不解:“公已在牢中,何不忧心自己,倒一心只问军中事务呢?”
“忧心自己。”田丰喃喃道,他望着东方朝阳升起的地平线,目中浑浊。
第125章
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半轮朝阳正从江面升起,将云海染作金红。那朝阳仿佛一柄刚出炉的利剑,劈开雾气,照得山间草木皆镀赤芒。远处江面映着旭日,江风过处,水波阵阵,一直吹过他,带起几根斑白的鬓发。
这是从河对岸吹过来的风。
田丰眺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缓缓闭上了双目:“战况迫在眉睫,老夫之事不在一时半会……不过如今就算忧心战况,也无用了。”
“老夫一阶下之囚,什么也忧心不了。”田丰疲惫地靠在囚车木栏上。
都伯顺着田丰失焦的视线,看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嗯?东面?他浓密的胡须微微颤动。东边是青州方向,昭明军的大营就驻扎在二十里外的河滩上,这个距离,快马不过半个时辰。
留着一脸茂密胡须的都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