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被陈……神女捉走了。”裨将脸色苍白走出中军大帐,露出身后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大帐。
隐藏在人群中的马超翻了个白眼。
那贼厮重的跟黑熊一样,他用尽了力气才把那厮藏住。
只是没人想过张飞依然还在帐中——外面这么大的声音,就是醉迷糊也该被吵醒了。
没有主将,军心顿散,加上有人混在军中,带头投降,给其他益州军做了个“投降不杀”的样本……最终只有几个勉强逃出的将领带着数千残部往南逃走了。
张飞在昏沉中猛然惊醒,头痛欲裂。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发觉手脚已被铁链紧缚,整个人被囚在一座精铁打造的笼中。笼外,陈昭负手而立,身旁站着几名谋士,正冷眼注视着他。
“张将军,别来无恙。”陈昭含笑。
“陈昭!你用了什么妖术害我?”张飞怒吼,声音嘶哑,眼中血丝密布。他奋力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张飞脑中此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他把白帝城丢了。出发之前他信誓旦旦向大哥保证一定能守住白帝城……
陈昭微微一笑,语气平静:“何来妖术?”她缓步上前,俯视着笼中困兽,“是将军鞭打士卒、暴虐无恩,才给了我可乘之机。”
陈昭也懒得做劝降张飞的无用功,见张飞还活着便转身而去。
张飞蜷坐在铁笼角落,粗粝的铁链磨得腕间渗出血痕。他盯着地面,脑中尽对兄长的愧疚。
“怎么就把白帝城丢了呢!”张飞拳头狠狠砸向笼柱,指节迸裂也浑然不觉。
“啧啧,这不是前两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燕人张翼德吗,怎么今日就成了笼中败犬。“吕布咧着白牙来“报仇”。
张飞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如蛛网密布:”呔!五姓家奴!你这背主求荣的腌臜泼才,也配在爷爷面前耀武扬威?”
“你——”吕布不甘示弱与张飞争吵了起来。
两个读书都不多的莽夫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如火如荼,吕布却愣是没吵过张飞。
张飞句句戳吕布痛点,四换其主,认贼作父……
吕布被张飞骂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地转身离去。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众将分列而坐,唯独吕布的席位空空荡荡。
陈昭见吕布坐席空空荡荡,便询问吕玲绮:“你爹怎么还没来?他不是惦记了好几天庆功宴了?”
吕玲绮苦恼地挠了挠头,将白日之事一一道来。末了叹道:“末将思来想去,这事怕不是揍一顿能了结的。”
她本欲寻张飞打一架为父出气。转念却想到,若拳头管用,她爹早自己动手了。
“吃完饭我去看看他……不过我爹生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主公不必为此多虑。”吕玲绮道。
实在不行,她去请祢衡替她爹写一份对骂书呗。
陈昭却道:“既入我麾下,便没有让将军受气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
吕玲绮:我家主公天下最好,没人能不爱上陈昭!
吕布(没地可去用下巴看人版):切,不信
……
第二天
吕玲绮:我家主公天下最好,没人能不爱上陈昭!
吕布:……确实
第210章
翌日。
张飞愁了半宿,深夜才昏昏睡着。梦中正内疚向大哥请罪,忽听帐外一阵喧嚣声。
帐外脚步声渐近,张飞猛然睁眼,虬髯怒张。他攥紧拳头,已做好了宁死也绝不侍奉二主的准备。
定要先怒骂陈昭一顿,再慷慨赴死,全他与大哥兄弟之义。
帐门被猛地掀开,风卷着亮堂堂的日光灌了进来。陈昭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有披甲的将领,也有文士打扮的文臣。张飞眯起眼,在人群中辨认着,有些面孔他认得,当年在洛阳各路诸侯麾下见过,有些却全然陌生,只那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
“陈贼!”张飞猛地挣动铁链,哗啦作响,“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弄这些阵仗作甚?”
陈昭恍若未闻,只抬手示意。两名士卒抬着一块木板进来,重重杵在牢笼前。木板背对着张飞,他伸长了脖子也瞧不见上面写了什么,心中愈发焦躁。
陈昭终于开口,却不是对着他,而是面对乌泱泱的人群:“此人是刘备麾下大将张翼德,勇冠三军,尔等可知,他为何会在此处?”
她不紧不慢地将张飞兵败被俘的经过一一道来,马超如何混入军中,如何在他酒中下药,又如何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
张飞亦竖起了耳朵,他眼一闭一睁就在昭明军营中了,只能猜到定是有叛徒与陈昭里应外合,却思来想去好几天都没想出来他是怎么晕的。
却越听越惊,他原以为只是军中有内鬼,却不曾想问题竟出在自己那一坛酒上。忽然想起临行前,刘备拉着他的手劝道:“三弟,少饮些酒,莫要误了大事。”
当时他只当大哥多虑,如今想来,却真是出在了贪杯上。
“昔日万人敌,今成阶下囚,皆因暴而无恩。鞭挞士卒者,终被士卒弃;爱兵如子者,方得三军用命。”陈昭站在众将面前,指着囚笼中的张飞,声音冷峻,她目光扫过诸将,告诫道。
显然是拿张飞当成了现成的反例给将领上课。
“放屁!”张飞在笼中听得真切,虬髯剧烈抖动,面红耳赤地吼道,“此战乃是我一时不察,若再来一次,老子定不会——”
“不会什么?”陈昭回头瞥了一眼张飞,冷笑,“不会鞭打士卒?不会酗酒误事?张翼德,你当真以为,再来一次就能改变结局?”
张飞哑然,半句反驳不得。
陈昭拿他当反例告诫麾下将领的声音如刀子般扎进耳朵,他死死攥着铁链,指节发白,却不敢抬头。那些昔日他看不起的将领,此刻正用讥讽的目光盯着他,每一道视线都像鞭子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人群中还有他昨日刚骂过的吕布,吕布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让张飞如芒刺背。
“尔等以‘爱兵如子’为题,结合张飞之败,撰三千字策论。七日内写完交至中军大帐。”陈昭下一句话就让一众将领乐不起来了。
尤其是某些见了书就发困的将领,更是脸瞬间就拉了下去,如丧考妣。
“昭明军即日起开展讲习,什长以上分批来此观摩,每人都要写一份八百字功课交给各军军师。”陈昭慢悠悠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让军中将吏亲眼见到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是如何栽在麾下寻常士卒手中,才更深刻。
这下如丧考妣的人成了张飞,张飞涨红着脸,嚷嚷:“士可杀不可辱,汝何必羞辱我!”
“我如何羞辱你了,莫非我所言有何虚假亦或夸大?”陈昭轻笑,“翼德啊,你这般护着面子,往日怎不知给麾下士卒留面子?”
张飞哑口无言,一张黑脸都羞得通红,陈昭如何羞辱他?
——把他做的事又说了一遍。
张飞到底还是要脸的人,哼哼唧唧背过了身,贯彻“眼不见心不烦”。
次日,晨光初现时,第一批将吏便跟随张辽踏着露水而来。他们围着铁笼站定,张辽照着木板上朱砂写就的告示高声念道:“张飞醉酒鞭笞麾下士卒,致其弃暗投明,白帝城陷落。”
话音未落,笼中的张飞猛然暴起,铁链哗啦作响:“放屁!若非那厮背主求荣……”
可他的怒吼被淹没在哄笑声中。张辽正色对身后裨将道:“瞧见没?此将如此勇猛还是吃了苛待士卒的亏,你们当引以为戒。”
晌午时分,第二批人来了。这次是吕玲绮领着十几名偏将……日影西斜,第三批参观者挤满了营帐……
张飞的表情渐渐从愤怒变成了麻木。
翌日,来送饭的士卒将饭塞入笼中。张飞初被俘虏时还绝食不吃,后来见陈昭虽俘虏了他,却没有杀他的心思,便又恨恨吃饭。
他饭量大,一个人能顶七八个普通士卒,他多吃,就能多消耗陈昭的粮草。
张飞捧着粗陶碗,将粟米饭扒拉得哗啦作响,心中恨恨想。
他瞥见送饭的士卒蹲在笼边啃饼子,忽然咧嘴一笑:“你小子眼熟!昨日在人群里挤眉弄眼的,可是你,你不是个将领吗,咋还干起了送饭活计?”
那士卒一愣,闷声道:“小的李青,就是个什长。”
李青几口吃完了饼子,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木板前,从怀中唰地抽出白纸,炭笔在指间一转,便对着告示一字一句地抄写起来。
“你抄那个作甚?”张飞笑容僵住,他虽看不见木板正面,却也能从这几日来来往往将吏的行为中猜出来木板上是他醉酒失白帝城的罪状。
李青唉声叹气,愁得抓耳挠腮:“得写八百字的功课交上去。这不,我想着抄一抄你打败仗的过程,凑点字写上去。”
“你咋输得这么快,几句话就写完了。”李青抱怨,都抄上去也凑不够八百字!
铁链哗啦一响,张飞咬牙道:“俺不过一时不察,被小人背叛,他若不叛主,我定不会输。”
“我要是你手下的兵,我也反。”李青头也不抬。
“放屁。”张飞一脚踹在笼柱上,“不知忠义的狗才,我大哥对他们何其优待,却行背主之事!”
李青嘀咕:“你大哥对你好,你对他忠诚。你大哥要是喝醉了就对你拳打脚踢,你一定也不跟着他干。”
“你这厮懂什么叫恩义?当年我兄弟三人桃园立誓,生死与共。这十几年来,我兄弟三人同生共死,这份情谊是你这等黄口小儿能妄加揣测的!”张飞猛地攥紧铁链,铁栏被震得嗡嗡作响,双目赤红,声如雷霆。
“你能兄弟情深,我们就活该被欺负?我们也有兄弟,也懂爱恨,你欺负我们,我们当然能背叛你。”
李青把白纸叠成小块与炭笔一起塞回怀里,勾出空空如也的饭碗,他耸耸肩,语气平淡:“我懂,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我们这些字都认不全的人不算人。”
这个道理他已经知道二十多年了,他的阿娘被贵人打死之前还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再恨也不能去得罪贵人。
好在那个(OVgr)贵人也死了,草菅人命,强抢田地,被主公叛罪,全家都砍了。
“我们昭明军中这么多将领,没听说过有谁敢苛待士卒。可看,我家主公本事比你大哥大多了。”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李青拍拍屁股转身把空空如也的饭碗拿走,头也不回走了。
连日的心神磨练已磨尽了张飞的锐气。吕布背着手在他笼前来回踱步,靴尖故意踢起尘土,看着昔日劲敌颓然垂首的模样,心头快意比打了胜仗还要舒坦。他哼着小调回到大帐,刚掀开帐帘,却见吕玲绮抱臂立在案前。
“玲绮?”吕布笑容一滞。
吕玲绮伸出一只手掌,面无表情:“策论。”
吕布喉结滚动,慢吞吞蹲下身,从桌案底下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吕玲绮眉梢一挑,她爹竟真写了?
“你这逆女什么眼神,为父当年好歹是丁原主簿,写篇文章还是信手拈来。”吕布强撑颜面嘟囔,只是怎么看都没底气。
吕玲绮接过细看,无语:“爹,你的本事就是把一千字重复抄了三遍啊?”
还不如她呢,她写不出来功课的时候起码还知道抄一抄同僚凑足字数。
吕布老脸一红,哼哼唧唧不说话。
“主公可是替爹报仇呢。”吕玲绮一点也不小声的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