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昭王天命所归,合该称帝“的传言肆意传播开来。就连最死板的大汉忠臣听到传言也只是翻个白眼,心中骂几句“老夫早就知道她这个反贼定会篡位”。
——其实也没剩下几个,最忠诚的那批大汉忠臣大多都出海去了,苦苦寻觅有金矿铁矿、土豆玉米的“仙山”。
纺织坊最好的绣娘聚集在一处,磨针穿线要为昭王赶制一件天下最华贵的冕服。
气候连年下降,陈昭格外重视御寒服饰,单单邺城就有七个纺织坊。官府设课授技,不少曾因战乱颠沛的女子学了技艺后在纺织坊内谋生。听闻要赶制昭王冕服,负责此事的蔡琰府邸第二日就挤满了毛遂自荐的绣娘。
七家纺织坊甚至暗中将此当成了比试技艺的机会,都认为自家工坊才是邺城最好的工坊。于是冕服越发巧夺天工。
邺城郊外也开始修建祭坛,这就更快了,昭明军还没发家的时候就是靠四处挖渠砌墙弄粮草,直到现在大军内还有一支专门的土木营。连日赶工,祭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比一日完善。
一晃就到了禅位大典前夕。
本该在邺城准备登基大典的陈昭,此刻却站在广宗城外那座孤零零的小坟前。
大贤良师张角之墓。
坟茔低矮简朴,坟墓前歪斜插着一截木牌,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这是张角的遗愿,太平道崇尚节俭,死后本应水葬,不置陪葬。可当年他死于战乱,草草埋了。
陈昭想过修缮一番,可又无从下手。最终也只是命人勤加巡逻。
这座小坟这些年也没得安稳,连位置都从城内移到了城外。
死后张角也没得安宁,皇甫嵩将这座坟扒开泄愤,又草草掩埋回去;后来陈昭入主青州,有人偷偷修缮;袁绍占据冀州时,二人交恶,坟又被人刨开;她入主冀州之后,小坟再度被草草垒好。
在乱世里,连一座小坟都安稳不了。
陈昭盘腿坐在那座低矮的坟前,托着腮,像是与人闲聊。
“便宜老师,我来看你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陈昭松了口气,幸好什么声音也没有,要是坟墓里突然应一声,她绝对会跳起来撒腿就跑。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这坏老头,给我留了个好烂的摊子。”她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多亏我聪明机智,不然早被人砍了脑袋挂城门上了……”
她甚至把自己嘴角长的一颗痘也赖在“为了太平道生了急火”上。
说着说着,陈昭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沉默片刻,她掏出水袋喝了两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目光落在坟头斑驳的木牌上。
“我以后不当黄巾神女了。“陈昭忽然开口,面上带笑,“可不是我反悔了,而是我要当皇帝了。”
她顿了顿,咧嘴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容。
“皇帝你知道吧?是真的能让‘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天子。”陈昭抬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
“全天下都归我管!世上再也不会有那种把黎民推出去挡刀的混账县令了,也再不会有黄巾军了。”
“我要让天下饿不死人,彻底消灭黄巾军!”
陈昭换了个姿势盘腿,絮絮叨叨:“太平道也没了,你那套道法行不通,我把太平道换皮成了医农物化生综合科学,准备把我的新太平道传遍天下,流传百世。你那套道法日后就没人学了。”
陈昭笑得愈发张扬,甚至带着几分挑衅,“就是这么、欺、师、灭、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啦……再写一两章收收尾就正文完结了。
本文主线就是平定乱世,然后阿昭登基之后肯定是要休养生息个十年八年,不可能立刻掀起对外族的战争嘛,然后该改的东西,科举、税收,也都改完啦。
不过番外肯定还有!
第219章
一片安静,只有秋风掠过坟侧竹林,竹叶沙沙作响。
陈昭笑了笑:“反正你也没法跳出来管我,这太平道,就任由我折腾吧。”
医农物化的太平道,作为她这个开国皇帝的道统,起码在未来百年内都会有儒学一样的地位。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她这个天子喜欢太平道,天下自会有数不尽的人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虽说大部分人都是当成天书来背,可万一有天才能够领悟至理,牛顿未尝不能姓牛名顿嘛。
“我现在过的也挺好。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虽然我是你弟子,但是不近美色这点我可不学你,我真有皇位要继承呢。”
李世民有长孙皇后,朱元璋有马皇后,她也要有青梅竹马、温柔贤淑还总是脸红的赵皇后。
陈昭强调:“唉,我只要一个贤夫,貂蝉、蔡琰、荀彧、郭嘉……几十个美人就行,一点也不花心。”
陈昭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她沉思。等等,现在只有几十个不假,可以后下一批青葱好用的小贤才们出生长大,难道她能不用吗?
“只要几百个德才兼备的美人就行。”陈昭想起贾诩和吕布,又补充了一句,“特长能够弥补缺点也行。”
不远处摆放着一个木盒。
陈昭将木盒拽到身前,指尖挑开盒盖,取出《太平要术》全册,在坟前一字排开。她抓起燧石咔嚓擦出火星,火苗舔上书页时,嘴里絮絮叨叨:”老师,我在人间都当皇帝了,您在地府想必也混成一方鬼杰了吧?”
火势渐旺,陈昭从袖中甩出一卷帛书,哗啦一声抖开,她清了清嗓:“弟子有事相求,望老师在九泉之下保佑。”
“我把太平要术烧给您,您先好好研习,再找些专业对口的英才投胎到中原。至于袁术那些蠢材,劳烦打发他们投胎去鲜卑匈奴。对了,还要保佑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火光升腾而起,书页在烈焰中渐渐化作灰烬,片片纸屑如蝴蝶般随风盘旋,向着苍穹翩跹而去。陈昭拍了拍手上沾染的尘土,从地面站起,轻声道:“当年仓促别离,这些年又戎马倥偬,一直未能好好祭奠,今日便一并补上。”
她从木盒中取出一束新采的黄花,俯身轻轻放在斑驳的墓碑前。
站直身子时,陈昭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方历经沧桑的石碑上,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老师,那年我说过,大汉之后定会有一个更昌盛的朝代。只是当时没有告诉你这个朝代的名字。”
秋风掠过竹林,沙沙声中,陈昭的语调渐渐坚定:”今日我终于能告诉你了。这个朝代,叫大昭。是天理昭昭的昭,是’百姓昭明,协和万邦‘的昭,也是陈昭的昭。”
没有魏晋南北朝,没有四百年乱世,没有衣冠南渡、人如两脚羊。
陈昭转身离去,衣袂在晨风中轻扬,背影渐渐融入熹微的晨光。
她行至远处,朝赵云扬了扬手:“走吧,回邺城。”
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穿透薄雾,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那座低矮的坟茔上。
九月一日,天朗气清。
陈昭身着十二章纹冕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缓步走向祭坛。玄色礼服上的日月星辰纹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就在即将登上祭坛的台阶前,她忽然停下脚步,从广袖中取出那方传国玉玺,递向身后的刘协。
刘协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方白玉雕琢的印玺,上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传来玉质的温凉触感,心头却涌起复杂的苦涩。
他生平第一次亲手触碰传国玉玺,却是在禅位大典之上。
刘协只能安慰自己,反正这玉玺本来也是他祖宗刘邦从秦王室手中抢来的东西,如今再被旁人抢走,也只能……亡秦者是秦二世胡亥,不是秦王子婴,亡汉者也不是他刘协。
列祖列宗在上,你们要是真有怒气就去揍我父皇,千万别来找我,是我父皇卖官鬻爵才逼的陈昭造反!
陈昭率先踏上祭坛的石阶,玄色礼服在风中猎猎作响。刘协跟在她身后,耳边礼官的唱诵声仿佛隔着一层纱,模糊不清。
祭坛顶端,香炉青烟笔直上升。刘协展开手中早已备好的诏书,丝帛上的墨(mAcG)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目。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
“朕闻天命无常,惟德是辅……今昭王德配天地,功盖寰宇……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天命不可久稽,神器不可久旷,禅位于昭王。”
刘协的声音渐渐平稳,仿佛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文字。他以为这一刻会很难熬,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刘协的心反而落下了。
在这一刻,他终于从任人摆弄傀儡帝王变成了刘协。不再是天子,却也还活着,他还很年轻,还有大好的人生去做“刘协”。
朝阳的霞光洒落在陈昭身上,为她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她本就锋利的眉眼在玄黄冕服的映衬下更显威严,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当她从刘协手中接过那方传国玉玺时,整个祭坛都笼罩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中。
刘协退下后,登基大典正式开始。礼官高亢的唱诵声在祭坛上回荡,但陈昭的注意力却落在了祭坛下方的人群中。
沮授激动得眼眶泛红,这位一向沉稳的谋士此刻竟险些控制不住情绪;蔡琰身着华服,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
武将队列中,赵云挺拔如松地立于首位,神色肃穆而坚定。从十六岁起,他就一直这样站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从未改变。吕玲绮察觉到陈昭的视线,突然抬头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又迅速低下头去,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
在稍后的位置,赵溪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迷茫。陈昭手下的能臣越来越多,赵溪又不愿意就在陈昭身边凭借人情倚老卖老,就自请驻守徐州。陈昭登基,她才匆匆赶回来。
回想起来,赵溪既带着不可思议,又似乎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阿昭肯定要当皇帝啊,谁能比阿昭更厉害呢?只是,她以后要守好秘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阿昭小时候抓兔子的时候还摔过屁股墩。
陈昭不知道她的年少好友心心念念想着替她维护威严形象,她的目光向后移。罗市的体型比当年稳重了不少,陈昭暗自思忖,以罗市现在的武艺,恐怕连昭明军将领守门员的位置都难以胜任了。
更远处,在昭明书院学子代表的队伍中,陈昭一眼就看到了范桃的身影。离的太远了看不清表情,可既然能出现在此处,就代表范桃已经有了出息。
于是陈昭面上露出一个真真切切的笑容。
礼官的唱诵声渐渐接近尾声。
文武百官的队列中,祢衡看了眼左右,在左右臣子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祢衡把嘴角压下,挤出怒气冲冲的表情。
太可恶了。陈昭这厮当了皇帝也还是只重美色,他祢衡如此大才,陈昭竟只让他站在此处!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那些谗言媚上的佞臣,荀彧郭嘉之流,他们站的地方才是陈昭心腹重臣的位置。
……不过,看在今日是陈昭登基的日子,他今天就暂且不将这件“轻蔑贤才”的事写进他私下编撰的史书了。
一连数日,陈昭都忙得脚不沾地,颁布改元诏书,改元昭明;封赏功臣、调整官职,确立六部……
按理说还要大赦天下,可陈昭心善,登基之前就把各地大牢里的囚犯送去了建业,给他们一个崭新的人生。如今那些囚犯还在船上吐的昏天黑地,也用不着再赦免一遍了。
陈昭唯一苦恼的事情就是她都称帝了,天下间居然没人再跳出来斥责她了。分明史书上连刘备这个皇叔称帝的时候,蜀地都还有官员反对来着。
要是没人跳出来反对,那她的仙山怎么办?
陈昭将这个苦恼转告给自己一众大臣。殿内沉默许久,郭嘉才缓缓开口:“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
“敢反对的人已经都在海上了呢?”
最忠诚汉室的那批人在海上生死不知,剩下的人也都怕死。
先别管什么大汉亡不亡、门阀在不在了,再犟下去,自己三族就要先没了。
陈昭只能遗憾叹了口气。
蔡琰看陈昭遗憾,迅速转移了话题:“今岁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次科举,陛下可否要看看名册?”
名册上的名字堪称豪华。陈昭打下益州之后,天下便人人都知道陈昭要当皇帝了,于是以为最嘴硬的士人也不再犹豫,迅速将昭明书铺内的书一扫而尽。
再加上刚归入麾下的荆益二州人才。
就连一些年纪尚小,原本没打算现在就出仕的士人也有心想要凑“大昭第一次科举”的热闹,选择提前报名参与此次科举。
陆逊、庞统、司马懿……甄宓、黄月英,还有江东桥家二女……
“今年的状元还真不好猜。”陈昭面不红心不跳,“纵是朕亲自下场考试,只怕也难拿榜首。”
“最后也都是陛下之臣。”蔡琰点点甄宓名字,“臣在昭明书院教书的时候,倒是看上了这个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