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打了半年朝廷愣是没能平定黑山军,反倒是黑山军越发猖狂,势力范围甚至还扩大到了真定、河内一带。
按照朝廷能糊弄就糊弄的做派,沮授推测朝廷最终可能会招安黑山军。
朝廷招安了黑山军,没道理不招安比黑山军更正规、更难缠的昭明军。
“沮公的意思是我等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袖手等待天子仁慈上?”
陈昭一语道明。
她读过一本反贼被朝廷招安的书,里面有个主角叫宋江,被招安之后兄弟死尽,自己也一杯毒酒下肚,万事皆休。
沮授一怔,随后叹息:“是授糊涂了。”
“无碍,沮公也是关心则乱。”陈昭一笑而过。
这也是此时谋士的通病,但没见识到董卓是怎么把汉家天子当成面团蹂躏之前,天下人对汉室大多还是会有不自觉的信任。
过两年自己就会好了。
“汉高祖刘邦赴鸿门宴比这更危险,可刘邦也不得不去。”
陈昭反过来安抚焦急的沮授和虽然不开口但是也和沮授一样焦急的赵家二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陈昭俏皮眨眨眼:“沛公有项伯相助,我亦有张常侍相助。何况鸿门宴上人人都认识刘邦,可洛阳之中没有几人认识我,谁能猜到我这个反贼会往帝王眼皮子底下凑呢。”
沮授被陈昭说服了,他接着问:“不知主公去到洛阳之后,打算用何计策使天子改变心意呢?”
他的确好奇自家主公的计策。
沮授不怀疑陈昭的智谋,他家主公智勇双全,有些计策虽说有些缺德,可的确很好用,毕竟就连他自己当初也是被主公“骗”上的贼船。
可沮授太好奇陈昭要怎么让当今天子刘宏自食其言将原本被他称为反贼的人变成汉室忠臣。
“天机不可泄露。”陈昭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沮授和赵云立刻露出敬畏了然的神色。
二人都知晓自家主公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异,于是不再往下问。
只有赵溪低着头,似乎是在憋笑。
数日后,一辆马车离开了平原郡,随行者只有几个护卫和婢女。
陈昭把沮授和赵溪留在了高唐,赵云则带着几个亲信随她一起前往洛阳。
沮授要主管政务,赵溪则代替陈昭统领军务,只有赵云,在广宗时候只是个无名小卒,到了高唐又一直在营中练兵,少有外人认识他,适合带着打个下手。
一行人沿着驰道前进,从青州穿过兖州,再至洛阳。
出了青州之后,官道两侧肉眼可见荒凉许多,直到进入河内郡,沿途才又渐渐繁华。
洛阳,雄踞中原腹地,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陆路四通八达,宽阔平坦的驰道向各个方向延伸,是丝绸之路的东方起点,水路也同样发达,从建武五年开始挖掘,历时百年几次改造之后终于在汉顺帝时期建成的阳渠“东通河济、南引江淮”。
自光武皇帝刘秀定都洛阳,除去在位只有七个月的少帝刘懿,东汉已经有九个皇帝将洛阳作为都城了。
洛阳还很热闹,类似东汉最大的商业城市,城中有东西二市,在其他地方还是个稀罕物件的蔡侯纸在洛阳已经十分普及,市场内有卖纸的铺子,还有铁铺卖百炼钢的宝刀。
这里也是东汉的文化中心,汉光武帝刘秀在此创立了太学,班固在此著《汉书》和《两都赋》,张衡在此发明浑天仪,佛教第一次传入中原,白马寺便矗立在洛阳西雍门外。
这是陈昭第一次来洛阳。
即便是在这已经寒冷的月份,洛阳街上依然十分热闹,孩童奔跑嬉闹,大人言笑晏晏,道路上偶尔还会出现几辆仆从缭绕的奢华马车。
“真热闹啊。”陈昭撩开车帘,马车正好路过太学,赶上太学学子下课,一群头带介帻的学子呼啦啦从太学涌出,热火朝天地讨论学业和政事。
有几个学子和马车擦肩而过,陈昭听到了几句,多是在抱怨朝堂上宦官作威作福、嚣张跋扈,偶尔夹杂几句对朝中贤良的崇敬之言。
陈昭听到了袁隗的名字,四世三公,袁绍的叔父,如今朝堂上对抗宦官势力的士人领袖。
她不禁轻笑一声。
“走吧。”陈昭不再关注这些清澈的学子,转而与赵云说话。
“子龙先前可来过洛阳?”
赵云也正是爱看热闹的年纪,脸上表情稳重,一双眼睛却在四处乱看,听到陈昭的询问,赵云瞬间收回视线故作严肃。
“云亦是第一次来洛阳。”
陈昭一边比对洛阳街道和脑中地图的差别,记好路以备万一事态不妙也能快速逃出洛阳城,一边随口道:“子龙可趁着这段日子多在洛阳逛逛。”
“还是先以主公的大事为先,云日后总归还会有机会再来洛阳。”
赵云一边回答一边注意着马车的安全。
“在洛阳就不可再称我主公了,被旁人听到会生事端。”陈昭叮嘱。
“那云称您女君?女公子?”
陈昭打量了一下赵云,“也不合适。”
真定赵氏是常山郡最显赫的豪族了,赵云是真定赵氏的麒麟子,怎么看也不像随从。
“我和赵溪是好友,你和赵溪是堂姊弟,你可以唤我阿姊。”陈昭脸不红心不跳。
赵云小声反驳:“您十六岁,云十七岁。”
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还不好骗。
陈昭笑出声:“熙宁,我的字。若有旁人询问我姓名,你便说颍川陈熙宁,不可提及我的大名。”
“主公竟有字?”赵云诧异,他头一次知道自家主公有字。
“我刚给自己起的字。《楚辞》曰君子以自昭明德。昭为明亮,熙亦为明亮。”
起字亦有讲究,字和名意思相近,或者意思相反,或引经据典。
陈昭走马观花看着街道繁荣的洛阳城,眼中带着一点说不上来的情绪:“至于这个宁字,方才马车进入洛阳城门的时候我忽然就想到了这个字。”
乱世之中,皇城也难长安宁。
赵云又不禁问:“您出自颍川陈氏?”
颍川陈氏是和颍川荀氏一样闻名天下的士族,有陈寔这等闻名天下的人物。
陈寔有“梁上君子”的故事广为流传,还曾参与过对抗宦官,是天下士族领袖。
“不是。”陈昭坦然承认,“但是不妨碍我借颍川陈氏的名头行事。”
反正这些士族旁支族人这么多,他们哪能谁都认识呢。
至于万一被认出来不是颍川陈氏族人那怎么了,陈氏还敢上门找她这个反贼的麻烦不成?
“子龙也可自称常山赵氏,常山赵子龙,多好听。”陈昭慢吞吞看了赵云一眼。
赵云猛然记起来自己还没和主公交代过他的出身。
“其实云”赵云一脸愧疚。
“您就是从青州来的贵客吧?”
一道骤然凑过来的身影打断了赵云。
来人声音尖细,面上无须,偷偷摸摸凑上来,和做贼一样。
“正是我,你是张常侍的属下?”
小宦官尖声道:“请贵客随小人来,张常侍待您已久了。”
宦官引路,带着马车七拐八绕进入一个清幽小院,院内已经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在此等候。
陈昭跳下马车,笑吟吟走到张让身边:“昭与常侍神交已久,今日终于见面了。”
颍川陈氏(被迫背上阿昭扔过去的黑锅):
陈寔:东汉末年党锢之祸爆发,他自愿入狱,获释后参与窦武对抗宦官的行动,事败后隐居家乡。他以德行冠绝天下,成为一代宗师,其“梁上君子”的故事广为流传。他的六个儿子中,陈纪、陈谌最为贤达,父子三人被誉为“三君”
陈群:字长文,陈纪之子,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曹魏重臣。他历仕曹操、曹丕、曹叡三代,提出的“九品中正”制度影响了魏晋整个时期的人才选用
第36章 那就换一个天子
张让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昭,想从面前这个面容尚幼的女郎身上找出仙人的风采。
和大贤良师不太像,这个女郎看着就不像神仙中人。
张让在心中嘀咕两声。
张角仙风道骨,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再看面前这个小女郎,长相不错,可他在宫中见多了世上的美人,也不足为奇。
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张让请陈昭入屋,二人坐而论道。
陈昭侃侃而谈前世今生、轮回转世、死后成仙、风水之说、相面算命、心理创伤、自我成就等大道。
告诉张让他沦为宦官不是他的原因,而是因为他父母作孽,因果报应在了他身上。但是张让能从小黄门混成十常侍之首,是因为张让勤奋聪慧能吃苦,偶尔伤害别人也是逼不得已,并非出自本心。
总而言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所有成就都是张让自己努力所得。
又告诉张让只要这辈子多行福报,他来生投胎就能投到权贵之家,儿孙满堂。如果不想投胎转世还能直接飞升成仙到天庭享福。
张让脸上的神色逐渐由狐疑,变成信任再变成狂热。
“的确如女君所说啊!”张让一拍膝盖,唉声叹气,“就是我爹娘做了孽,才报应到我身上来了。”
张让只觉得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如陈昭这般懂他了,他唏嘘道:“我这一辈子,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不知多少苦才爬到陛下身边。”
回忆起自己在深宫之后艰苦奋斗的往事,张让不由感慨万分。
外人只说他无恶不作,可谁又不是被逼成恶人的呢。
那些士人整日说他无恶不作,可他张让无儿无女,就是再作恶也是他一人作恶,那些士人家中子弟无数,私下还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他迫害大臣都是被逼的啊。
张让像是终于找到了知己一样:“神女不愧是神女,我这半生的委屈,都让您说出来了。”
“只是您先前能在信中提及您会相面,您看我的面相如何呢?”
这才是张让愿意冒着风险接应陈昭一个反贼入洛阳的原因。
陈昭曾在信中提过她会相面,但是必须亲自见面才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