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刚被从柱子上放下来的男人也不禁频频侧目偷看赵云,眼中满溢着不加掩饰的崇拜之情。
他是游侠,最崇拜武艺高强的好汉。
这少年瞧着年岁不大,身手却极为了得,以一敌十,三下五除二就把这些凶悍汉子给打倒在地,连衣角都未脏。
真是神勇无双。
“哎呦!尔等当街殴打官吏,还把王法放在眼中吗?”肥硕男子色厉内荏,一双绿豆小眼提溜乱转。
拳头不如人大,他也终于知道要与陈昭讲王法了。
陈昭嗤笑一声,故意将剑柄攥得更紧,朝着那男人缓缓走了几步。男人见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满心以为这恶徒胆大包天,也敢当街行凶杀人,吓得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女君饶命,我知错了”男人哀嚎道。
陈昭踢了一脚,摇摇头:“欺弱怕强,狗熊一个。”
“若你想寻我报仇,便到颍川陈氏处来找我,用不着再四处打听了。”陈昭懒洋洋道,转身就走,挥手示意那个被她救下的青年跟上她。
青年犹豫片刻,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微微摇头,抬脚跟上了陈昭一行人。
渐渐走到僻静巷子,陈昭忽然停下脚步,青年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哎呦”
几道身影被狠狠甩到地面,落地时发出沉闷声响,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在巷中回荡。
几个身穿护卫服饰的精锐士卒走到赵云背后站定,对陈昭拱手:“主公,这几只耗子偷偷摸摸跟着咱们,已抓住了。”
青年大惊失色,连忙长揖:“女君见谅,这些都是在下的好友,应当是方才想要趁乱救在下,并非有意跟踪女君。”
陈昭打量被扔到地上的几个人,只见他们个个身着利落劲装,腰间悬着寒光闪烁的长剑。她心生好奇,微微挑眉,开口询问道:“尔等可是游侠?”
“我等乃颍川游侠。”地上一人瓮声瓮气道。
陈昭有些失望。
这些游侠有点菜啊。打不过赵云就罢了,世上也没几个人能打过常山赵子龙,可一群带着剑人连她手下的普通精锐士卒都打不过这些游侠的别称不会是街头混混吧?
陈昭脸上的神情太过直白,让被她救下的男子瞬间羞红了脸,神色里满是羞愧之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事实摆在面前,自家兄弟往日自诩英雄好汉,遇到难处却无计可施,就连最引以为傲的武力都不是这位女君随意一个护卫的对手。
陈昭也没有难为这些游侠的心思,她不喜欢恃强凌弱,既然这些人并非有意跟踪她,那也没必要难为他们。
只是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家伙,瞧着挺懂礼貌,愿意为好友报仇惹上人命官司,被那决曹掾的犹子威胁也有一群狐朋狗友愿意舍命救他,看来为人挺仗义。
带回去给自己打黑工惩罚几年得了。
陈昭心中有了决断,干脆发问:“你杀人有罪,可知罪?”
“福自会去县衙自首,不会连累女君。”徐福苦涩道。
他原本打算若此次能侥幸逃脱,便即刻改名换姓,以免给母亲和好友招来无妄之灾,让她们受到自己的牵连。
可现在不能了,这位女公子摆明身份救了他,他若是逃走,便是陷这位女公子于不义。
他不能做此等不义之事。
“自首干什么。”陈昭微微抬起下颌,“那家伙叔父是郡中官员,你去县衙自首就是自投罗网。”
徐福惊讶:“可您方才”似乎很重视律法。
陈昭言简意赅:“恶法非法。”
见被她救下的这个笨蛋还是懵懵懂懂,陈昭道:“少当游侠多读书吧不公平的律法不用遵守。那人的儿子滥杀无辜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你为友报仇就也不需要以命抵命。”
“杀人者抵命。要是那个行凶作恶之人先一步得到应有的惩处,一命抵了一命,你也就没必要为报仇再犯下杀人的大罪了。”
陈昭脑袋轻轻一侧,眼神里满是漫不经心:“所以,罚你给我当两年长工得了。”
徐福大惊拱手:“不可,那恶贼叔父乃是郡中高官,必定会来寻仇,女君好心救我性命,我不可再牵连女君。”
“我不去上门找他麻烦他就该谢天谢地了。”陈昭嘟囔。
她还没听说过谁敢上反贼门上寻仇的呢虽说她现在是大汉忠臣了,可也不是什么谁都能踩一脚的性子。
要是放在黄巾刚造反的时候,那劳什子郡中高官都不够黄巾军一刀砍的。
“走吧,救人救到底,你家中有父母妻子什么的也可以都带上。我既然敢救你,就不怕报复。”陈昭率先走出巷子。
路上还忍不住对徐福指指点点:“你就是书读少了没经验,报仇何必选大白天?趁夜神不知鬼不觉摸进他府里,或者动点心思把他骗出城再劫杀,这不比大白天莽撞行事强多了?”
手段真是低级,杀人都杀不明白,一点当反贼的天赋都没有。
徐福嘴巴越张越大,他瞳孔中倒映着陈昭的背影,无数个复仇的法子钻入他耳中,渐渐的,原本不算高大的背影在他眼中扭曲,变成一座高大的丰碑。
的确该多读书。
徐福觉得懊恼,若是他能想出一个更完善的法子,也不至于落到命悬一线的地步。
“你姓甚名谁?”陈昭说完了“杀人跑路的一百个小技巧”,终于想起来问徐福一个不太重要的小问题了。
“在下徐福,字元直。”徐福犹豫道,“只是在下欲要改名换姓躲避仇人,有意改名为‘庶’。”
陈昭缓缓转过头,不可置信打量徐庶:“徐庶,徐元直?你家中还有亲人吗?”
“家中还有一老母。”徐庶猛然跪下,“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我欲要离乡躲避仇敌,只是惦念家中老母亲无人照料,求女君照拂我家中老母亲!”
他十分不好意思。
人家刚刚救了自己一命,惹上了麻烦,自己却还要再麻烦人家帮自己照顾母亲,实在非君子所为。
他已走投无路,仇人势大,同为游侠的好友自顾不暇,无力照顾母亲,他逃命在外,也没法带母亲同行。唯有身份尊贵、正义善良的陈昭,能托付此事。
陈昭缓慢眨眨眼,梳理了一下情况。
她就说自己平日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早晚能好心有好报吧!
以前都是她勤勤恳恳登门拜访名士,今日终于有名士自己撞到她手中了。
尽管徐庶此时还没来得及转职,只是一个身负罪债的游侠。
“元直何出此言。”陈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徐庶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她笑眯眯道:“为友报仇是义,惦记老母是孝,元直忠孝无双,我见之甚喜。至于照顾伯母,我自然愿意,加上救命之恩,只需元直学成归来之后为我效力十年就足够了。”
方才不是说只罚他当两年长工吗?
徐庶愣了愣。
陈昭操心起了自己未来谋士的学业,尽管她知道徐庶天资聪颖,先前只是一心当游侠没顾得上学业才会读书不多,潜心读书后用不了几年就能摇身一变从街头混混变成曹刘竞相争夺的谋士。
可没名师教导都这么厉害了,若是有名师教导,岂不是还能更进一步。
谁会嫌自家谋士本事强呢。
陈昭回头对蔡琰招手:“文姬,来!”
她把蔡琰推到徐庶身前:“文姬,元直是你我一同救下的,可以先将我的名字隐去,由你给蔡公写一封信,劝他收元直为弟子。”
又对徐庶介绍:“这是蔡文姬,蔡邕蔡伯喈之女,你拿着文姬的亲笔信去洛阳寻蔡公拜师。”
陈昭利用起蔡邕眼皮都不眨一下。
谁说没到手的名士就不能用了。
徐庶万分震惊,哪怕他先前不好读书,可蔡公之名天下人尽皆知,他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能有幸与蔡伯喈扯上关系。
“还有卢植卢子干如今也在洛阳,你有疑惑也可上门去问他,只是不要提起我的名字。”
陈昭托着下巴,“卢子干心眼有点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不追究了他还耿耿于怀他若是不愿意教你,你就写一封信给我。”
到时候她就拜托何太后让刘辩强征卢植,卢植对汉室忠心耿耿,不会拒绝小天子的命令。
徐庶被猛然砸下的世之大儒砸得晕晕乎乎。
“女君”
“哎,元直该唤我主公。”陈昭佯装怒气,“拿我当外人,再罚你多为我效力一年。”
徐庶大脑宕机片刻。
“主公?”徐庶喃喃道。
他是曾经想过读书读出名堂之后找明主效力,可问题是,他现在还没开始读书啊。
蔡琰笑盈盈介绍:“咱们家主公姓陈名昭,出自颍川陈氏,乃是天子亲封的青州牧。”
“庶听闻过青州昭明军陈使君名声。”徐庶心中好感更胜。
他出身寒门,在士族眼中陈昭名声不好,可在寒门与庶民眼中,昭明军的名声极佳。
徐庶也终于松了口气,青州牧乃是州牧,自然不必怕那恶贼背后势力,他把老母亲托付给主公也再无后顾之忧。
“庶今日把家中母亲接来,明日便前去洛阳求学!”徐庶再也没有异议了。
他握紧拳头。
做游侠只会招惹祸端,此次若非遇到主公相救,他只怕早已命丧恶贼之手,说不准还会牵连家中老母,实非长久之计。
何况主公也不需要游侠。想到自己那群被主公麾下普通护卫扔到地上的游侠好友,徐庶就觉得脸皮发烫还是安心读书,读好书再报答主公恩德吧。
陈昭带着徐庶回到了陈府,一进门陈群就被披头散发白灰涂面的徐庶吓了一跳。
“熙宁,此何人也?”陈群捂住自己嘭嘭直跳的胸口,惊疑未定。
他还以为大白天见到鬼了呢!
陈昭看了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徐庶一眼,眼角一跳,让他先跟随婢女下去洗漱。
徐庶走后,陈昭才把今日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告知了陈群。
“若是那厮找他叔父来上门讨要说法,长文无需客气,直接把他们骂走就是。”陈昭道。
陈群觉得自己头皮一跳一跳的疼。
这不是才住下第二日吗,就把麻烦惹上门了?
陈群又听到陈昭说,“若是那贼人的叔父执迷不悟包庇犹子,你就告知我一声,我立刻派人拿着我的印绶去找豫州牧黄琬问问他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黄琬要是包庇下属,我就亲自写信告知何太后”
“不必不必。”
陈群面色大变:“此小事也,无需闹到天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