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站在门口，就有一股令人发寒的气息从黑暗里弥漫出来，尘土的气味里夹杂着某种不妙的、让人下意识反胃的铁锈味。
容美细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血腥的场面，但是直面这种景象，也会感到不舒服。
和他同龄的、同样的人，平静地拎着水桶，靴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先一步走了进去。
用海绵细致地擦拭沾了血渍的烧杯；用各种清洁工具一点一点、去掉整个房间里黑红色的血渍；把每一个散落的物品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突破人类的极限的场景，被人类的双手慢慢地清洁的景象，有一种说不出的秩序感。
容美细有点入迷地看着周梦。
他现在稍微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周梦做完任务以后再跳舞，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就连他自己，看着她汗湿的发丝下、唯一露出的冷静的黑色眼睛，也有种说不出的、五脏六腑被揪紧的酸疼。
……很开心啊，姐姐。
第90章 那些人又不是周梦。
做完了工作之后，容美细又把她送到了宝秋月舞蹈室。
这样还算是顺风车吗？
周梦其实想这么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容美细看起来这么闲……如果是孙真的话，就连她在清洁房间的时候也要抽空去做别的事……
……孙真什么时候回来呢？
但现在也没有余力去想那些事了。
做完任务后，身体从一开始的疲倦，到现在被肾上腺素燃烧着，四肢和头脑的血管都像是在一跳一跳的。
音乐响起的时候，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幻灭了。
只有自己。
只有镜子里的自己，像是从皮肤里钻出来的，新的生物。
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直到舞伴叫出她的名字。
“周梦……”
面颊和身体都在发热，好像连汗水都要变成肉眼能够看到的白色蒸汽，从整个身体里散发出去。
宁清侧过头，清凌凌的灰色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太棒了。”
下一秒，“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让她的右脚瞬间退了一步，而对面的左脚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系住一样，完全同步地前进了一步。
背部挤压着。
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宁清和乐知乐、和容美细都不一样。
“唔——”
或许是因为之前一直跳单人舞，一开始他完全不懂得引导，完全不知道怎么和舞伴一起跳舞……
但是周梦只对他做了一次，他就完全领会了。
无论是多大幅度的动作都可以做到，身体的连接已经到了不需要思考的地步，只要顺从着髋部传来的力量、或者从自己这边传过去力量，一瞬间，连迈步和呼吸的频率都同步了。
但是，这也不够。
宁清的舞蹈……有一种快要追不上的感觉。
说是追不上也不对，因为支撑着她的脊背的少年，一直在很好地引领着，绝对不会挡住她的路或者让她跟不上。
但是——但是，这个人，会突然自己“玩”起来。
就像是在膝盖应该弯曲、放低身体的时候，他突然加大了弧度，双腿向前、小腿到膝盖几乎快要和地面平行，上半身则向后仰倒、腰部几乎挤压成椭圆弧，头部到了比后仰着的她还要低的位置，又在下一步，靠着惯性恢复了重心——
那一瞬间的离心感，让周梦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可是继续着舞步的少年却只是扬起了笑容。
黑色的头发被动作甩开，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灰色的眼睛折射着灯光，仿佛沉浸在水流之中的人鱼一样……
舞蹈对宁清来说，就像水流一样流畅，让人的头脑都晕眩不已。
透明的、却好像连空气都被扭曲了的、深蓝色水流般的气魄，从对方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一点点和她身上黑色的部分侵吞在一起，快要被淹没了。
宁清。
果然是连霸六年冠军的主角，这种天赋和气势，实在太可怕了。
旋转着，旋转着，旋转着。
灯光，灯光笼罩着这里。
世界幻灭了，只有自己，只有宁清，两个人就这样不停地互相吞噬下去。
…………
练习结束的时候，周梦抓着宁清的手，他也抱着她让她稳住身体，黑发的少年已经在不住地喘息着，清凌凌的灰色眼睛也有些失焦，神情空白地盯着她。
周梦也在喘气。
她猜自己大概和他一样，也是一副大脑空白的样子。
消耗太多体力就是会这样啊……
她对宁清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想要去另一边喝水时，宁清突然蹲下，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小腿。
周梦：“？”
……发生了什么？
累过头就没有办法思考了。
她有点迟钝地低头，看着埋头研究自己小腿的黑发少年，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果然传来了熟悉的惨叫声，夏迹星双手扣住宁清的肩膀，用力把黑发少年往后拖，发出了不甘而难以置信的大叫：
“你这家伙在对女孩子做什么啊啊啊——！给我住手！”
宁清：“？！”
黑发少年一副吓了一跳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人这么死死抓住，整张清隽的脸都有种难掩惊慌的混乱：“你做什么？放开我。”
“你才是刚才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去碰女孩子的腿啊？就算是舞伴也不可以做这种事啊！”
“我只是、想看周梦的腓肠肌。”
“什么肌？”
夏迹星完全没有听懂这么学术的名词。
倒是一旁的周梦很冷静地点了点头，理解了似的说：“原来如此，就是说想看我的肌肉吧。”
梅可：“不……你也不知道是哪块肌肉吧。”
“你们不知道吗？”宁清挣开了夏迹星的束缚，喘了口气，黑色发丝下的脸颊还残留着些许红晕和汗水，显得有点狼狈，神情却很郑重：“小腿后侧的肌肉，通过跟腱连接着跟骨……”
他的目光落在周梦身上，自然地说：“周梦，我可以看一下你所有的肌肉吗？”
周梦呆了一下，发出了无意义的声音：“啊。”
这个请求太抽象，以至于大家都愣住了。
“你适可而止——！！”
“变态的行径是不允许的！”
“呃、放、放手——”宁清挣扎着：“我、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我只不过是对周梦的身体很好奇……”
他越说越慌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哪里不对，艰难地试图解释：“不，因为周梦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背很柔韧，我是说，柔韧度很棒，动作也很甜……我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所以……”
“啊啊啊够了！！！”
夏迹星发出了受不了的声音，蹲在地上抱着头，几乎要气哭了：“不要把你和周梦跳舞的感想说出来啊啊啊！！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你和周梦跳舞有多开心！”
“这么不甘心的话你倒是跳得好一点啊。”
梅可无语地摇了摇头，把毛巾递给周梦：“周梦感觉怎么样？宁清的动作更大……刚刚你的腰弯的很可怕哦……”
“嗯……”
周梦用毛巾擦了擦额头，平静地说：“宁清很厉害，我不能输给他。”
一直都是这样。
从17年前、她刚开始做任务、刚开始学舞蹈开始，这个人就一直是她的对手了。
梅可：“……”
轰——隆——
一声雷鸣降临在梅可的世界。
梅可的眼睛睁大了，大受打击一样后退一步，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什么——？”
她看了看宁清，又看了看周梦。
对、对啊！
周梦现在，已经开始和宁清这种级别的怪物搭档了！！
刚才她到底在无所事事地干些什么？竟然连周梦完全跟上了宁清的脚步、不落下风都没有注意到！！！
周梦的对手……大家都在进步！！
梅可也失去意志地跪在了地上，双手撑地，一只手握拳用力砸了一下地面，痛苦地叫着：“可恶！可恶的宁清！周梦的对手竟然是你！！！啊啊啊——好不甘心！！！！”
她才要当周梦宿命的对手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