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辞之后,这次登台就算彻底结束了,荔枝去后台开始卸妆,而外面,蒋熙明犹豫再三,还是找上了陈珣。
说来可笑,在知道陈珣在追求荔枝后,他心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退缩。
认识这么多年,再加上这几年陈珣的扶持,对于对方的背景,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非富即贵,最主要的是,有一次他看到一位认识的政府人员在陈珣面前客客气气,经过这件事后,他的背景在他眼中也越发的高大神秘。
要说不敬畏,那是骗人的。
可思考再三,蒋熙明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学长。”蒋熙明一直注意着陈珣的踪迹,跟着他来到了侧门口。
陈珣早就发现他了,看见他也不奇怪,直接问,“你有话想跟我说?”
蒋熙明沉默了一下,问,“学长在追求荔枝?”
“嗯,一见钟情。”陈珣十分坦然,笑道,“就在你办同学会那晚。”
蒋熙明几乎要撑不住脸上的微笑,说,“学长,荔枝出身寻常,跟你不合适。”
“出身寻常?”陈珣一扬右边的断眉,脸上有些讥诮,说,“这年头还有人有这种想法?而且还是从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事实。”蒋熙明执着的说,“门户的差距不管人们愿不愿意承认,始终存在,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忽然的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适应。”
“我看得出来学长的家世不一般,荔枝真的能习惯吗?”
“如果不习惯还要她强行融入,只会让她痛苦,还是说,学长只是一时来了兴致,想跟荔枝玩——”
蒋熙明的话没能说完,被陈珣一脚打断,那一脚踢在他小腿上,尖锐的疼痛几乎立时就蔓延开,他痛苦的弯下身体,闷哼出声。
“不要用你那龌龊的心思揣测我对荔枝的心意。”陈珣冷冷的看着他,这段时间在荔枝身边跟前跟后,他一直乐呵呵的,很久没发脾气了,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没脾气。
相反,他的脾气一直很大,蒋熙明还是不够了解他,不然他就会知道,不要试图热恼陈珣。
正儿八经的大院子弟,四代,家里的幼子,被上面的老人宠着长大,但从不失严厉,一应培养都是最好的,后来从军被选拔进最危险的队伍,历经生死,前几年险死还生,从里面退出来,被家人勒令不需再涉险,索性开了个安保公司。
国内管得严,叫安保公司,在国外,这种往往是由雇佣兵兼职。
陈珣的脾气就没好过,不然也不可能压服那群一个比一个难搞的兵痞子。
但他脾气不好归不好,依旧是个正常人,不会一天到晚随时随地发脾气,所以平时看不大出来,只是觉得他脾气一般,蒋熙明就是其中之一,他丝毫没想到,自己好好说着话,陈珣竟然就动手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不清楚了,搞什么替身。”陈珣冷笑,说,“我喜欢荔枝,想和她结婚,永远在一起,她如果愿意,我自然会带她去见我家人,至于我家人怎么想的,会怎么做,那是我该解决的问题。”
“如果做不到,我自然不会去打扰她。”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陈珣从容自信的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蒋熙明怔然,垂死挣扎道,“可那很难,荔枝说过,她想拥有轻松快活的日子。”
“我说过,我会做好准备。”陈珣几乎可以说是笃定的道,“我会扫平所有障碍,会让她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你做不到,是你无能,不要攀扯别人。”
“你如果真的为了荔枝好,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方设法为她排忧解难,而不是话里话外贬低她。你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陈珣条理分明,讥讽,“真让人瞧不起。”
“够了,滚吧,再废话还打你。”陈珣撇他一眼。
蒋熙明看着陈珣,几乎要被他的自信和言语之间充斥的喜爱灼痛双眼,却又在他的话语前心声慌乱,那点心虚无法掩饰。
他拼命的想要找到理由来说服陈珣,来打消他对荔枝的兴趣,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清楚。
“但那真的很难。”种种想法一闪而逝,蒋熙明依旧说,“学长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巧了,我妈,我奶奶,都是你口中出身普通的人,照样好好的,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看他还不死心的胡咧咧,陈珣有些不耐烦,“滚。”
蒋熙明听了他的话愣住,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觉得有钱人会格外遵守门当户对这一点,没想到陈珣竟然否定了,一时间有些茫然。
真的可以吗?
不,不,这只是少数,别人可以,荔枝不一定可以,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蒋熙明还想再说,他荔枝在的时候,看到这一刻的陈珣肯定会走,可他现在执着的想要证明些什么,竟连对陈珣的敬畏都顾不上了。
陈珣微微一动,侧身看了眼后面的门,上前把蒋熙明拎起来扔到一边,说,“快滚。”
蒋熙明被扔了个踉跄,腿部的刺痛还在,他腿一软,差点跪下,好不容易才撑住,就听到一阵阵声音靠近,荔枝她们团的人接连从门口走出来。
“陈先生在这儿啊,我刚刚还好奇,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呢。”一出门就看到了陈珣,有人笑着说。
陈珣一笑,目光笔直的落在荔枝身上。
“呀。”有人小声惊呼了一下,看见了旁边的蒋熙明,引来了众人的目光,顿时看看陈珣,又看看蒋熙明,还有荔枝。
这三个人,嘶,修罗场啊。
前男友和现任追求者,真刺激。
一群人是很想留下看热闹的,但到底没好意思,只好多看几眼,然后走了。
他们出来的是侧门,车子就停在外面。
“我刚刚看了,地铁口在那边,走吧。”陈珣笑着对荔枝说。
荔枝嗯了一声,脚步没停,陈珣一步跟上,和她并肩。
“荔枝,”蒋熙明看从始至终荔枝就跟没看见他一样,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荔枝依言看向他,客气而礼貌,说,“有事?”
陈珣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心想如果他再说一些不合适之类的屁话,他就揍他。
“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蒋熙明有很多话想说,但此时此刻,对着荔枝冷淡的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最后道。
“谢谢,不用。”荔枝说,抬步继续走了。
陈珣跟上,撇了蒋熙明一眼,抛下一句话,“你不知道荔枝晕车吗?”
不然他又不是没有车,为什么要找地铁。
蒋熙明一愣,荔枝晕车?他从来没听她说过。
他试图从回忆里翻找,但想起来的都是荔枝的微笑,她总是那样温柔,心软,跟他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她也没有跟他说过晕车的事情,但仔细想想,他又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痕迹。
荔枝坐车,的确会不舒服。
他那时候为什么没发现?不,他其实发现了的,但荔枝没说,他就也没说什么。
晕车嘛,不是什么大问题。
谁能想到,心软的人竟然这么决绝,下定决心后就不肯回头,而那些曾经不起眼的小事,也成了压垮这件事的最后一根稻草。
蒋熙明忍不住弯下脊背,捂住心口,试图让它别这么痛。
但是真的好痛啊。
“我明天要出差。”地铁上,陈珣跟荔枝汇报,中心思想是接下来几天不能来找荔枝了,虽然荔枝不一定会想他,但他不想让荔枝多想。
荔枝平淡的嗯了一声。
虽然早就猜测到荔枝不会有什么反应,但陈珣还是不由的有些失落。
“你自己上下班,要小心,尤其是你早上上班的时候,车很多。”他絮絮叨叨的叮嘱。
荔枝不由有些无奈。
“我知道,我骑了这么多年,不用你说。”她说。
“你知道归你知道,但我不放心,就想多说几句,你嫌我烦?”陈珣有些不高兴的问。
荔枝不知道陈珣在别人面前不高兴是什么样,但在她这儿,发脾气是没有的,不止没有,还总会透着点若有似无的委屈劲。
她看他一眼,忍不住想笑。
陈珣本来还有点不高兴的,看见她笑,那点不高兴顿时就没了。
“反正,你照顾好自己。”他说,憋了憋,到底没憋住,又说,“也别搭理蒋熙明,他脑子不清楚。”
荔枝笑意更浓。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好声好气的应声,短暂的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告诉陈珣她快要离开燕市这件事,但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
看他会怎么做吧。
荔枝一半好奇,一般有些恶趣味的想。想借机逗逗陈珣,也不知道这人会露出什么样子——
会像皮毛被打湿的大狗吗?
第二天,陈珣果然没出现。
之前那场演出,是荔枝最后一次登台,替她的人已经来了些天,一直在跟队伍里的人磨合,等到一个月的最后一天,团长把荔枝叫去了办公室,虽然惋惜,但她下定了决心,她也想结个善缘,没故意做一些不好的事。
毕竟,昆剧圈子就这么大点,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
团长痛快的跟她结了工资,让她离开了。
荔枝认真的跟团长道谢,然后带上自己所剩不多的私人物品,走了。
大多数这些天她都带回去了,等回了出租房,一些大件,比如冬天的衣服等等,她都快递回苏城了,现在就剩下一下没什么用的东西。
把剩下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只剩一个行李箱,荔枝第二天就动身,坐上了飞机。
苏城。
不管在哪个世界,名字或许有些不一样,但地貌都差不了多少,苏城一直都是温软水乡,锦绣之地。
荔枝还挺喜欢这里的,之前几个世界,没少来这里度假。不过这一次,她是回家。
出了站口,荔枝抬眼一扫,就瞧见了一个人,不由笑着挥手,喊了声大哥。
这个世界的原主并不是独生子女,在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荔云,个子在南方人里算得上高,大约一米八,长得斯文俊秀,前几年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
荔云看见荔枝,脸上笑意立即加大,迎上来几步,接过她手中的行礼,一起往外走。
“爸妈知道你要回来,今天都请了假,在家给你准备了一桌好吃的给你接风,就等你回去了。”他笑着说。
“那我们可得走快点。”荔枝笑眯眯的说。
荔云和荔枝相差四岁,兄妹俩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大学学的医学,毕业后上了两年班,前年自己开了个牙医诊所,生意还不错。
再上面的荔父早年参军,退伍后在派出所工作,后来因为荔枝这个超生的闺女主动辞职,做起了生意,开了家修车店。荔母则是自己开了一家裁缝店,她小时候家里想着让她学唱戏,但她没那个兴致,倒是对戏服有兴趣,后来在这方面杂七杂八都学了些,设计,传统刺绣之类的,平时更多接一些私人订制,还有各家剧团的生意。
至于荔家的爷爷奶奶,还有另一边的姥姥姥爷都已经退休了,身体健在,每天下下棋,跳跳广场舞什么的。
车子一路不停开回了荔家,荔云正要开门,里面就被人打开,容貌秀丽的女人抱着个两岁的孩子,一眼就落在荔枝身上,惊喜的说,“可算回来了,快进来。瞧我们家荔枝,一段时间不见,更漂亮了。”
“嫂子也是,我怎么看着瘦了,诶呀,瞧我们家蕊蕊,更可爱了。”荔枝寒暄着进屋,忙揽着她嫂子给她拿拖鞋,把人扶到一边站着,正要回去拿,荔云已经把鞋扔到了荔枝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