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骁越走越不安,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作为戚怀的弟子,他虽然年轻,但实力很高,从去年来到申城后,就没少做任务,而那些罪不至死的鬼怪,都会被关在这地底的禁闭室里,过着形同监狱的生活。而这里比监狱还要痛苦,因为这里是有刑罚的,或是雷击,或是火烧,或是水淹土埋,根据妖鬼的种类和过错的大小决定刑罚以及程度的强弱。
师傅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然后,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戚怀带他到了一间禁闭室,让他进去。
“师傅…”冷骁有些慌张的说。
这一路戚怀没说什么,冷骁还以为他没那么生气,他想过他会惩罚他,但没想到最后来的竟然是这里。
这哪里是没那么生气,分明是气大了。
戚怀没有废话,伸手在冷骁身上连点,先封住他的灵气,然后施法引动他的体质,将人扔了进去。
“你不是觉得体质发作不会冻死吗?你可以体验一下。”他说,挥手间门关上,他静静的站在外面。
禁闭室内,冷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那从八岁起就伴随着他的灵气不见了。
他无比慌张,一再调动,却还是感受不到。
师傅把他灵气废了
不,记载中废了灵气不是这种感觉,应该只是封住了。
冷骁想到这里才稍稍安心,然后就感觉到了体内越来越躁动的热意。
师傅说,让他感受一□□质发作的感觉?
冷骁想起刚刚戚怀的话,因为失去灵气有些忐忑,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不就是体质发作,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也就那样,不是不能忍——
荔枝就是太娇气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冷骁决定要坚持住好让师傅知道,事情没那么严重。
可随着时间推移,冷骁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热,好热,那些热意像是从骨头里弥漫出来的,然后穿过皮肉血脉抵达皮肤,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被这一股火给烧化了,烧焦了。
冷骁浑身通红,热意让他不停出汗,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下意识想运转功法炼化体内躁动的阳气,然后才发现,他的灵力被封印了。
他猛地就回想起,原来那些度过体质爆发的日子里,他一直都在运转功法化解体内的阳气。
所以,他才不会觉得这么热吗?
那荔枝呢?
她不会修炼的功法,所以全靠忍吗?
有些事情,就算跟别人说一千遍一万遍,就算发生在别人眼前,那些人也会选择性忽略,尤其是看的多了,就更不在乎了。
因为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甚至会因为看的太多而习惯,进而厌倦。
只有让他亲自感受一遍这种痛苦,他才会知道这并不是无病呻吟,也不是夸大其词。
所以说,世界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就像现在,冷骁感觉到的是火烧的痛,而荔枝是冰冻的痛。
不过总归是,他知道痛了。
冷骁怔愣间手动脱下衣服,躺在地上试图汲取一点凉意,忍不住想起荔枝。
原来,体质爆发竟然这么痛苦啊。
荔枝就是在感受这种痛苦吗?
所以师傅才这么生气?
冷骁竭力忍耐着,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
看,他也这么难受了。
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他在尽力弥补,尽力感受了。
师傅一定在看着吧,他真的知道错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着微弱的希冀,希望师傅能看在他认错够诚恳放他出去。
一开始还勉强能忍受,他还吃了顿晚饭,可随着时间推移,热意越来越强烈,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那些以前觉得坚定的意志,在这连绵不断的折磨下不知不觉就像冰雪一样消融掉了。
好热,好热,他想昏过去但被热意折磨的不得不醒过来,就这样一直昏昏沉沉的。
恍惚中冷骁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觉自己快要被体内的火烧化,那扇门也没打开。
冷骁受不了了,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也想不起来认错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活。
他挣扎着爬到门口,伸手敲门,呻吟道,“师傅,师傅,放我出去,师傅!”
“师傅,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快死了,师傅。”
“师傅,放我出去,我快死了。”
“我不想死。”
“师傅,我真的知错了。”
恍惚中,冷骁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是反反复复的哀求着。
很快就有人把这里的消息通知给了楼上的戚怀,他闭目打坐,闻言眼底划过一些失望。
阳气爆裂,阴气阴柔。
但杀伤力是一样的,换句话说,荔枝能忍过八天,冷骁也能。他问过,荔枝那块护身玉佩是第八天的时候戴上的。
可现在,才第二天。
戚怀没有理会,继续让冷骁在里面呆着。
他自己则看着时间,前去为荔枝炼化阴气。
戚怀进别墅的时候,天正在下雨,不大,淅淅沥沥,丝丝不绝。
经过一天的调养,荔枝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是不可避免的虚弱。这是她这么多个世界以来,身体最差的一次。一开始是要把她冻死的冷,然后就是走两步路都觉得虚弱的身体。
因为阴气常年的侵蚀,原主的身体很差,稍不容易就会生病。
她不能做剧烈运动,情绪起伏也不可以太剧烈,也就养成了平时安安静静,柔顺乖巧的性子。
戚怀到的时候,荔枝正在画画。
她画的是水墨画,这是原主从小学习的。她身体不好,一直很能坐得住。
照例的,在进入世界之前,荔枝会根据原主的长处特意学习,这次也不例外。而恰好上个世界她学的是油画,后来得空也研究了一下水墨画,所以没什么难处。
通透的落地窗前,映着外面的朦胧细雨,女孩儿垂首作画,捏着毛笔轻轻下笔,朝着这里的侧脸精致,眼睫卷翘纤长,全身上下纤细又苍白,尤其是那节提笔
的手腕,雪白到透明,好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折断。
漂亮又脆弱,就像一尊瓷娃娃。
戚怀的目光不受控制的顿了一下。
“小姐,戚先生到了。”
阿姨提醒。
荔枝微微侧头,被这一汪烟雨萦绕着,漆黑的眼眸看向他。
“戚叔叔。”她乖巧的唤道。
戚怀忽而怅然。
叔叔……
“今天还好吗?”戚怀迅速冷静下来,关切的询问。
他和荔家老爷子是忘年交,跟荔父几人称兄道弟,几乎是看着荔枝长大的,荔枝从小就叫他叔叔……
她们年前才见过,戚怀从昨天起就忍不住想,却总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对荔枝生出这种心思,这种不该有的心思。
荔枝可是叫他叔叔的,戚怀心中不由羞愧自责,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荔枝。
荔枝放下笔,微笑着站起身说,“好了,昨天觉得很舒服,只是今天又有些冷了。”
说话间,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
一年中最热的六月,别人都穿短袖,她却还要披着毛披肩。
“你体内阴气自生,随着时间推移,以后会生出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精纯。”戚怀解释,忽然想荔枝要自己修炼也好。
不然,全凭冷骁帮助炼化她体内的阴气,阴气的品质会越来越好,可她的体质却始终脆弱,这样下去,她只会越来越依赖冷骁,甚至这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以前戚怀和荔家人一样,觉得荔枝能活着就好,可现在,却忽然有些不满意了。
荔枝了然的嗯了一声,引戚怀坐下,见阿姨端来茶,亲自接过递给戚怀,“戚叔叔,喝茶。”
戚怀伸手去接,动作间荔枝的时间从他指腹划过,冰凉的触感无比明显,让他的动作微顿。
荔枝表情只有对长辈的尊敬,看他接过就去端自己的。
没人看得出,她刚才那一下是故意的。
这个世界的他不像从前那些世界,一见面就表示了强烈的好感,看样子还很克制。
唔,似乎是因为她叫他叔叔?
荔枝心中推测,垂下的眼眸子狡黠的动了动,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戚怀心里有些乱,低头喝茶,没有察觉荔枝的表里不一——
按理说不会这样的,作为天师,戚怀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旁人气息和心神的细微波动,没有人能在一个天师面前撒谎。
但荔枝情况特殊,在进入世界之前,她和系统就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为了防止被天师发现她这个灵魂是外来的,系统耗费能量给她魂体上加了个保护罩,只要她不愿意,就没人能察觉到她真正的想法。
包括天师。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个情况。
戚怀寡言,荔枝安静,两人静静喝了会儿茶,谁也没怎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