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窈就这么被安嫔和惠嫔几人“赶”回了长春宫。
后面的事都是听严嬷嬷转述。
——听闻惠嫔她们几人当天就将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请去了坤宁宫,誓要将皇后娘娘的病情问个清楚。
最后只得到四个大字:药石无灵。
——听闻那天皇上和两位老祖宗也赶去了坤宁宫。
正好看见那位如嬷嬷在对着几位太医撒泼打闹、恶毒咒骂,然后就被皇上皱着眉头,派侍卫拉了下去。
第二日,宫外的钮祜禄家就派人进宫了。
坤宁宫前侍疾的妃嫔都被各自遣散,各自回了自己的宫中,不得随意走动。
那几日,后宫里头的气氛都凝滞极了。
李舒窈守在自己的长春宫里,也不敢随意派人打听消息,也不敢再说要吃大鱼大肉。
甚至还想跟承乾宫的贵妃娘娘一样,搭个小佛堂,请一尊观世音像回来,有事没事就去诚心地祷告几句。
……至少要把姿态做足吧?
她将自己的想法与严嬷嬷一说。
严嬷嬷满眼都是无奈,叫她只需顾好自己,顾好肚子里的小龙胎就行。
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自有高个儿的去顶着,又关她什么事呢?
然后又问她,是不是受到了孕中多思的影响,才会这样神思不属的?
李舒窈略一沉吟,发现还真是如此。
明明已经知道了皇后在书中的结局,可是等到她真的身临其境时,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底下宫人紧张的状态所影响。
李舒窈拉着严嬷嬷问,她要怎么办,才能不东想西想呢?
严嬷嬷就说会给她找些事情做。
李舒窈便安心地等了两日,等来了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宫女。
小宫女说她是去年年底才经过小选入宫的,甫一入宫便被分到了绣房里面做事,大约是因为天赋和运气都还算不错,到了绣房之后,只花了两个月时间,便成为了绣娘里面的翘楚。
然后就被严嬷嬷一眼瞧上,派她这几个月过来长春宫这边做事,顺便教一教令嫔娘娘,如何给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宝宝缝制小衣裳。
李舒窈先前听她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有些漫不经心,等听到她说要做自己的老师,小脸上的表情登时就不乐意了。
待听到最后,说是要给小宝宝做小衣裳……
李舒窈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那副画面,觉得,好像,还算不错?
于是有些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又问那个小宫女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说:“奴婢叫做荷花。”
李舒窈:?
她歪着脑袋有些不解,问道:“这是你自己的名字,还是内务府的人给你取的?”
小宫女想了想,“奴婢的本名就叫这个。入宫之后,内务府的掌事公公听了觉得有趣儿,就将奴婢这一批人都用花的名字来命名了,奴婢还是叫做‘荷花’,其他的人里,有人叫茉莉,有人叫莲花,还有叫牵牛的呢……”
李舒窈大为震撼。
……
荷花来了之后,便开始一点点教导李舒窈刺绣。
先从最简单的布料缝合开始。
李舒窈其实学得有些吃力,因为她太坐不住了,总是缝几针,听见窗户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便下意识想要出去瞧瞧都是谁,又在说些什么。
好在荷花的性子沉稳,每当她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时,就会及时出声,夸赞李舒窈的针脚封得又细又密,假以时日,定会绣得比她还要好。
夸得李舒窈自己都信了。
于是不知不觉,时间悄然流逝,等她再醒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安安稳稳地坐足了半个多时辰,还缝出了好几个“小口袋”。
李舒窈看着那几个袋子,“这些都是我缝的?”
荷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继续夸她:“娘娘的手其实挺稳的,只要每次落针的时候,再注意一下每个针脚之间的距离就更好了。”
这时候严嬷嬷走了进来,拿起李舒窈手边的小口袋仔细看了看,然后跟着荷花一起夸她,“娘娘绣得真好!”
一抹红云就这么悄然攀爬至了李舒窈的脸颊,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微微发烫的脸,眼眸亮晶晶地问严嬷嬷,“真的很好么?”
严嬷嬷点头,“真的,您看,至少它不会漏。”
漏?
李舒窈脸上欣喜的表情一僵,顺着严嬷嬷的手看了过去。
可不是不会漏么,她每一针的针脚都距离得极近极近,不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一条长条,就跟长了两百双脚的蜈蚣一样……
属于是,实用性很强,欣赏性和可观性则是一点儿也没有。
李舒窈有些心灰意冷地耷拉下肩膀,然后朝着荷花和严嬷嬷腰间系着的荷包看了几眼,不死心地问道:“我要是想绣出这样的荷包,需要学多久呀?”
荷花沉吟着,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两年,三年?
但严嬷嬷却比她有经验多了,面不改色对李舒窈说道:“娘娘不需要学会绣荷包,只需要学会绣几双小袜子,几件小衣裳就可以了。”
李舒窈一愣,对哦,她本来就是为着给小宝宝绣小衣裳,才开始跟荷花学习的。
于是很快将之前的不开心都甩到了脑后,兴致勃勃地又问严嬷嬷,“那我现在可以开始学绣小袜子了么?”
严嬷嬷手指搓了搓那几个小口袋,对李舒窈摇了摇头,“娘娘还需再练习几日,将平针学好了,再开始绣制袜子,如何?”
李舒窈便乖乖地点了一下脑袋,忽然之间又想起来什么,“嬷嬷,咱们宫里还有没有棉花呀,有的话,能不能拿一些过来,塞进这几个小口袋里,做成靠枕那样的。”
严嬷嬷自是无忧不应。
很快就叫人抱了一大袋棉花进来。
李舒窈便很有动手欲.望地将那些棉花都填充到了她缝合好的小口袋里,再由荷花将最后一条边给缝上。
缝好之后,荷花想了想,继续拿起针线,背对着李舒窈上下走针,也不知她是如何藏针的,居然很快就在光秃秃的靠枕表面上绣了几道花鸟图案。
李舒窈“哇”了一声,将其他几个靠枕也推了过去。
这回荷花没有绣图案,而是将靠枕捏了起来,像是捆绑什么东西一样来回穿线走针。
李舒窈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四四方方的靠枕在她的手里头,变得立体了起来。
这个是小狗玩.偶,那个应该是小马玩.偶,还有兔子……
荷花也太厉害了吧!
这一刹那,李舒窈对荷花的佩服之情达到了最高点,也不再抗拒学习了。
就这么跟着荷花安安分分地学了几天刺绣。
……
康熙十七年二月十六,坤宁宫里的钮祜禄皇后于梦中病逝。
整座紫禁城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景象。
皇后的一应丧仪都是由太皇太后操持主办的。
李舒窈跟着其他人一样,面上做出沉哀之色,于钮祜禄皇后的坤宁宫前跪了几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长春宫中。
后来就听说内务府的人将钮祜禄皇后奉移去了个什么地方,然而却皇上很不满意,又等几日之后,下令将钮祜禄皇后的梓宫移到了武英殿。【1】
一整个二月底和三月都是吵吵闹闹的。
李舒窈安静如鸡,丝毫不敢在这个时候犯错。
虽然她犯了错,也没人会苛责她就是了。
同一年的闰三月,上完钮祜禄皇后的谥号,这场丧仪才算正式结束。
只后宫的妃嫔还是不敢穿戴艳色的衣裳和首饰,生怕会在这个时候被前朝的官员拿住什么把柄,再扣上一顶不敬先皇后的大帽子。
李舒窈自然也不敢再拿着各类颜色鲜艳又华丽的布料给她肚子里的小宝宝绣小衣裳。
时间一晃而过,待到紫禁城彻底沉寂下来,已是四月中旬。
还有两三个月,李舒窈便要生了,得提前找好稳婆和小宝宝出生之后的奶娘。
内务府这几日往长春宫送了不少的宫人。
李舒窈看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好在佟贵妃和清瑶对她的事情一向上心,知道她要挑选稳婆,便第一时间赶到了长春宫给李舒窈坐镇。
李舒窈十分感动。
但还是有些不满,脸颊微微鼓起地说道:“可是,贵妃娘娘和清瑶,你们两个也没有生育过,也没有找稳婆的经验,凭什么就说我选的人不行呀?”
佟贵妃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挥了挥手,命她面前站着的几个稳婆退下,再换一批人上来。
清瑶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实在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便从佟贵妃的身边离开,坐到李舒窈旁边的椅子上,顺手拿起叉子插了块蜜桃送入口中,咽下之后,方才缓缓开口:“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李舒窈的小肚子上来回摸了一圈。
李舒窈肚子里的小崽子许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轻轻地在清瑶的手掌心上踢了一脚。
李舒窈瞬间就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表情很是不敢置信地低头朝着自己的肚子看了过去。
清瑶则是表现得比她还要激动几分,“他他他,他刚才,踢我了,踢我了是不是?”
清瑶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到李舒窈的身前,一手将她牢牢地扣在圈背椅上,另一只手在她柔软的肚皮上摩挲,嘴里还柔声说着:“好孩子,你再踢我一脚呢?”
听听,这是多么小众的语言啊!
李舒窈从被小崽子踢了一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见清瑶对着她肚子说的话,想也不想,伸手将她推离了一些。
然后表情很不高兴地说道:“他踢的是我呀,才不是你呢。”
“而且他踢我的时候,有点儿痛,还是别让他踢了吧。”
她肚子里的小崽子似乎听懂了些什么,接下来,不论清瑶等了多久,都没有再等来他的反应。
清瑶颇有些失望地收手起身,重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