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喜欢新来陪他玩耍的佟娘娘,却更加不舍李舒窈。
当听说佟娘娘要带他走,小安儿憋气委屈到整张包子脸都是通红通红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紧紧捏着小拳头,眼眶里迅速含了两泡大大的眼泪花,张口就想说:他不想去,他想要跟令娘娘一起。
然而话还未出口,小肩膀就被令娘娘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令娘娘的声音听起来比他还要委屈呢:“哎,安儿,你大概不懂……”
小安儿霎时就懵住了。
他,不懂?
不懂什么呀?
心底很快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好奇。
李舒窈看他憋住了眼泪,便继续抹着眼角演戏,“你佟娘娘的承乾宫里,都没有小宝宝,每天都可冷清可冷清的了。”
她抱紧怀里的小胤禛,“不像令娘娘,令娘娘好歹还有你胤禛哥哥。”
“还有宜娘娘,宜娘娘的宫里也有一个胤祺弟弟呢。”
“只有佟娘娘,她什么都没有……”
小安儿眨巴了两下大眼睛,然后呢。
胤禛背对着坐在李舒窈怀里,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自家额娘脸上的表情肯定是要比小安儿可怜上一百倍一千倍不止。
比委屈,阖宫里哪有人能比得上他家额娘呀。
偏偏他额娘的容貌又生得昳丽且清纯,委屈起来,一双水汪汪的杏花眸就彷佛会说话一样,便是精铁做成的人,只叫他额娘看上几眼,也要生出颗柔软的心脏来。
他叹了口气,知道安儿弟弟是留不住的了。
一旁,坐在椅子上抱着小安儿的佟贵妃,面上表情也是如胤禛一般,难以言喻。
她知道李舒窈是心好,想劝得安儿跟她回去承乾宫住上一段时间,以慰藉她没有孩子的寂寞和冷清。
可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叫人扎心呢?
李舒窈没管两人,继续对着小安儿演戏,没一会儿,小安儿眼眶里含着的泪花也跟着彻底落了下来。
这回不是因为委屈和不舍,而是心疼起了佟娘娘。
原来,原来佟娘娘是个这么可怜的人哇。
比他还要可怜好多好多呢……
于是就这么跟着佟贵妃走了。
安儿去了承乾宫后,李舒窈便第一时间赶往慈宁宫,向老祖宗说明了情况。
老祖宗也确如李舒窈之前所想,并未对此多做苛责。
李舒窈虽然是把安儿送到了承乾宫,到底没有撒手不管的意思。
一连多日,她每日清晨都会抱着胤禛一块儿,去承乾宫陪着小安儿一起用膳,玩耍,到下午才走,去进行自己的社交活动。
另外一边。
赫舍里庶妃刚得了家中回信,尚还未来得及对长春宫下手,便骤然又从宫人的嘴里得知,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被送去了承乾宫处。
绕是她这样久经算计的人,面对如此局面,也不禁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令嫔是个蠢的吗?
好不容易得了如此殊荣,能够抚养当今圣上,那个早夭幼弟纯亲王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她竟然就如此轻轻松松放弃了?
那她这段时间累日的奔波与辛苦,甚至不惜当了出头鸟,引得阖宫不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叫皇上看到她对无辜幼子的拳拳爱怜之心,从而想起来,她才是太子的亲姨母么?
入宫这么久,太子一次都没来拜见过她这位亲姨母就算了,偏偏还对长春宫如此亲近,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她几次传信回家,好不容易说服家中的长辈,引起了他们对长春宫令嫔的关注和提防,更甚至,拿到了一部分家中安插在紫禁城的人手的支配权。
正要开始设局,偏偏鱼儿自己跑了……
她又如何能够不茫然?
身旁宫女见她捏着信纸,久久不说话,以为她在思考良计,便悄无声息地收拾好了茶盏,正要退出书房。
就听见赫舍里庶妃哑声开口,“这几日,令嫔都去了何处?”
宫女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回答:“回娘娘话,五日前,令嫔同惠嫔,还有荣嫔,端嫔几个,在御花园里办了场规模比较小的茶话会,听说是因为花草房那边培育了几株新植,有……”
“四日前,令嫔去了安嫔处,一呆就是一下午……”
“三日前,令嫔带着大格格,二格格和三格格几人,去了绣房,之后又去了猫狗房那边……听见有鹦鹉学人说话……六阿哥追着一只雪白小狗跑了好久……”
“前儿,皇上招令嫔伴驾,当晚留宿在了乾清宫。”
“昨儿,令嫔带着几位阿哥,去演武场看大阿哥和太子殿下练习骑射,正好撞见了皇上,当晚皇上便又翻了长春宫的牌子……”
宫女事无巨细地将李舒窈这几日的行踪汇报得一清二楚。
听见“皇上”两个字眼时,赫舍里庶妃倏地捏紧了信纸一角,“皇上又招她伴驾了?”
宫女点头:“是。”
“然后昨儿,她又偶遇了皇上?”
宫女继续点头:“是。”
赫舍里庶妃的眼神飘飘忽忽,最后沉着脸把手中的信纸烧了,转而开始琢磨:眼下小纯亲王不在长春宫,而是去了承乾宫。
承乾宫到底是贵妃的地盘,不太好动手,也污蔑不到令嫔身上去,反而容易暴露自身,再伤了赫舍里氏与佟佳氏的交情。
所以陷害令嫔的计划只得先行搁浅,之后再另寻机会。
而她此番入宫的目的其一便是重修太子殿下与赫舍里氏的关系。
太子殿下多在前朝走动,上书房又在乾清宫附近的地界,若无皇上允准,后宫妃嫔轻易不得踏足,所以,只有演武场那边……
赫舍里庶妃心思一动,很快定下了计划。
之后几日,她便有意无意往御花园那边走动,以期望能撞见哪位小阿哥或者是小格格什么的,先学着令嫔的方式与孩子们先打好关系,再通过这些孩子们,达到去演武场偶遇太子的目的。
赫舍里氏的做派很快引起了宫中其他妃嫔的注意。
只大家不知道她的目的在于太子,而以为她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以树立自己温柔贤良的形象呢。
于是众人纷纷都懒得搭理她。
只有李舒窈有些义愤填膺,“孩子,孩子,又是孩子。”
“她想争宠,直接去御书房给皇上送补汤呀,怎么天天围着几个孩子转悠。”
“惹得我家胤禛最近都不爱去御花园玩了,说是每次撞见赫舍里庶妃,都要被她拉着说很久很久的话,理她吧,她就兴奋得好像要抢孩子一样,不理的话又不礼貌,到底是胤禛的庶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佟贵妃和惠嫔几人的耳朵同时一动,“抢孩子,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李舒窈看见她们终于搭理自己了,连忙倒豆子一样如实道来,“就是,胤禛说她很奇怪,明明孩子们是去御花园玩耍的,她就非要带孩子们去别处儿玩耍,一会儿说猫狗房,一会儿又说演武场,还说什么她能送胤禛他们小马,要胤禛他们跟着去看。”
“你们说,胤禛才两岁多一点,能骑得上什么小马,小木马还差不多。”
佟贵妃的眼眸凝了凝,“演武场?”
李舒窈点头,不明所以,“是呀。”
佟贵妃的意识到底比李舒窈要敏锐不少,仔细思索了片刻以后,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李舒窈疑惑:“什么原来如此?”
惠嫔和荣嫔几个,也慢佟贵妃一拍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
惠嫔看向李舒窈,“你想,她姓什么?”
李舒窈:“赫舍里氏呀。”
惠嫔:“那太子的母家姓什么?”
李舒窈:“也是赫舍里氏呀,她是太子殿下的小姨嘛,这不是阖宫都知道的事实?”
惠嫔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无奈了,“那你想,她入宫到现在,太子殿下可有去拜访过她?”
李舒窈摇摇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可是,太子殿下到底是储君,她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亲小姨,到底没有经过正式册封,难道要叫太子殿下主动去拜见一个庶妃?”
这也不合乎宫规呀。
李舒窈继续道:“等到哪日,她受了正式的册封,太子殿下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去拜见她了。”
“到底在着什么急嘛……”最后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出来的。
在场几位妃嫔就当没听见她后面这句话,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
沉默半晌,佟贵妃才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算了,你玩儿去吧。”
李舒窈有些不服,鼓着脸颊,坐在原地就是不肯动弹。
佟贵妃看向惠嫔,惠嫔表情无奈地朝她摆了摆手,荣嫔这时候凑近到佟贵妃耳畔,“算了,叫她听一听也没什么的。”
佟贵妃一想,也是,赫舍里庶妃看起来就所谋不小,若是不叫李舒窈听着,有个准备,来日不小心掉进别人的圈套就不好了。
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李舒窈耍无赖的行为。
径直看向钮祜禄庶妃,“你还在闺中的时候,就与这位赫舍里庶妃打过交道,可知她是个什么心性的人?”
钮祜禄庶妃的用词很言简意赅:“小心眼,手段浅。”
那就是不足为惧了?
李舒窈的眼眸霎时间一亮。
都无需旁人翻译,在场所有妃嫔都从她水汪汪的杏花眸里清楚读出了这一句话。
一时间,所有人都学着佟贵妃的模样,揉了揉额角。
这个令嫔哟,真是愁死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