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旨意则与宫中所有的小崽崽都有关系,重修玉碟。
自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对玉碟重修,主要还是因为从前宫里的小崽崽数量太少,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序齿什么的也就不太重要了。
而如今,宫中能立住的皇子数量已比一只手掌还多,往后只会更多,眼下不将玉碟重修,之后称呼起来也麻烦。
玉碟一修,李舒窈家的胤禛小崽崽就顺利成了新出炉的五阿哥一枚,胤祺是为六阿哥。
往上,胤祉是为四阿哥,长生是为三阿哥,并且为了称呼统一,将长生另改名为胤初,取起始与希望之意。
另外几道圣旨则和后宫无关,唯一算得上有关联的,便是皇上预备为大阿哥相看福晋了。
此消息一出,惠妃也顾不得再因位份之事而暗自神伤,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相看儿媳妇的事业之中。
李舒窈则是掐紧手指,皱起了眉头,大阿哥才八九岁,是不是……也太早了呀?
*
时光飞逝而过,三四年只在弹指一挥间。
封妃大典进行得很是顺利,没有人找茬,也没有人上门来说些含酸拈醋的话。
李舒窈还觉得有些稀奇呢,赫舍里庶妃不像是个能忍住性子的人呀。
佟皇贵妃许是知晓她心中的疑惑,冷笑着抬起手,遥遥指了一个方向,“要她安分下来还不简单,派人往赫舍里氏传个话就行了。”
“便是为着太子殿下,她也不敢在宫中明目张胆地做出多么过分的事情。”
李舒窈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那么懂,但是点头就对了。
佟皇贵妃总不会害她。
四年过去,胤禛已经满了六岁。
又矮又圆的三头身小团子逐渐成长为了小少年的模样,剑眉星目,样貌俊朗,身姿挺拔,不说话的时候,身上贵气十足。
叫李舒窈有时候都恍恍惚惚,这是她能生出来的?
还是皇上的基因实在强大,才叫胤禛长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可一开口,内里是个什么模样就全都流露于人前,叫几个与李舒窈私下交好的妃嫔还感慨呢,胤禛要是个哑巴就好了。
当然,这话纯属开玩笑。
六岁的生辰一过,按照宫中规矩,胤禛就该搬去阿哥所自己住了。
只是皇上疼惜李舒窈,佟皇贵妃也不想胤禛离开后宫,是以生辰宴过去了两个月,前朝后宫竟无一人提及此事。
最后还是一个隶属太子阵营,与宫外赫舍里氏有些姻亲关系的大臣开了口,李舒窈这才迫不及待地把胤禛丢去了阿哥所。
是的,就是迫不及待。
她也是顺心的日子过得久了,几乎要忘记她是穿书而来,清朝后宫又有什么规矩,不然,早在胤禛满六岁的第二天,她就会主动把他打包送到阿哥所去。
胤禛不知道自家额娘这么嫌弃他。
在阿哥所的第一个晚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都没能入眠。
只要一闭上眼,心里就好像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哭唧唧地思念额娘,另一个笑眯眯地嘲笑哭的那个,额娘才不会思念他,怕是早已经乐不思蜀了,且按照他额娘的性子,把他送到阿哥所后,没有三个月只怕想不起来她还有自己这个儿子。
越想越是难过,于是干脆爬起来哭了一场。
哭声不知怎的,惊动了隔壁的安儿和胤祺。
——两人都比胤禛小,一个小五个月,一个小十个月,但因着他俩在宫中与胤禛的关系最好,哪怕还未满六岁,一听哥哥要走,不在后宫里住了。
两个人瞬间哭成了两枚湿哒哒的黏包子。
额娘和皇玛嬷也不要了,只想要跟着哥哥走,哥哥去哪里,他们就跟去哪里,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哪怕那人是富有天下的皇阿玛/皇伯父。
一众大人都被两枚小包子哭得没了办法,只能目露无奈地看向李舒窈。
李舒窈嘴里叼着点心,见众妃嫔都看向自己,不紧不慢地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才开口:“看我做什么,问皇上去呀。”
佟皇贵妃是做不了决定的了,那唯一能下令让安儿和胤祺也搬去阿哥所的人,只有皇上。
众妃这才恍然大悟,两枚小包子也不哭了。
手拉着手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就往乾清宫的方向跑,小小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
就有妃嫔很于心不忍地跟了上去,跟出好远以后,忽觉不对,往后一瞧……令妃,宜妃,安嫔,还有佟皇贵妃,谁都没有跟出来。
李舒窈和清瑶是纯粹不想去看胤祺和安儿撒娇。
佟皇贵妃则是忙于宫务,没时间跟着。
几个跟出去的妃嫔想了想,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一路跟到了乾清宫,而后就被人拦下了。
之后,也不知两位小阿哥是如何跟皇上商量的,当天下午,就一人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跟去了阿哥所。
一人左,一人右,将五阿哥的院子包在了中间,似什么守护的门卫一般,将众位妃嫔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回去以后还忍不住感慨,几位小阿哥之间的关系可真是好啊,一点儿也不像是皇家出来的孩子……
话归正题。
胤禛其实也很不想哭的。
他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娶媳妇儿的人了,不过就是脱离额娘,搬到阿哥所的第一晚,上辈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可这喉咙怎么就这么酸呢。
他明明白天里也没有吃李子呀。
阿哥所的院子本就不大,彼此之间只有一道矮矮的墙壁隔开。
又逢夜里,万籁俱寂。
所以哪怕胤禛已经拼尽全力忍住了哭声外泄,到底还是被左右两边院子里的安儿和胤祺听见了。
这下更不用睡觉了,被子一掀,衣裳都没穿好呢就往外面跑。
跑到胤禛的院子门口,才被各自的嬷嬷追上,不由分说拉回各自的屋子里穿好了衣裳,几位嬷嬷这才把两位小阿哥送到了五阿哥的院子里,留一边的人看守,另一边的人则是回去睡觉,打算下半夜再过来替换。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坐在床上的胤禛似有所觉,很快用袖子抹干净了眼泪,看向大门,“是安儿和胤祺么?”
他的嗓音还带着几分沙哑。
外面的两个小萝卜头瞬间加快了脚步,噔噔噔就朝着胤禛的床榻奔跑过来了。
胤祺的声音听起来很甜:“是呀,是呀,哥哥我来陪你了。”
安儿的声音听起来则更软一点:“是我,哥哥,我也来了。”
两人就算是在昏暗的屋子里,也犹如白日一般,都不用人点起蜡烛,手拉着手,不知哪儿来的默契,绕过桌椅,绕过柜子,绕过屏风,摸到胤禛的床后,撅起屁股往上一坐,两只手一起胡乱扒拉几下,就把脚上的黑色靴子扒拉下来了。
两人紧挨着胤禛往被子里钻。
胤禛则有些不太适应地扭了扭身子。
胤祺躺下来以后,小手捏住他哥的袖子,“哥哥,快躺下来,睡觉啦。”
安儿也去抓他的中衣衣摆,“哥哥明儿还要去上书房呢。”
说罢,两人一起使力,迫使着胤禛在两人中间躺了下来。
胤禛的脑子乱哄哄的,只有一个想法:早知道会把两个弟弟招来,他就不哭了。
眼下还是炎夏时节,屋子里即便摆了冰盆,也凉快不到哪儿去。
两个弟弟,加上他,还都是男孩,身上都热得不得了。
只是躺下来这么会儿功夫,他额头上就已经出汗了。
偏偏弟弟们还毫无所觉,仍像小时候那样,一人一边地抱住他的胳膊,对着他的耳朵,喷热气说话:“哥哥,哥哥,你期待去上书房吗?我听大哥说,上书房里的师傅,都可严厉了,每日要读书一百二十遍,背书一百二十遍,抄书一百二十遍……”
安儿负责下结论:“好惨的呀。”
胤祺又说:“然后下午,还要练习布库和骑马,还有射箭,有时候汗阿玛来了兴致,就会带着前朝的那些大臣过去检查考校,大哥说他小小的时候,经常被骂哭。”
安儿捏起拳头:“好严格呀。”
胤祺:“还有太子哥哥,之前说过……”
安儿:“咦,太子哥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胤祺:“就上回呀,我们去给皇贵额娘请安的时候说的,安儿你怎么脑子笨笨,这都记不住了?”
安儿苦思冥想了一会儿,“不对,不是我笨笨,那次请安我根本没有去,不在场呀。”
“咦,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然后我第二天还去问你,几个哥哥都说了些什么,你跟我说了好长一大堆,你说你已经说完了,原来根本就没说完,你才是脑子笨笨呢。”
“我不笨!”
“你笨,你就笨笨的,比我还笨!”
躺在叽里呱啦吵架的两个弟弟中间,胤禛清秀的小脸上写满了无奈。
他发现额娘有句话说得很对,人甚至不能共情从前的自己。
……睡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想额娘想到哭呢?
这下好了,把两个鸭子一样的弟弟招来了,他俩不吵完这一架,大家都别想睡!
胤禛正幽幽想着,左右两条胳膊忽然被两个弟弟一齐松开。
他俩似已经浑忘了眼下是什么时辰一般,音量越来越高,人也渐渐地从趴在胤禛胳膊上,到坐起来,开始隔着胤禛用两只手掰扯着吵架。、
“好了,别吵了!”
胤禛倒也不愧是当哥哥的,一声令下,胤祺和安儿霎时就闭上了嘴。
只隔着一片黑暗,用眼神相杀……杀了个寂寞。
除了一个模糊的圆圆脑袋形状外,根本看不清对面的弟弟/哥哥是什么表情。
这时候,胤禛还在试图调解:“明儿不是还要去上书房吗,快睡吧,等醒来以后,你俩再随便吵。”
胤祺和安儿想了想,哥哥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一齐又躺了下去,依旧紧紧贴着胤禛的胳膊。
胤禛热得有些受不了了,腾地一下坐起来,跨过安儿的身子,担心压到安儿的手手,只敢蹲在床边的脚踏上穿好了鞋子。
旋即在两个弟弟一声声“哥哥你去哪儿”的呼喊声里,飞快跑到了不远处,属于大阿哥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