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喝了一声,李舒窈周围的宫女顿时安静如鹌鹑,而后纷纷让开,将李舒窈的身影显露于门口吉雅嬷嬷的视线范围内。
吉雅嬷嬷看到李舒窈时,表情也有瞬间怔愣,很快恢复严肃,她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李舒窈,你不好好在自己房中待着,跑来小厨房做什么?”
李舒窈连忙垂下双手,姿态拘谨地把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没办法,阴影太大,导致她现在看见吉雅嬷嬷,就和高中生看见班主任是一个心情,明明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全名,还是会不由自主浑身一个哆嗦,然后下意识回想自己是不是犯了错。
听见李舒窈说是郭络罗清瑶专程让她送点心来宫女所,吉雅嬷嬷紧绷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松懈。
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眸深深看了李舒窈一眼,而后大手一挥,冷声吩咐那些宫女,“快些吃完,各自散去,若是耽误了明儿上值,当心你们脑袋!”
宫女们纷纷应了声是,蹑手蹑脚走到桌前,弯腰从食盒里捻了一块点心,匆匆嚼了几口咽下肚,估计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就神情紧张地告辞了。
李舒窈暗道了声可惜。
充满遗憾的视线在食盒上转了转,旋即也朝着吉雅嬷嬷行了个礼,拉着月淑的手跑出小厨房的范围。
……
跟郭络罗清瑶道完歉,卸下一桩心头大事后,当晚,李舒窈睡得很是安稳。
翌日醒来已是辰时,早春的阳光洋洋洒洒铺了院子一地璀璨,将本就逼仄的房间也顺便照得亮堂了几分。
大约是惦念着李舒窈脸伤未愈,也或许是忌惮着什么其他东西,吉雅嬷嬷并未着急给李舒窈安排上值,于是李舒窈就这样心安理不得的悠闲躺了两日,躺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找上吉雅嬷嬷,要求工作。
对,就是工作。
在咸鱼躺的这两日里,李舒窈已经计划好了,暂时先留在乾清宫这边努力工作,同时把每个月的“工资”都攒起来,等到八月底大封后宫的时候,好拿去贿赂乾清宫的HR,也就是负责人事调动的吴嬷嬷,让她把自己换去一个清闲的地方继续混吃等死……
哦不,不是等死,是等穿越回现代!
听到李舒窈的要求,吉雅嬷嬷只懒洋洋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即沉吟了一会儿,拿出一本册子,在上面划了几笔,才对李舒窈说:“明儿起,你就去这里做事吧。”
李舒窈大胆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本子上春蚓秋蛇地写了两个大字:库房。
李舒窈当即十分震惊,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她看向吉雅嬷嬷,意图从她这里得到个明确答案。
岂料吉雅嬷嬷却很冷酷地把本子一收,声音沉沉:“还站着做什么,出去!”
“是!”李舒窈下意识应答,然后同手同脚地走出了吉雅嬷嬷的房间。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屋子,李舒窈仍旧沉浸在惊讶和迷茫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吉雅嬷嬷把自己分去库房,不会是想故技重施吧?
应该……应该不会吧?
李舒窈又纠结又困惑。
然而还是得照办,毕竟吉雅嬷嬷现在是她的顶头上司。
李舒窈虽然还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没有过实习的经验,也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却也知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于是次日还是硬着头皮到了库房报道。
库房里管事的嬷嬷姓容,虽然态度温和,嘴角时常带笑,可一想到这个姓氏,李舒窈就对她亲近不起来。
不害怕就是好的了。
她就这么战战兢兢在库房又待了两日,正心累时,忽然又从满脸纠结的吉雅嬷嬷口中得知了一个足以震惊她一整年的消息——
她被调去乾清宫茶水间做奉茶宫女了!
第7章 第7章等等,他说谁?
乾清宫的差事一向是整个紫禁城最要紧的差事。
其中又分为外围和内围两种,外围就是李舒窈这类游走于边缘地带的宫女,不论谁来,都能指挥她去做些什么。除了任劳任怨之外,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流动性极大,几乎每三个月就要换走一批人。
用现代术语来解释,就好比外包公司。
而内围伺候的那些宫女太监,才是正经有编制的岗位,也是阖宫所有宫女太监最向往的目标所在。
吉雅嬷嬷之前吩咐李舒窈去库房看守,便是因着郭络罗清瑶的关系,而存了一两分提携的心思。她倒不是真的想利用李舒窈去达到些什么目的,不过是想借着李舒窈作为跳板,同郭络罗清瑶解几分善缘罢了。
却未成想,李舒窈的造化能有这么大。
不过几日的功夫,竟就直接越过了她,谋得了乾清宫茶水间的正经差事。
——奉茶宫女这个名头虽然听起来一般,却也算得上是正经的女官了。放在前朝,那可是有品级在身的,今朝虽然没有严格的品级界定,但因其能随意进出御书房,且能最近距离接触圣上,而一直是乾清宫所有宫人趋之若鹜的岗位。
偏偏落到了李舒窈的头上。
此刻吉雅嬷嬷的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也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功课,才过来通知李舒窈的。
说话时,态度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和善,嘴角扬起的弧度半刻钟也不敢垂落下去,眼角的皱纹因着脸上强挤出来的笑脸而叠了一层又一层,声音更是夹得有些吓人。
李舒窈被她吓得小脸阵阵发白,手指差些要将衣袖扯破。
她颤抖着声音:“嬷,嬷嬷,您能不能,还是跟从前那样说话。”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吉雅嬷嬷的声音却依旧夹得厉害。
李舒窈默了,只感觉后背阵阵发凉,脑子里晕乎乎的,大眼睛眨啊眨,嘴里半晌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吉雅嬷嬷:“……”
她沉默片刻,倏地绷直上扬的嘴角,恢复成往日面无表情的状态。
李舒窈这才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后,拍了拍胸口,“嬷嬷您方才那样,真的吓死我了。”
“呸,在这宫里提那个字眼,你是不想要命了?”吉雅嬷嬷抬手就想敲她一下,思及她很快就要去乾清宫伺候了,手悬在空中半晌,还是放了下来。
李舒窈将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嘿嘿笑了一下,大着胆子凑过来,同吉雅嬷嬷撒娇一般地问:“敢问嬷嬷,您以前有见过皇上吗?”
吉雅嬷嬷点点头,“从前,遥遥地见过几次。”
李舒窈“哦”了一声,知道从她这儿打听不出来什么,心下有些失望。
吉雅嬷嬷睨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打听皇上的性情,不若去问问容嬷嬷?”
李舒窈被她这话吓得又是一个哆嗦,“啊?为,为什么啊?”
吉雅嬷嬷:“听闻容嬷嬷以前与凌嬷嬷交好。”
凌嬷嬷,这又是哪个?
李舒窈不解地歪了歪脑袋,头上插着的绒花发簪流苏在她脸颊晃啊晃,衬托出几分不谙世事的可爱。
吉雅嬷嬷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柔和几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在乾清宫待了一年,连凌嬷嬷是哪位都不知晓?”
李舒窈心虚地咬了咬嘴巴。
吉雅嬷嬷叹了口气,压着声音提醒:“太子殿下的奶娘,就是凌嬷嬷。”
她附在李舒窈耳边说完,很快拉开两人之间距离。
李舒窈这才恍然大悟,“哦……”
她想起来了。
旋即笑脸盈盈地朝着吉雅嬷嬷屈膝行了个礼,“我都知晓了,多谢嬷嬷告知,”顿了顿,她又道:“嬷嬷对我的提携之恩,我永志不会忘!”
她模样本就生得好看,浑身气息明媚又周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常横波流转,清凌又温润,表情真挚地望向人时,很容易叫人心生出好感和亲近之意。
吉雅嬷嬷动了动手指头,将她这番话仔仔细细地听进了心里,表情愈发和蔼。
……
吉雅嬷嬷走后,李舒窈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去了一趟库房。
她对待容嬷嬷几乎要比吉雅嬷嬷还尊敬些,对着吉雅嬷嬷是微微屈膝,对着容嬷嬷则是恨不得跪下来给她磕一个。
等她好不容易取完经,回到自己的屋子,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欢喜。
然而还不等她休息片刻,很快又迎来了一波一波其他宫女惊讶的询问。
好在有吉雅嬷嬷即使赶到,将堵在她门口不肯离去的宫女一一赶走,李舒窈这才有时间收拾原主遗留下来的首饰和衣裳,收出满满两大包,交给乾清宫派来的小太监拿去新的“宿舍”安置。
翌日一早起床,跟在吉雅嬷嬷的身后,头颅低垂,乖巧安分地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上了一个又一个台阶,最后在一个空旷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有一道阴柔清亮的男声响起,“就是她了?”
吉雅嬷嬷连忙陪着笑:“回梁公公话,这位就是李舒窈。”
“嗯,看着还算是个懂规矩的,把头抬起来瞧瞧。”
吉雅嬷嬷推了李舒窈一把。
李舒窈谨记容嬷嬷的吩咐,只把下巴往上抬了抬,目光依旧直直垂落地看向地面。
梁九功看见她的动作,心中满意又添一分,等他完全看清面前小宫女的模样,即便是淡定如他,也不由在心中悄悄“嘶”了一声。
居然是这样一副姿色。
带着几分惊艳和新奇,梁九功玩味地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那位将她举荐过来乾清宫,到底是含了一副怎样的心态,她是当真不怕万岁爷瞧上这位?
此等想法只在心中一扫而过,快得没有留下任何波澜。
梁九功挥了挥拂尘,很快恢复面色平静,朝吉雅嬷嬷丢了个眼神,“人既带到,你可以走了。”
吉雅嬷嬷很快告退。
院中便只剩下李舒窈和梁九功。
李舒窈悄悄攥紧了衣摆,心中很是紧张。
梁九功不动声色将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旋即抬头看了看天色,察觉快到万岁爷下朝的时候了,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徒弟,“你带她先去安顿吧,下午等我得了闲,你再带她过来回话。”
“是,师父。”那小太监躬身答道。
梁九功很快转身离去。
李舒窈却丝毫不敢松懈下来,依旧保持着抬下巴,目视地板的姿势。
被梁九功留下来的小太监送走自己的师父,很快回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李姑娘,师父走了,您可以随意些了。”
李舒窈这才松开“伤痕累累”的衣摆,绷直的双肩稍稍放松,但也不敢完全松懈下来,她朝着那个小太监笑了笑,“敢问公公的名字是……”
“不敢当,姑娘叫我‘小泉子’即可,请这边跟我走。”
“泉?是全部的全,还是泉水的泉?”李舒窈一边走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