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她说着也心虚，平常常慧娟就有些忽视甜甜，圆圆这一病，就更忽视了，要不然甜甜也不会问了。

　　但孩子总是要有妈妈疼爱的，让甜甜以为妈妈不喜欢她，对她的成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甜甜又把头埋了起来：“我知道的，妈妈只是太忙了。”

　　晚上医院下班的时候，常慧娟终于露面了，只不过人虽然是过来了，嘴里的话却说的是：“明远说是让你帮我看着，真是难为你了，也没有孩子。”

　　“没事儿，甜甜很乖，不用怎么看着，嫂子是要接甜甜回家吗？”

　　常慧娟摇摇头：“明天还有一天呢，圆圆今儿也睡着了，可能是来了医院，折腾了两天，又做检查又抽血的，他困的厉害，有点发烧的迹象，我是想着说，能不能麻烦你在帮我看一天，等后天检查做完了，我再将甜甜接回去。”

　　林颖想着，这个时候与其让常慧娟带着甜甜，她的心也早就不在甜甜身上了，还不让甜甜跟着她呢，于是她蹲下来问甜甜：“你想不想这两天和阿姨待在一起？”

　　甜甜看了一眼妈妈，答道：“好。”

　　甜甜在大杂院里呆了两天，甚至和胡家的小孙女儿一起学会了放炮，看着肆意笑着的甜甜，林颖真是是为她感到开心。

　　大杂院里的确是有蛮多小朋友的。

　　“喜欢阿姨这里吗？”林颖问。

　　甜甜点头：“喜欢，这里有人陪我玩儿。”

　　“家里没有吗？”林颖问。

　　甜甜点头又摇头：“院子里有，但是妈妈不叫我和他们一起玩儿，觉得出去了之后玩儿的灰扑扑，甜甜就变成脏甜甜了。”

　　林颖被逗笑了，这是什么理由，小孩子不就是要疯玩儿才有趣的吗？

　　“那以后要是想玩儿了，就来阿姨这里住两天。”林颖邀请道，她还蛮喜欢甜甜的。

　　“好。”甜甜也不扭捏，当场就答应了。

　　常慧娟还是如期将甜甜接了回去，随后，大概是二月初的时候，邵明远从方主任那里提前知道了圆圆的检查结果。

第118章

　　林颖很少见邵明远的脸上出现这么浓墨重彩的表情， 他仿佛永远都是淡淡的，就算是心里装着什么事情也都不会表现出来那种，而如今， 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他的不开心。

　　“结果出来了？”

　　邵明远点点头：“对， 方主任今天上班的时候跟我说了， 确定了，是女性假两性畸形， 实验室结果确定了，圆圆的染色体核型为46XX， 确定是女孩儿了。”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林颖想。

　　“那目前打算怎么办？有什么治疗手段吗？”林颖问。

　　“就和我之前说的产不多， 激素治疗， 然后再做手术，尽可能让圆圆外观表现更类似于女性，类似变性手术？你知道变性手术吗？”邵明远问。

　　林颖点点头：“知道。”互联网发达的好处就是人不需要出门就能接收到巨量的信息， 变性这种事情，更是专门有人去拍摄纪录片的。

　　“大概就类似这个，一般来说， 都是孩子越小做， 记忆越模糊， 长大以后出现心理问题的可能性越低，我也建议尽快把这个手术做了， 打算明天就去找我哥说一下这件事。”邵明远道。

　　林颖皱了皱眉毛， 按说这种手术的确是越小做越好，很多人长大以后其实也不太能想得起来自己上小学前的记忆，包括小学的记忆，其实长大之后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越小做手术，按理来说，是对的。

　　而且邵明远能考虑到圆圆的心理认同问题，已经是很出色的了，这时候的大部分人，并不觉得心理会出现问题，只会觉得这人忽然疯了，傻了，这人也太脆弱了之类的。

　　不过林颖不认同邵明远的看法，在她的记忆里，哪怕是过了五十年，变性手术依旧是一个很大的手术，做的好与坏，对个人其实是有很大的影响的。

　　有个国家有很多改变性别的人，不管是从男变女，还是从女变男，都要从小服用药物，就算是做了手术，之后也得终生服药。

　　这些人，是活不到平均寿命的。

　　以目前国内的医疗技术水平、医生们的普遍共识，以及人们对于性别意识的缺乏，对‘性’这件事的刻意忽视，圆圆如果这个时候做手术，难免会有一些东西被舍去。

　　就算是圆圆因为小时候接受手术通过了心理认同这一关，手术也是很艰难的，手术过后她要面对的生活，会更艰难。

　　“手术是怎么样的？”林颖问。

　　邵明远取来纸笔画了一下：“大概就是把现有的具有男性特征的部位完全切除，用羊膜代替重造一个阴。道，然后缝合。”

　　林颖看着这个十分简陋的手术方案，再想想自己从前看到的那些变性手术动画，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成熟。

　　圆圆的病，造成了她的小JJ，实际上是阴。蒂体，如果完全切除，简直就跟非洲的割礼一样，她这后半辈子再也不会有任何感觉，而重塑，其实也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需要经历漫长的恢复期。

　　简单缝合，其实也没考虑到女性和男性是有区别的，女性不是小一号的男性，不是仅仅有这个构造就行了，还要注意到附近其他器官的分布，一个不小心，术后还会产生各种并发症。

　　简单来说，就算是做了手术，圆圆也不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女性。

　　“能不能去外国做手术？”林颖问。

　　就像是各个地方有各个地方擅长治疗的疾病一样，把一个吃了菌子的人送去东北的医院，或许就会耽误病情。

　　这种手术，国内做的少，林颖不敢赌，在这种涉及到圆圆后半辈子健康的事情上，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尽量选最好的。

　　邵明远没有考虑过这个选项：“去国外很困难的，国内目前这个情况，除非公派，私人行程特别少，更别提还是求医，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都是问题。”

　　的确，现在还不是开放之后，出国是个很小众的事情。就算是在首都，大部分人也不会将这个纳入选项。

　　邵明扬一家就算是有钱，也愿意送圆圆出国做手术，基于目前国内对于外国的认知，想要找到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也是很难的。

　　“你是想尽早做，那方主任和连主任的想法呢？”林颖问。

　　“他们是建议推迟的，一般情况下这个手术都是在青春期过后才做的，儿童做手术比大人要危险很多，光是麻醉这一项，就值得慎重了，目前我国的儿童硬膜外麻醉死亡率并不低，更别提这个是个大手术，更要小心了。”

　　推迟到青春期之后？怎么时间跨度这么大？

　　邵明远看出林颖的疑惑：“二十岁就要结婚了，是男是女，总得选一个，日子总得过，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林颖忽然懂了，为什么做手术的时间会是青春期后，因为青春期结束后，就成年了，成年了，就能结婚了。

　　这时候没谁敢说自己不结婚，哪怕就是吕小菊，有那么一点不情愿，那也是想要推迟结婚的时间，再等一段时间结，而不是说不结婚。

　　别人可不管你是不是生病了，只要是人，都去结婚，那才是普通人过日子，甚至在这种评判标准下，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了。

　　只是需要有一个人去扮演丈夫、妻子的身份就行，孩子嘛，这时候多的是，找亲戚朋友，抱一个回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大杂院里不就有一对夫妻，孩子是抱养的吗？这也没影响他们是大杂院里著名的恩爱父亲。

　　就算他们藏着掖着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林颖还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这件事了，可见这种事情根本就藏不住。

　　不过大多数人就算是听到了，也就是当一个乐子听，也不会怎么样，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有什么要紧的呢？最主要的事人家小两口有孩子，这就够了。

　　甚至于究竟选择做男生，还是女生，其实也不重要，这个时候对于女性假两性畸形的诊断其实并不严谨，就如同方主任说的那样，有的医院，甚至可以将隐睾当做卵巢切掉。

　　说明他们的本意其实是认为这人就是个男的，既然这个男人身体里出现了多余的组织，那切掉就好了。

　　他们就是固执的认为，这是个男的，包括户口本上，也都填写的男，很难改掉。

　　“虽然我没学过医，给不了你专业的意见，但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方主任也觉得这手术危险性大，不如再等等，让医疗技术再发展上几年，到时候或许就有什么新技术或者新手段了呢？”林颖道。

　　邵明远仔细听完之后道：“我会把你的意见告诉大哥大嫂的，不过他们是圆圆的父母，咱们怎么想，其实都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他们的意见。”

　　做决定的终究还是圆圆的父母，等邵明远将这些东西的全部都转达给邵明扬和常慧娟之后，他们并没有做决定，而是又去复诊了。

　　医院里也就圆圆这个病例展开了讨论，最后是方主任传达的治疗方案，让他们两个选择。

　　邵明扬觉得现在就做决定有些仓促，他想仔细想想，而常慧娟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经历手术，她总觉得手术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于是父母一致同意让圆圆暂时就进行激素治疗，手术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二月，圆圆的事情刚刚结束，大杂院里又热闹了起来，因为高考成绩马上出来了。

　　所有人都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所以这些天，区教育局的外墙，各个中学的门口，甚至街道、村大队部的公告处，天天都有人在晃悠，就等着看成绩呢。

　　林颖实在是没想到现在查看成绩的方式这么粗糙，她记得自己高考的时候，本来是想着缓一缓，等最开始的时候过去了再去查成绩的，再怎么样，起码得等她把午饭吃了再说。

　　结果林颖还没来得及查呢，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短信就十分精准的发到了她考试前填写的手机号上，吓了她一大跳。

　　还好最后成绩还是不错的，符合她自己的对自己的要求，那顿午饭还是好好的吃完了。

　　没过两天，各处开始陆陆续续的张榜高考成绩，同一个胡同里，另一处大杂院有个姑娘，第一个收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成绩单是以挂号信的方式邮递过来的，上头写着：准考证号：xxx，姓名：江渝，总分：328分，达重点线。

　　拆挂号信的时候全院所有在家的人都过来围观，甚至连街道上的人也都驻足观看，听见江渝考了这么高的分数，达到了重点线，都兴奋的跟什么似的。

　　江渝高兴的简直要跳起来，她居然达线了，还是重点线，不仅有大学上了，还是重点大学！

　　周围的人拥着江渝，都觉得她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甚至因为这姑娘今年马上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原本院子里都说她是老姑娘，这辈子嫁不出去了。

　　结果就在当天下午，她家里就来了许许多多来说媒的亲朋好友，都说家里有个大小伙子人长得帅，个子高，性格也好，叫江渝结婚呢。

　　江渝才不惯着他们：“以前一个一个的不都牛的很吗？说我个子矮、说我性格差、说我家穷、说我长的土里土气的，现在啊，我还真就看不上考不上大学的人了！我要结婚，那肯定在大学里和同学结婚！都出去！别在这里碍眼。”

　　林颖听说这件事之后，才知道除了看张榜，也是有邮寄的方式的。

　　很快，苏贝贝就在区教育局看见了自己的成绩，当天和她一起去的还有李大妈，她也看见了谷永贵的成绩。

　　苏贝贝以415分的成绩，稳稳的成了当时揭榜的所有人中，考的最高的一个。

　　而谷永贵一共考了75分，虽然不算是最低的，但两位数的成绩还是少有的，十分显眼。

　　尤其在围观的人知道这是邻居之后，更是议论个没完，李大妈都受不了了，拉着谷永贵就回去。

　　林颖也出去看自己的成绩，但是没有，她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的成绩，这三个地方她都跑遍了，甚至去了好很多其他高中，都没看见自己的成绩。

　　在找自己成绩的过程中，林颖知道了其他人的成绩。

　　谷永贵没考上是正常的，被苏贝贝压着考的钟旭，他的成绩是230分，虽然差了那么十来分没达到本科线，但是却达到了专科线。

　　赵大妈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觉得儿子和儿媳要是换换就好了，儿子去重点大学，儿媳上个大专就可以了。

　　但现实偏生是反的，叫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儿媳出息是挺好的，也的确是替她脸上增光，但还是不如儿子考的更好更令她开心。

　　最后，还没开学呢，赵大妈就开始着急儿子和儿媳两个人都去上大学了，这个家谁养啊？

　　因为有着钟旭和苏贝贝两个人的工资，再加上苏贝贝也会偷偷赚钱，钟家这两年过的真的比以前好多了。

　　如今他们两个上学了，以后自然不用说，工资是高高的，但上学时候就不是了，赵大妈又觉得大学毕业了之后分配的工作更好，又想让两个人都把工作留着，毕了业还之前的工作，这样尽管他们在上学，也还是有一份工资在的。

　　只是思来想去，她又觉得这样不划算，总得留一个，于是告诉苏贝贝：

　　“贝贝啊，要不你就把工作留着，这样毕了业还有工作？营业员又轻松，正适合女孩子做，多好的。”

　　苏贝贝听见这话就生气，她自认为脾气挺好的，就是天天遇到这种事儿，才显得她的脾气太差。

　　“要留工作，当然还是让钟旭留着，我可是重点大学，妈你打听打听，现在整条街，都没我考的高的，我将来毕业了，那工作可是随便挑，还是钟旭留着岗位比较好，毕竟他这一个大专，分配出来说不定还是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