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他们三人，帕特里夏很确凿地说道：“大陆上没有神。”

　　洛维希尔却又坚持，重伤他的一定是神。

　　黎昭只好从中周旋。 “洛维希尔，我相信你也不是没有疑问，为什么神会是两个凋零会首脑的模样，难道有两个神吗？”

　　洛维希尔露出了恍惚的表情，随即确认道：“他们是一个神。”

　　“会不会是用了神降能力的神眷者？”黎昭作为神眷者，也有神降这个能力，不过副作用太大，至今没有使用过。

　　大陆上还有许许多多神眷者，黎昭只能想到神降状态下的神眷者，应该最容易被误解为神了。

　　洛维希尔看起来很疲惫，一字一句道：“我分得清神眷者和神。”

　　“我相信你。”黎昭不再问了，宣布道：“现在我们的敌人是神了。”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还有一个坏消息。”黎昭打破了这份平静，“祂散播诅咒，目的是利用这份恐惧，收割信仰。”

　　帕特里夏和洛维希尔都立刻看向黎昭。

　　“只要杀过一只地窟怪物，身上就会背负诅咒，随着诅咒的扩散，人身上会长出黑斑，接下来是什么，生出腐肉、流出脓水，变成活死人，还是活活痛死？”

　　黎昭压抑着怒气说：“我可以命令手下的人不去杀地窟怪物，也可以不许他们离开领地，可是一旦他们发现我无法为他们解决诅咒，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只要向祂祈祷，只要向祂忏悔，状况就不会恶化，我就再也无法阻止他们涌向祭坛。到时候收割了足够的信仰，不是神也是神了。”

　　帕特里夏皱起眉，缓缓道：“那种虚假的信仰没有用，更无法造神。”在这种情况下祈祷的人，根本不是真心信仰。

　　“总有一天不会是虚假的，谎话说一百遍自己也会信。谁会忍受眼睁睁看着自己活着腐烂？恐惧迟早会转化成虔诚。”黎昭并不乐观。

　　“祂自称毁灭之神，有谁听过这个神名，是大陆上曾出现的神吗？能推断出祂的来路吗？”

　　两人都摇头。

　　“一个神可以有许多名号，有些甚至与神的力量无关，只是单纯听起来容易收获信仰，所以这样宣称。信徒对这些神名祈祷，都可以被神感知。但是据我所知，没有神自称毁灭。”

　　一个新诞生的神？要怎么对付祂？他们这些凡人，有能力弑神吗？

　　“只有神才能杀死神。”洛维希尔轻声说道。

　　“大陆上没有神。”帕特里夏依旧笃定。

　　“那神去哪了？”黎昭问道。

第147章

　　黎昭的想法很简单。

　　如果这个所谓的毁灭之神真的是神, 凡人的力量无法战胜祂，那就只有呼唤消失的神明们对付祂，既然毁灭之神能现身, 没道理其他神不可以。

　　如果毁灭之神只是所谓的伪神、邪神之流,通过找寻神明消失的秘密,也许能得到关于毁灭之神的线索。毕竟洛维希尔言之凿凿，所以黎昭猜测,这个毁灭之神哪怕不是真神，也一定和神相关。

　　“所以你们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大陆上的神明会集体消失？”黎昭观察着帕特里夏和洛维希尔的神色。

　　“自然意识从未离开，也很少回应信徒的呼唤。我不清楚其他神去了哪里。”

　　帕特里夏则说：“那一天没有任何征兆，我主突然降下神谕,告诉我们祂要离开，并叫我们耐心等待，终有一天祂会回归。”

　　知道黎昭要问什么，帕特里夏主动说：“那一天至今，已有千年之久了。据我所知,有许多神明的信徒,甚至没有得到神明留下的只言片语,从那天起，无论多么虔诚的信徒，都得不到自己信奉神明的任何回应。”

　　随着神的集体消失，大陆上的教派也开始分崩离析,只有少数如光明圣殿这样留下稳定传承的，才仍有信众记诵着神的恩赐。

　　“西诺圣殿圣殿有一位叫亚纶的圣骑士,祖先是先知，留下过关于探寻神明秘密的手册。亚纶离开扶光领地时对我说，凑齐四位不同神明的神眷者,就能揭示神为什么消失。”黎昭说道。

　　在场三人都是神眷者，可偏偏差了一位。乔舒亚虽然也是光明之神的神眷者，却和帕特里夏的传承同源，不能算第四个。

　　帕特里夏突然说：“尤莱亚似乎还没有离开扶光领地。”

　　“尤莱亚派人给顿尔约圣殿捎了信，说要留下来侍奉新教皇，这是她的借口而已，其实人还在我这。”黎昭反应过来，“你是说，尤莱亚……？”

　　“她是幸运的神眷者，正因如此，才被圣殿的传承拒绝。”

　　“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黎昭感叹道。

　　现在人齐了，帕特里夏回到圣殿后立即下令，叫人以最快的速度快马加鞭护送亚伦来扶光领地。

　　————

　　在等亚纶来到扶光领地的这几天，黎昭简直度日如年，她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毁灭之神的祭坛前大排长龙，热闹非凡。

　　似乎祈祷成功的标准也提高了不少，一心只想着敷衍了事，听说腐化进度并没有停滞。

　　黎昭不愿意去指责只是想延缓身上诅咒的玩家，只能寄希望于大家都是接受过无神论教育的人，自我洗脑的效果应该没那么快。

　　在此期间，黎昭的状态栏里始终没有出现腐化进度的相关字眼。

　　她杀的地窟怪物不少，同样情况下的其他人都中招了，她却得以幸免，大概是神眷者起到了作用，死神的神力保护了她。

　　不过伊莲恩的情况却并不好，她的腐化进度达到了百分之二十几，却一直拒绝前往祭坛。

　　“我绝不会对着那种邪神宣誓忠诚。”伊莲恩十分固执。

　　“伊莲恩，”黎昭不赞同，“只是糊弄过这一阵就好，我已经在寻找解决方法了。”

　　“我当然相信您，所以我在等您救我，而不是那个可笑的毁灭之神。”伊莲恩眼神坚定。

　　不止伊莲恩，加图和阿尔凯也有同样的坚持。作为大陆的土著，他们把信仰看得很重，不像玩家这样能屈能伸，就算强行压着他们过去，以他们内心的反感程度，祈祷也不会有效果。

　　伊莲恩几人如此，圣殿的神官只会更死心眼儿。所以他们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地下圣殿，没杀过几只地窟怪物，腐化进度却比扶光领地的很多玩家还高。

　　不过至少这不是扶光领地独自面临的问题了。他们的对手超乎想象的强大，多一个全力襄助的帮手，黎昭才觉得稍稍心安。

　　要真让毁灭之神得逞，那么整个大陆的人，要么死在地窟怪物手下，要么死于诅咒发作，剩下的那些，就都是祂的虔诚信徒了。

　　林恩最近总在黎昭面前晃悠，局促不安，欲言又止。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圣殿最近……”

　　“是谁说不再管圣殿的事了？”黎昭眯着眼睛看他，“嗯？已经退休的前教皇陛下？”

　　被黎昭一嘲笑，林恩咬紧了后槽牙，挤出几个字：“谁说我要管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是路过，走了。”

　　他强行命令自己迈开脚步，不忘扭头看黎昭一眼：“真的走了。”

　　“拜拜。”黎昭摆摆手，一点都没有透露消息给他的意思。

　　林恩气鼓鼓的走了。

　　以他巫妖的尴尬身份，黎昭如果不告诉他，他还真从圣殿人员嘴里打探不出一点消息。

　　真的不管了，林恩心道，就从这次开始，慢慢习惯与圣殿无关的生活吧。

　　————

　　亚纶终于到了。

　　他已经在地下圣殿布置好了所需的仪式，只等着几个神眷者过去。

　　洛维希尔的情况好了一些，但他的力量被抽干了，黎昭尚不清楚这种情况是永久的，还是会逐渐恢复，不过眼下的洛维希尔是没有一点战斗力了。

　　尤莱亚听到自己是幸运之神的神眷者，先是惊讶，随后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那竟然是成为神眷者的仪式，”尤莱亚说，“我当时太小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怪只有我无法参与传承选拔。我还以为，是我的幸运用完了呢！”

　　黎昭嘀咕道：“是吗？我反而觉得，不参与圣殿的传承，恰恰是一种幸运。”

　　三个人一同来到地下圣殿，被引到仪式布置的场地。

　　黎昭看到了乔舒亚的身影，看来这次参与仪式的是他了。

　　亚纶指引几人占到各自的位置：“一会儿开始时，各位将力量注入面前的这块水晶中。对了，只有一个人会作为仪式的主导者，看到那隐藏千年的秘密，你们决定好是谁了吗？”

　　“我来。”黎昭当即说道。

　　无论会看到什么，大概率不是好事，还是让她这个没有信仰的无神论者承受吧。

　　秘银粉末勾勒出繁复的正十二芒星，每颗芒尖上都布置着一块银色的宝石，复杂的符文遍布各处，只是盯着看上一会儿，就叫人觉得头晕目眩。

　　正十二芒星中东西南北四极各有一块透明水晶，黎昭四人站到对应位置，身穿繁星长袍的亚纶一改圣骑士的英武，看上去增添了一抹神秘。

　　他念诵着晦涩的咒文，前几句还算流利，但很快语速越来越慢，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声音也几不可闻，但他还在坚持，嘴唇蠕动间，一抹血迹流下。

　　他的先知血脉已经很微薄，却窥伺如此大的秘密，承受的痛苦远超常人想象。

　　就在亚纶摇摇欲坠，快要坚持不住时，法阵亮了起来，黎昭连忙向面前的水晶伸手。

　　黑、绿、金、银，四种光芒亮起，流淌、交融，最终汇聚成了一片镜面，正对着黎昭。

　　黎昭的思绪仿佛被吸入深邃的镜中，视野陡然暗了下去。

　　很难形容眼前是什么场景，是一片虚无。没有所谓的地面和天空，只有漂浮的星尘、星云和星轨。

　　这其中的一点尘埃，可能就是一个世界。

　　星界。

　　黎昭努力拉近宏大的视角，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她要找的神，难道就在其中的某一处吗？

　　啊，祂们在。

　　可是，祂们看上去并不好，焦躁、绝望、愤怒、恐惧，和凡人没有什么两样。

　　祂们不是自愿到这里来的，祂们努力打破封锁，想回到被祂们主宰的地方，却无法突破无比坚实的壁垒。这里只是一座巨大的囚牢。黎昭忍不住想，难道这些神明，也遇上了对祂们而言，神一般浩瀚的力量？

　　但星界不仅仅是囚牢这么简单，神的力量来自信仰，如果用一个更恰当的语句形容星界，大概是——信仰的真空。

　　信众的祈祷传不到这里，星界却在渐渐消磨不该属于此处的来客的力量。

　　随着力量的衰弱，神明们发现，祂们也会虚弱、受伤、死去。只有抢夺更多的力量，才能坚持更久的时间，厮杀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最终没有哪怕一个幸存者。

　　现在的星界，成为了众神的坟冢。

　　在众神的尸骸、腐肉和鲜血中，诞生了一个新的意识。

　　祂的力量混乱，却来者不拒，吸收了残存的神力后，也不得不面对在这片虚空中渐渐消耗殆尽的危险。

　　但祂试图靠近那颗所有神明都不能染指的星辰，意外地发现自己所受的阻碍远小于神明们。

　　于是意识渗透、制作从属、打开通道、收集力量，外加一些哄骗和诱惑，在长达数百年的谋划下，祂终于降临。

　　在祂欣喜的踏入众神千方百计也无法返回的禁地，看清对面情况时，却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恼的咆哮。

　　星界重归平静，黎昭眼前的一切如镜面般碎裂。再次睁开眼时，她看到了熟悉的地下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