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明月高悬,马上要过年,街边已经挂了灯笼,这是余安的风俗,县城出钱,在商铺前头挂着热闹,商人地位低,可这边商户能在逢年过节增大余安的税收,官府很愿意。
食肆跟对面商铺牵了数根长线,线上挂着盏盏明灯,街道上方一片明亮。平日夜里只有各家门口挂的灯笼,这会儿亮如白昼,有很多人都忍不住抬头看。
徐远珩在二楼,还看见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出来,孩子穿得多,还想玩儿,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个屁股墩儿,夫妻俩赶紧去扶,谁知孩子爬起来,拍了拍地上的雪,又笑嘻嘻地跟上爹娘的脚步。
前日下了雪,还有人在铺子前面打雪仗。
徐远珩笑了笑,就在这时,林秋然推门进来了。
徐远珩看了过去,先看到的是林秋然的手。
她忙生意,每日都要做菜,常洗手,所以不比养尊处优的人,手有些粗糙。
她月份大,身子也重,徐远珩抿了下唇,他站了起来,刚要过去,从林秋然身后就进来一人,
林夏把最后一道菜摆上就出去了,林秋然笑着道:“劳二公子久等。”
徐远珩看着林秋然的眼睛,“做菜我没帮上什么忙,等一会儿算什么。不过确实有些难熬,林娘子手艺这么好,光在这等着,实在垂涎欲滴。”
他把窗子关了一半,“实在辛苦林娘子准备这么一桌。”
林秋然笑了笑,“那快尝尝今日的饭菜合不合口味,对不对得起二公子费心想的装潢。”
徐远珩等林秋然坐下才落座,二人面对面,徐远珩看向林秋然的神色很柔和,他尝了口红烧肉,“改了菜色?”
林秋然点点头,“没全改,就二楼的换了。二楼主要接宴席,很多菜下面都没有。还有别的菜,二公子别光顾着说话,尝尝。”
徐远珩轻轻点了下头,鸡翅木的筷子上还有雕花,今日每道菜都很合他的心意,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聊了生意,聊了过年,甚至还说到最近的天气。
香料生意不错,和京城的几家酒楼签了长期的大单,在余安生意一般,但在京城、州城的杂货铺卖得也不错。
马上过年,徐远珩拿回来一些香料礼盒,还给林秋然带了十几盒。
“你先用着,不够和徐管事说。”
林秋然点点头,又听徐远珩道:“这几日天阴得沉,过年街上人也多,你身子重,少出门。”
林秋然点点头,两人现在是合作伙伴,牵扯多,徐远珩对她比以前关照。而且徐远珩见多识广,有些关于食肆的难题,经他提点,林秋然就迎刃而解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顿饭不知不觉就快吃完了。
徐远珩没喝酒,期间林夏过来还换了一壶茶,茶烟袅袅,他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这几日我都在余安,有什么事,让人来徐家找我就是。”
徐远珩也看见林秋然买的两个丫鬟了,就算不看见,也有徐管事和他说这些。
徐管事还说萧寻回来了,是不久前的事。
第五十九章 归来
曾经, 徐远珩也好奇过萧寻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林秋然愿意在刚成婚不久就听到萧寻死讯后留下孩子,还照顾萧寻父母。
并不容易, 从给人做菜到自己经营一间食肆。
哪怕请了人, 林秋然做的活也是最多的, 不然手也不会变得粗糙。她聪明, 能干,知道选什么对自己有益, 留下孩子,留在萧家……徐远珩以为, 不仅是因为情义深重。
成亲才几日, 还不是一个村子的,有什么情义可言。
况且人已经死了,总得向前看。
若林秋然是沉溺过去的人, 也不会短短几个月, 经营一间食肆。
他不再想萧寻什么样,人死了,跟往后没有关系,便不再好奇了。
谁也没想过人能死而复生。
刚听徐管事说萧寻还活着的时候, 徐远珩的确怔了片刻, 可转念又想,活了又如何。
如今林秋然要开食肆做生意,他能给许多助力, 萧寻能给林秋然什么。
只是有夫君而已。
看林秋然点了点头,徐远珩笑着道:“马车里还有年礼,一会让徐管事先把你们送回去,顺便把年礼放下。对了, 听闻你乔迁,还未恭贺乔迁之喜,恭喜,换了新宅子。”
林秋然觉得不太好意思,她都没想过往徐家送,毕竟跟徐远珩合伙,不是和徐家,两家相差甚多。
不过徐远珩要送,她这儿也得准备一份,不然失了礼数。
但送她回去就不必了,林秋然道:“送就不必了,天冷,二公子也早些回去,家里有驴车,我坐驴车回就行。”
徐远珩看了眼窗外,“天是冷,可驴车没棚子,你有孕在身边还是当心些、少吹些风为好。正好我许久不回余安,今日刚回来,不着急回去,想在这边走走转转。”
现在的景色有热闹的年味儿,晚上还有人出来看灯,三五成群,还有放烟花的,人比白日多。
街上铺子还有不少做生意的,只有萧家食肆关门谢客了。
林秋然肚子大,怕挤,不然也出去看灯会了。
她点了点头,就是二楼这边还得收拾一会儿。
她和孙氏说了声,孙氏听到有马车,让林秋然快回去,这边他们收拾。
林秋然就不管了,她和林冬坐马车回家。孙氏林夏留着收拾,等收拾好和萧大石赶着驴车回。
驴车上还有晚上做好的菜,每一样林秋然都多做了一盘,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家里慢慢吃着,今儿多做年夜饭就能少弄几道。
再热味道肯定差点,但想省事儿,也没别的办法。毕竟这些菜费事儿,往外卖赚钱林秋然愿意做,吃得话一大家子,她也嫌费事。
马车暖和舒适,外头纷扰都被隔绝。
等到了家,徐管事和车夫把东西搬下车,有带回来的香料礼盒,这个不算在年礼中,是留着给林秋然送人用的。
寻常来往,送个礼盒,以后办事儿就会容易许多。而且这东西在余安胥州都有,见了就知晓价值,是很拿得出手的东西。
总共十盒,林秋然本想拿个两三盒就成,但徐管事说,这些本来就该做好了拿过来,有时忙,就把这事儿忘了,等这边用完了他再送。
徐管事客气得很,“而且成本价林娘子是知道的,以后要用直说就行。”
他为徐远珩做事,原以为二公子听到萧寻回来的消息对林秋然会有所改变,谁知……
搬完这个,徐管事又往外面搬别的,这回没有点心,平常就往这边拿,在徐远珩眼里,都算不得礼物。
乔迁礼,是一套杯子和一套瓷器。
年礼是江南海北的特产,一大箱子,林秋然直言太多,可徐管事却说:“林娘子,这些是二公子的意思,而且看着多,却不贵重。箱子里食肆干货,在当地价很便宜常见,只是二公子想着林娘子常烧菜,说不准以后研究新菜能用得上,就顺路带了过来。”
林秋然道:“可是实在太多了,也用不完。”
徐管事道:“林娘子还未打开看过,怎就知道东西多呢。哎呀,这要是带回去我可不好交差,林娘子就别为难我了,二公子还等着,快让小人把东西搬进去,也好回去。”
马车是徐家的,林秋然不想一直在门口磨蹭,就让徐管事把东西搬了进来。
等人走后,她把东西打开看了看。
瓷器依旧包着纸,下面还垫了稻草。上次送的林秋然还没舍得用,这个更漂亮,青瓷,粉青色,没有花纹,却更加干净秀雅。
触手温凉,摸上去细腻无比。
杯子是冰裂纹的,还配有茶壶、木托盘,林秋然也很喜欢,原来用的就是单只的,以后可以摆在了屋里用上。
再打开箱子看,里面都是余安轻易见不到的食材,多是干货,有各种菌菇干果,竟然还燕窝鱼翅。
林冬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没见过徐远珩几次,更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她道:“徐公子人可真好,送这么多东西来。”
林秋然愣了愣,她率先想到的是从前和徐远珩谈香料生意的时候,徐远珩等了几日才找她,期间估计还让人研究过方子。那时他想买方子,林秋然不愿,不得已和她合伙,利润分成也是寸步不让。
再后来想要豆糕方子,还借着她做的一桌菜宴请她,毫无尊重可言,在那之后就慢慢变了。
商人重利,可徐远珩对她的确不错,这么多东西,她不能白收,可是想回礼也难。
分成这月还没送,徐远珩说才回来,到时候让徐管事来送,不过这一个多月,林秋然做香料的确比以前多。
要么是香料礼盒卖得极好,徐远珩想好好巩固她这个合伙人,要么便是……
林秋然目光虚落在青瓷瓷器上,林冬见她愣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娘子?”
林秋然回过神,“怎么了?”
林冬问:“这些东西都放哪儿?”
也不好都堆在屋里,以前家里屋子少,都是堆在厨房,或是孙氏屋里,但那样太乱了。干干净净的宅子,林秋然也不想它变得乱七八糟。
林秋然道:“杯子摆上,其余的都放在库房吧。”
她按了按眉心,今儿是徐管事送她回来的,下车的时候她就觉得东西多,说拿个两样就行,徐管事说都是当地常见之物,可一打开还有燕窝鱼翅,这东西在当地都便宜不了,而且别人送礼,怎可算成本价。
燕窝两匣子,鱼翅两匣子,估计这些就不少银子了。
更别说还有一套杯子一套瓷器,那么多香料礼盒也值不少的钱。
再有别的干货,又是大老远带过来,林秋然宴请的一顿饭跟这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倘若是她,出门在外,会想到徐远珩缺什么,顺路带回来吗。
食肆,装潢,这些东西……好像不能只用她给的方子赚了钱来解释。
可林秋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容貌是不错,可总待在厨房,时间久了自然不可能光鲜亮丽。
常洗手,在厨房根本顾不得涂什么,被风一吹就红。
况且她有夫君有孩子,哪怕自己不知和萧寻日后如何,可是外人看来,她夫君死而复生回来了,一家团聚感情也和睦。
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不管怎样,礼得回,贵重的东西林秋然买不起,她嘱咐林冬,“明日你去街上,买两坛子好酒,两匣子点心送到徐家去。”
林冬点点头。
孙氏他们还没回来,林秋然就提灯去了隔壁书房,铺上纸写了两张方子。
其一是剁椒酱的秘方,能吃辣的干拌饭就很好吃,也可以直接做剁椒鱼头。
只不过现在没防腐剂,不得久放。
还有一张是烧椒酱的秘方,这个也可以拌饭拌菜吃,多了烟熏风味,还能直接拿来做擂椒皮蛋。
不管徐远珩是自己用还是想拿出去卖,都成。林秋然身无长物,想还人情只能用方子了。
当然想拿出来像香料一样卖就不行了,这个时代只有夏秋有鲜辣椒,若冬日用暖棚种成本太高。没有添加剂防腐剂,也没有冰箱,存放时间大打折扣,而且这些腌菜咸菜类的东西多自给自足。
或许不如林秋然做的好吃,但是不用出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