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永安侯府的下人们都长了一双势利眼,平日里吃个饭,想多点一个菜或者换个菜,都要使银子才行。
所以宁蓉是坚决不肯当这个冤大头,耗费自己嫁妆去填补公中的,宁蓉也不敢直接跟永安侯夫人撕破脸,于是她就等永安侯世子回来之后,私底下跟自己的夫君说了此事。
永安侯世子听完宁蓉的话,直皱眉:“这点小事也值当你特意拿出来跟我说吗?母亲肯定是忘记给你拨银子了,何必去惊扰母亲,直接自己填补上就是了,又没多少银子。”
宁蓉看着永安侯世子,心中微寒,她好像从自己夫君身上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影子。
她不想像母亲那样,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和睦去委屈自己,于是她直接开口问道:“那么夫君把银子给我,我填补上去吧。”
永安侯世子惊讶的看着她,他没想到宁蓉竟然会开口找他要银子,他以为像她这样嫁妆丰厚的千金小姐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开这个口,实在太丢面子了。
宁蓉看出了永安侯世子的意思,心中也觉得有点烧得慌,但她还是故作镇定的反看回去,佯作惊讶的问道:“夫君怎么了?”
如果不是怕永安侯世子恼羞成怒,她都忍不住想反问一句“你该不会是惦记着让我用嫁妆填补吧?”哪家好男儿会惦记妻子的嫁妆啊?
永安侯世子到底还是爱面子的,没把心底想法说出来,给宁蓉拿了钱。
但这个钱他是拿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毕竟永安侯世子口口声声说这只是小钱,实际上也不算太少了,而且他不受父母宠爱,没有父母的补贴和赏赐,手上的私产也少,也没多少钱可以拿出来。
宁蓉从永安侯世子这里拿了钱,就去办事了,不过她也机灵,在花完钱办完事之后,还不忘在永安侯夫人面前替永安侯世子表表功劳:“这次这事儿出钱的正是世子,世子不忍惊扰了母亲,就说这钱他填补上了,当做给母亲的孝敬……”
永安侯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是故意不给宁蓉拨银子的,目的是为了逼宁蓉拿嫁妆出来填补公中,给永安侯府省钱,没想到宁蓉竟然让她儿子出这个钱。
虽然永安侯夫人在两个儿子之间偏心得厉害,但若是要她从永安侯世子和宁蓉这个儿媳妇之间选择,她肯定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儿子。
她想坑儿媳妇的嫁妆没坑成功,反倒是把亲儿子的私房钱给坑了,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儿。
同时她也有些迁怒永安侯世子这个长子,觉得他是怜惜媳妇才帮宁蓉出钱的,根本不是对她这个母亲的孝心。
宁蓉看出了永安侯夫人的不高兴,但她不在乎,她已经察觉到永安侯夫人对自己嫁妆的觊觎,自然对永安侯夫人心生防备。
宁蓉把面子功夫做得很好,永安侯夫人心里再怎么不爽,也要顺着她的话夸永安侯世子几句:“这孩子有心了,是个孝顺的。”
宁蓉笑了笑,回去就把这话转告给永安侯世子了:“今日我跟母亲汇报的时候,特意告诉母亲,这钱是你孝敬母亲的,母亲还夸你有心孝顺。”
本来因为被宁蓉架上去被迫出了这笔钱,不得不在外面省银子省花销,心里有些不爽的永安侯世子,听见宁蓉这话,心里顿时舒坦多了,脸上露出笑意,这钱没白花。
宁蓉看着永安侯世子因为自己转述的一句永安侯夫人夸奖的话就高兴成这样,心沉得更厉害了,因为她从此时的永安侯世子身上看见了昔日大伯父的身影。
曾经大伯父对祖母是何等的愚孝,就连大伯母在祖母手下受尽委屈,被她母亲压制得只能龟缩在大房,大伯父也视而不见。
而今日宁蓉却在自己夫君身上看见了昔日大伯父对祖母愚孝的影子,同样也悲哀的想到自己未来可能沦为大伯母那样的处境……
毕竟管家这些时日,她跟在永安侯夫人身边,也见多了永安侯夫人对嫡次子的偏袒,还是无意识偏心的那种,永安侯夫人自己丝毫不觉自己偏心。
宁蓉作为旁观者却看得分明,只觉触目惊心。
宁蓉心寒不已,母亲啊母亲,你以为我嫁入永安侯府,嫁的夫君是世子,是永安侯府继承人,但却不知我很可能要过的是曾经大伯母过的日子啊!
现在她的日子还勉强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和体面,只因永安侯府二公子还未娶妻,她作为‘程氏’,还未遇到那个把她压制得抬不起头的‘李氏’。
可是永安侯府二公子的年龄只比永安侯世子小上四岁,再过两年,这位二弟媳也该进门了。
宁蓉心中很想自救,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公婆都偏心的情况下,夫君又是个愚孝之人,她作为一个嫁进来的儿媳妇,她与夫君的感情又没深厚到能动摇他对父母的愚孝之心的地步,她好像只有任人宰割的地步。
宁蓉试探的对永安侯世子询问道:“夫君,母亲若是之后再交代我做事,依旧忘记给我拨银子怎么办?”
永安侯世子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总是忘记?”
宁蓉苦笑,她当然不是总是忘记,她只是存心不想拨银子罢了。
永安侯世子心底其实也不是没有数的,毕竟这些年父母的偏心次数太多了,多到他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第248章 偏心娘想让我过继弟弟的儿子!
宁蓉试图让永安侯世子从自欺欺人之中醒悟过来, 跟她站在统一战线。
因为她太清楚公婆偏心夫君愚孝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是什么困境了,但可惜的是,这么多年永安侯世子要是能改变过来, 早就改变了, 何至于被父母偏心弟弟这么多年还依旧在奢求着父母的偏爱。
永安侯世子嘴硬的不肯相信永安侯夫人还会做这种故意算计他们夫妻的事情。
宁蓉无奈, 为了让自己夫君能醒悟过来,永安侯夫人再次故技重施时,她还是把事情接了下来, 然后又回来找永安侯世子要银子。
这一次永安侯世子却不肯给了,只让宁蓉去找永安侯夫人要钱。
永安侯夫人却找各种理由借口不给,如果宁蓉不想跟永安侯夫人撕破脸的话,她就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这钱她也只能自己拿嫁妆银子垫上了。
不过宁蓉在成国公府早就见过自己大伯母这个前车之鉴, 也清楚嫁妆对自己有多重要, 所以她死活不肯自己拿嫁妆填补, 只一味的找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求助要钱, 宁可拉下脸说自己太没用办不了这个事,也绝不拿嫁妆填补。
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目的达不到,还被宁蓉搞得下不来台,都有些恼羞成怒:这么一点小事,这么一点小钱, 你嫁妆那么丰厚, 拿自己嫁妆填补上又怎么了?非要搞得家宅不宁吗?
这些话他们当然不会直白说出来,可是宁蓉却品味得出他们话里的言外之意, 她心中苦笑, 她的嫁妆华而不实,根本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丰厚, 这个口子不能开,开了以后她怕不是要用嫁妆养整个永安侯府了。
所以哪怕永安侯夫人和永安侯世子都觉得她太自私小气,对她变得很有意见,她也死死的把着自己的嫁妆不肯松手。
永安侯夫人一气之下,直接剥夺了宁蓉参与管家的权力。
这反倒让宁蓉松了口气,毕竟如果管家就是要她往公中填补嫁妆的话,她宁可不要这个管家权。
但在她失去了管家权之后,永安侯世子也对她冷落了下来。
宁蓉刚嫁进来才没多少时日,处境就一落千丈了。
这种处境她早在察觉到永安侯夫人惦记上她的嫁妆时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所以倒也不意外,她手里有嫁妆有陪嫁家仆,还有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筹码。
总不能因为她不愿意拿嫁妆填补公中,永安侯夫人就不许她回娘家吧?
当宁蓉不在乎婆家对自己的不满之后,她就当做没听出来永安侯夫人有意无意的敲打,直接带着人回了一趟娘家。
宁蓉找自己母亲李氏哭诉,她也只能跟李氏哭诉了:“母亲,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了,我那个婆婆让我管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的惦记着我的嫁妆,我夫君也是坐视不理,侯爷也跟我婆婆一样偏心小叔子……”
宁蓉哭诉的话,让李氏整个人非常的揪心,但她越听越觉得永安侯府的情况有些熟悉。
怎么有种当年成国公府的既视感?
当年成国公府老太君张氏也是偏心嫡次子,对嫡长子的媳妇百般看不顺眼的刁难。
只不过李氏作为嫡次媳,是被婆母偏心的那个,在司源穿越过来之前,李氏一直是占据上风,风光无限的,从未切身体会过大嫂程氏的处境。
没想到如今她的女儿嫁入了永安侯府,竟然是处于当年成国公府程氏的这个尴尬位置上。
李氏脸色很难看,非常懊恼的说道:“母亲也没想到永安侯夫人居然是个偏心眼,本以为你嫁给世子,将来就是板上钉钉的永安侯府女主人,谁曾想……”谁曾想现任永安侯夫人就是另一个张氏啊。
李氏只是想想自己女儿宁蓉将来要过大嫂程氏早期的日子,被婆母磋磨,被夫君不信任,被弟媳欺负,都当上侯府夫人了还要被弟媳压一头,她就心疼得快要心碎了。
可是如今二房被分出了成国公府,根本借不到成国公府的光,连狐假虎威去给永安侯府施压的能力都没有。
若是把这事告诉宁余成,只怕宁余成还要让宁蓉多低头,多忍忍,反正受委屈的又不是他,他还需要宁蓉这个永安侯府世子夫人来给自己撑腰呢。
所以李氏根本就没想过把事情告诉宁余成,让宁余成出头,毕竟宁余成那个废物也给女儿撑不了腰。
至于儿子宁池,李氏对他心结未解不说,宁池的废物程度跟宁余成不相上下,而且宁池还要更倒霉,他不像宁余成那样有一个有本事的亲爹,能给他求个四品官。
宁池如果自己科举出不了头,那么大概率就是一辈子当个白身了。
李氏心中慌了神,因为她发现女儿在婆家受了委屈,根本没人能为女儿出头,夫君靠不住,儿子靠不住,难道要女儿去求大房那边吗?
李氏倒也不是不能为了女儿低头,可是她低头求大房,大房难道就能帮忙吗?以两家结下的仇怨,她至今还没受到大房的疯狂报复,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可不觉得隔着杀子之仇,大房能不计前嫌的帮她女儿。
那么就只剩下唯一一个求助对象了——张氏。
虽然张氏如今在成国公府只能做一个待在屋子里养老的老太太,一言一行都在司源派去的下人的监视下,但好歹名义上她还是成国公的亲生母亲,是成国公府的老太君。
永安侯府还不清楚张氏在成国公府已经失势,张氏还能借着成国公府老太君的身份,狐假虎威一番的。
于是李氏就带着宁蓉去成国公府给张氏请安。
司源和程氏都没有阻止过二房来成国公府给张氏请安,毕竟如果他们阻止了,那就相当于是阻止二房给母亲尽孝,传扬出去影响名声。
而且司源也很乐意让二房不断的给张氏带来噩耗,对张氏诉苦,让张氏知道她心爱的嫡次子究竟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这可比对张氏亲自动手都要让她感到痛苦揪心。
像张氏这种偏心眼,报复她本人,远远比不上报复她所在乎的人,更让她感到痛苦。
杀人就要诛心才行。
事实上司源的杀人诛心之策的确对张氏效果极好。
先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嫡次子一家被司源扫地出门,自己连补贴心爱的儿子都要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不敢给太多,她真是从二房搬出府那一日开始就提心吊胆各种担忧,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宁蓉出嫁之后,张氏又操心心爱的孙女出嫁后在夫家过得好不好,操心唯一的孙子宁池如今娶不到多好的大家闺秀当妻子可怎么办,操心二房处境艰难,心爱的嫡次子在官场上被人排挤孤立怎么办……
张氏要操心要担忧的事情可太多了,所以当李氏带着宁蓉来拜见张氏时,自从出嫁之后就再没见过张氏的宁蓉看见自己曾经雍容华贵的祖母如今头发全白皮肤松弛老态尽显的模样,心中大吃一惊:“祖母……”
张氏如今年龄也有六十多了,但她以前保养得好,养尊处优,即使头发花白也依旧打扮得雍容得体,皮肤保养得当,并不显得太过松弛皱纹明显。
但如今张氏因为心态变了,身边得用的下人全都被司源换掉了,时刻活在监视之中,还会被司源派人在耳边说着二房分出府之后日子如何如何艰难,张氏忧心如焚,根本顾不上保养身体,怎能不日益苍老呢?
皮肤垮得都快掉下一层面皮了,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就连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比以前下降了好几个档次,尽显一股子的落魄之感。
李氏没少来成国公府探望张氏,倒是对张氏的这番变化不以为奇,她内心深处也并不关心张氏这个婆母的身体状况,她更多的是把张氏当做二房的保护伞和保险库。
但宁蓉曾经在张氏膝下养过几年,是真切体会过祖母真心疼爱的,对张氏也是有真挚的祖孙情分的。
所以宁蓉看见张氏这般老态,简直难过极了:“祖母,才一段时间不见,祖母怎么……祖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伯父……”宁蓉没敢多说什么,“祖母还是让伯父请太医来府上给您瞧瞧吧。”
张氏欣慰的摸了摸宁蓉的脸,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倒是不必了,老太婆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心里最清楚了。蓉儿出嫁之后,祖母还是第一次见你,蓉儿婚后日子过得可好?”
本来是被李氏带来找张氏诉苦,求张氏帮忙做主出头的宁蓉,这个时候哪里愿意将自己的苦楚说出来让本就苍老的张氏更为她忧心呢?
宁蓉下意识的报喜不报忧:“蓉儿很好,夫君对蓉儿挺好的,祖母不必担心。”
李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女儿宁蓉一眼,她带女儿宁蓉来可不是真的让她来探望张氏的。
第249章 偏心娘想让我过继弟弟的儿子!
宁蓉会顾虑到张氏的心情和身体状况, 但李氏可不会,她故作难过的深深叹了口气,对张氏说道:“蓉儿, 你也不必隐瞒了, 你这小女儿家家的, 怎么瞒得过你祖母的火眼金睛?”
张氏微微一怔,看向宁蓉,问道:“蓉儿, 可是永安侯府待你不好?你要是受委屈了,不必忍着,告诉祖母,祖母舍了这张老脸也要为你做主。”
宁蓉在李氏的眼神示意下,犹豫了半晌, 终究还是无法忍受自己被永安侯夫人惦记着嫁妆的事情, 嗫嚅的说了出来:“祖母, 是我婆婆她……”她斟酌着将事情告诉了张氏。
张氏听得面不改色, 毕竟这么多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一个惦记着儿媳妇嫁妆的婆婆而已,还不至于让她大惊失色。
张氏微微蹙眉,语气凝重的说道:“倘若真是如此,这就说明永安侯府的财务情况不太好了, 否则以侯府的富贵, 何至于惦记儿媳妇的嫁妆?这要是传出去了,整个永安侯府都要丢大脸。”
这种方式丢脸可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失了颜面, 更多的还是会被上流社会排斥在外, 损失可就大了。
所以一般高门大户人家,都是对名声极为看重的, 不管内里有多少龃龉龌龊,都是捂着盖子绝不能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