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当没有失恋吧,”刘壮壮拍拍他的肩膀,没说自己也偷偷给云锦打过电话,但对方一直没接的事,“我们先搬家,再找工作,不管怎么样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会越来越好的。”花郁点头。
刘壮壮提前把一切事宜都谈好了,搬家相对简单,但两个人一起找工作就没那么容易了,要么就是工资不高,要么就是不同时招两个人,总之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合适的。
眼看着存款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花郁先妥协了:“实在不行,就各找各的吧。”
“那怎么行,”刘壮壮立刻否定,“我们就要一起找,别着急,工作这东西,越急越找不到好的。”
花郁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没再坚持。
两人达成一致,但存款越来越少也是事实,在那段睁开眼睛就去投简历面试的日子里,花郁只有到了晚上,才能蜷成一团,偷偷地想云锦。
他真的很想再看看她,但和她隔着十二年的距离,再怎么想也无法靠近。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感到痛苦,无能为力的痛苦。
刘壮壮察觉到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在下次买盒饭的时候,偷偷给他加个蛋。
但这样显然没什么效果,花郁不是他,美食的抚愈效果,在花郁面前几近于无。
刘壮壮看着他日渐沉默,心里愈发着急,正当思考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时,事情突然迎来了转机。
“噔噔!”刘壮壮把一张宣传册拍在了花郁面前。
花郁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一个医疗机构招志愿者呢,体检合格参与实验的志愿者,可以拿到两万块钱的辛苦费。”刘壮壮把宣传册往前又推了推。
花郁皱眉,还是不肯接:“什么志愿者能给这么多钱,肯定是风险很大的实验,我不去,你也不准去,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
“你这小孩,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惜命啊,”刘壮壮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人家这个实验是合法合规的,风险也不大,就是涉及到大脑实验,所以标准太高,招不到志愿者,这才提高费用,想吸引更多人参加而已,你胖哥还能害你吗?”
见他说得认真,花郁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拿起了宣传册。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李阅书。
花郁在2025年的时候,看过一些他的资料,清楚地记得他这辈子只做过两个项目,一个是有关特定记忆清除的,一个是有关肿瘤的初始行成原因的。
就像一切故事的开始,势必会有一个引子,就像命运提前安排好的伏笔,终于在故事的结尾展现。
花郁突然想起在2025年住院的某个下午,华程与他难得和平相处,一起坐在病床上研究云锦穿越的事。
“我不明白,”华程托着下巴,32岁的脸上仍然透着一点无知的天真,“为什么云锦改变了过去,蓝莉她们的记忆也因此发生了改变,但我和胖哥却丝毫没受影响,甚至记忆都还是最初的版本。”
他当时随口反问:“是啊,为什么呢。”
华程白了他一眼,换了一只手托脸:“我如果知道为什么,还问你干什么。”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
回到2013以后、一直沉浸在虚无的痛苦里的花郁,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胖哥。”他认真看向刘壮壮。
刘壮壮:“……你有事说事,别这个表情看我,怪吓人的。”
花郁突然笑了。
十天后,他们拿着两张伪造的身份证,参与了李阅书实验室的志愿者选拔,经过层层体检和查验,成为了唯二合格的志愿者。
李阅书临时出国参加项目,这次的实验由他的助手主持,花郁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特定的记忆清除后,要再给他和刘壮壮填充一些别的。
“你想填什么?”助手不解。
花郁:“很少的一些内容。”
说完,拿出了厚厚的几页纸。
助手:“……”
临到实验开始才提要求,非常不讲规矩,但志愿者难得,助手与李阅书远程电话两个小时,到底还是答应了。
戴上特质的仪器时,刘壮壮有点紧张地抓住花郁的手:“那什么……我怎么感觉这实验室有点不正规呢,我们确定要继续吗?”
“继续吧,不会有事的,”花郁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李阅书一直到2025年都没获得什么大成就,但他的科研能力还是很了不起的。”
刘壮壮无语:“你怎么知道。”
花郁笑了一声:“我就是知道。”
刘壮壮啧了一声,欲言又止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你确定要忘了云锦吗?”
花郁垂下的睫毛轻颤一下,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如果失去这段时间的记忆,是不是就可以准确无误地和云锦相遇。
但无所谓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彻底想通,他就是华程,即便失去一段时间,也依然是华程。相比那个真实存在的人,一段看不见摸不着的记忆,真的没那么重要。
他愿意赌一把,赌命运将他赶进死胡同的同时,也悄悄为他留了一扇门。
也给自己一次真正顺其自然的机会。
“试试吧。”花郁含糊道。
“你可真是……行吧,我舍命陪君子!”刘壮壮叹气。
花郁笑笑,握住了他的手:“谢谢胖哥,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刘壮白了他一眼:“等完事儿了,跟我回老家待几天吧,我爸做的米酒非常好喝,你肯定会喜欢。”
“好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花郁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大海里,变成了一滴海水,周围是千千万万个他,因为日头太晒,最后有几滴他被晒干蒸发,化作了水蒸气,再变成雨落回他。
他再次睁开眼,觉得有点孤单,好在刘壮壮也醒了,两人拿着实验得来的巨款,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挣这么多钱,年前就不找工作了吧。”刘壮壮问。
花郁点头:“不找了。”
“行,跟我回家吧,我爸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想让我去见见,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去,你陪着我吧。”
“你叫我回去,不是为了喝米酒吗?”
刘壮壮:“……”
花郁眯起眼睛,突然冷笑一声。
刘壮壮心虚地连哄带抱,最后还是把人拐回了老家。
花郁虽然不满,却还是陪刘壮壮去见了相亲对象,那个女孩温婉漂亮,跟她相比,那天刚在水钓完鱼的刘壮壮简直像个屠夫。
花郁心里为兄弟流了两滴同情的泪水,没想到他们转眼就处上了,关系还相当热络。
人类的爱情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花郁虽然觉得刘壮壮千好万好,但也知道他并非女生会一见钟情的类型,本着为兄弟负责的心思,花郁忍不住问了对方,究竟看上刘壮壮哪点了。
“他来相亲,还带了一个比他帅一百倍的小伙儿,一看就没什么心眼,”温婉漂亮的嫂子陈月琴,在熟悉之后翘着二郎腿,一边喝啤酒一边吃烧烤,“我就喜欢这种没心眼的。”
花郁:“……”
行吧,胖哥确实没什么心眼。
刘壮壮和陈月琴的恋爱发展得很快,年后刚回到平城,就一脸不好意思地跟花郁说,他想搬出去跟媳妇儿同居了。
花郁真心为他们高兴,还为他们的新居添了很多东西,只是回到家后,突然觉得孤零零的。
“要不我也去相个亲吧……”
他嘀咕一句,笑了笑就睡觉了。
花郁的二十岁过得混乱又难堪,但新年一过,除旧迎新,似乎也迎来了新的运气。
他和胖哥找到了工作,是给平城各个饭店酒楼送海鲜,每天早上三四点就得起来,有时候送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很累,但工资很高,胖哥只干了两个月,就换了更好的住处,还劝他也换个地方住。
花郁觉得自己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就没答应。
平城的春天很短暂,三月一过完,天气就热了起来。
胖哥为了恋爱,把一部分工作转给了他,他在这样的工作里找到了新的乐趣,也学会了跟人打交道。日子过得太好的时候,人很难再拧巴,连胖哥都说他变得开朗了。
日子匆忙又充实,只是一个人吃饭生活,偶尔也会觉得孤单,某些睡不着的时候,花郁会盯着夜空发呆,等到翌日一早,又投入到送货的工作里。
八月的一天,普通的夏夜。
他送完最后一单,跟着酒店的大堂经理去结账,快走到后厨时,一个单薄纤瘦的身影突然从隔壁房间蹿出来,跌跌撞撞朝他跑来。
花郁送了一天的货,浑身脏兮兮的,透着一股海鲜的腥味,看到对方下意识往旁边退了一步。
女孩没有看他,飞快地从他身侧跑过,头发上的香皂味十分清新。
花郁愣了愣神,直到女孩消失,才看向大堂经理:“怎么回事?”
“你管这么多干啥,”大堂经理递给他一叠现金,“数数,够的话就开票。”
花郁啧了一声,低头数钱。
结完账,他伸了伸懒腰,疲惫地往外走,经过最后一个包间时,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考上平大了,但那又怎样,我们酒店的服务员,好多都是平大出身,在平城这个地方,光有好学历是出不了头的,你既然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利用上呢?”
这话太像猥琐男引诱小姑娘了,花郁忍不住停步。
包间的门开着一条小缝,可以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低着头,她面前是两捆现金。
“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好考虑,有时候选择可比努力重要多了,今天你只要点头,明天就有无数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男人说完,直接离开了。
女孩静静看着那两捆钱,沉默许久后缓缓伸出手。
“喂。”
噙着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女孩倏然抬头,眼底满是警惕。
花郁怕吓到她,笑了笑才说:“大学生,这种钱一旦拿了,可就是不归路了,你确定吗?”
女孩盯着他看了几秒,说:“确定。”
然后就将钱拿了起来。
花郁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直到女孩拿着钱与他擦肩,也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