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棠月脑中忽然想起半月前见过的高繁娘，听闻她也是卖云吞的。
她又塞了口云吞，装作不经意问道：“我之前还吃过高家娘子家的云吞，可惜好长时间没见她出摊了。”
老妇人听后，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那高家娘子，她男人跟人跑了，她受了刺激，就疯了！”
说着，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摊子，可惜道：“往日他们夫妻互相扶持，就在那里开着摊子，两人恩爱，生意也算不错，那王行二怎么就跟人跑了呢！”
“好端端的人怎会突然疯啊！那分明是借口！”一旁卖米糕的老头凑了过来，皱巴巴的脸上透露出几分了然，他压低嗓子，“你们不知道，那高繁娘明明是在男人跟人跑了之后，去找人施了妖术，招了妖邪，才会突然疯了！”
越说越玄乎！
妖术妖邪都出来了！
这小说在网站里的分类可没有加上奇幻两个字！
看老头大有一副坐下与她促膝长谈的意愿，她忙递给老妇人铜板，想着离开这里。
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爱玩什么扶乩，还用那算姻缘，这不是胡闹嘛！那在古时候可是招魂的！”
楼棠月提起的步子顿住，她转头，语气沉沉：“高繁娘去试了扶乩？”
看她面色微沉，老头缩了缩脖子：“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她思虑片刻，毫不迟疑问出了口：“他们扶乩都是去哪里试的？”
老头摇头：“妖邪之术，姑娘莫去试。”
“姑娘你也要去。”老妇人刚擦完木桌，她笑着：“别听这老头瞎说，既然可以去求姻缘，姑娘也可以去看看。就在西塘街尽头，那里有座请仙楼，原是荒废已久的酒楼，去年有人买下，做了寻乐之地。”
楼棠月跟着指引沿着繁闹的长街走，不知不觉，周边竟是逐渐安静起来。
她垂着眸，近来的所有怪事似乎都是围绕着“扶乩”发生的。
她打定主意去看看，她也好奇那里究竟如何测算人的姻缘。
她绕过长而幽深的巷子，走向拐角，暖融融烛火映进她的眼眸。
面前出现拔地而起的门楼，高大繁华，略显陈旧的木梁上点缀着各色灯笼，有数个戴着白色面纱的曼妙女子提着灯笼站在漆红的大门前。
清风吹过，拂过她们白袖，她们丝毫未动。
就像，一排人偶一般。
这般猜想让楼棠月毛骨悚然，此地定有古怪！
她心中打了退堂鼓，步子后撤，做了离开的打算。
那排如木偶的女子仿佛看见她的动作，齐齐转过头，打头的女子走向前：“姑娘，里面请。”
这，谁敢进去？
楼棠月敬谢不敏，刚想转身离开，又一个戴着白色面纱的女子走了出来，解下腰绳，将腰上绑着的面具递了过来：”姑娘若怕碰到熟人，可以戴着面具进去。”
她低头看去，那是一个傩鬼面具，青面獠牙，凶相毕露。
她还未再次拒绝，女子开口，声线没有一丝变化：“姑娘带着面具方可进入。”
楼棠月摇摇头：“我只是迷路，不打算进去。”
女子却将她的话置若未闻，继续道：“姑娘带着面具方可进入。”
楼棠月后退一步，面上假笑，实则想偷偷转身离开，只是当她刚转过身，便撞上了温热的躯体。
她惊愕抬头，发现对方身量比她高，着绛红衣袍，劲瘦的腰身绑着黑色腰封，他微微垂头，脸上戴着傩鬼面具，用发带半扎的青丝垂在她肩上。
“对不……”
话还未说完，此人竟伸出手，衣袖从她侧脸扫过，她嗅到一股细微的木檀香。
那修长手指拿着傩鬼面具，放在她脸上，隔绝了她的视线，她感觉到温热手指替她绑好面具上的绳子，拂过她耳畔的黑发。
“走吧，不是要进去看看。”他嗓音淡淡，语气意味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身提黄河，骨肉为泥。——扬雄《酒箴》
第15章 千变万化
当嗅到那熟悉檀香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猜测，青年一开口更是坐实了她的猜想。
楼棠月诡异的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具下的神情一言难尽。
其实，几番交谈后，她有意无意打听了京中有关他的传闻。
传的最盛的便是他虽淑人君子，阳煦如山，但羸弱多病，不显于人前。
虽然知道小道消息不靠谱，可她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除了上次中毒时他确实一副病容，其余时候明明都在用他那温和至极的笑容来威胁人！而且她明明在哪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哪里不显于人前了！
她心中腹诽，身体却自觉撤了离开的步子。
不过，他来此处，说明也发现此处的怪异了！
身姿曼妙的白衣姑娘提着灯回到红门前，面无表情：“请两位贵客入阁。”
楼棠月望向身旁青年，见他微微颔首。
她便向着一排气质浑然犹如一体的白衣姑娘们礼貌笑了笑，随即拾阶而上。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她有意放慢步子。等青年和她一阶，才低声问道：“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裴闻雪微微垂头，面具遮住了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温和的嗓音：“看姻缘。”
他姿态闲适，身子端正，语气坦然，一副开诚布公的架势，让人不自觉就信了他的话。
但！
楼棠月停住步子。
他，看姻缘，什么鬼？
她用她当了两个月红娘的眼光来看，他来日必定桃花爆满，看什么姻缘！
这么拙劣的借口连城门口留着鼻涕的三岁小儿都骗不到好嘛！
她摇摇头：“殿下这借口找的忒不走心了，可骗不到我。”
裴闻雪轻笑了声：“那我下次注意。”
楼棠月闻之默了默，她隐隐觉得，他是在故意逗她。
这想法有些可怕，很快从她脑海中掠过。
沉默之际，两人踏入阁内。
入眼便是大面积的红色，朱砂红帘幕垂在精致的户牖上，三层楼阁以环形而现，各层楼阁上都坠着约十几串铜铃，朱红色的斗拱屋檐上雕刻着两只相互纠缠的百足虫，头异常大，触角生须，口器尖锐，栩栩如生。
果然有古怪，哪个好人家的酒楼把虫作为吉祥物雕刻在楼里！
“殿下觉得这画如何？”
楼棠月问身边正兴致勃勃打量屋檐的青年。
青年抬着头，半晌，吐出一个字：“丑。”
楼棠月又看向那对互相纠缠的百足虫！
嗯！不说不觉得！
一说她也觉得果然丑出天际！
她面无表情将目光移至面前热闹的景象，各色的人穿梭在她身旁，或戴着面具，或直接以真实面目示人。
他们的目光，他们的举动都散发着一股莫名的狂热。
一阵清脆铃铛声响起，楼棠月看向上方，发现坠着铜铃的地方各有一人持着棍子敲打铜铃。
纷乱的人群似乎因这铃铛声找到归属，都挨着最近的酒桌坐下。
楼棠月随着他们动作找了临近无人的桌子坐下，也看清了不远处新搭建的戏台。
“可算抢到位置了。”一个甜美的声音响在楼棠月耳畔。
她循声望去，发现桌角对面坐了一个满头小辫的姑娘，她面容娇俏，穿着一袭紫衣，其上坠着数个小铃铛，像活泼的山雀一般。
她摇着头，脸上的笑容在见到一个黑衣少年后荡开，她将少年拉过来坐下，直接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我们今夜拔得头筹，去见那个鸾仙大人好不好！”
少年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得到回应，眉眼弯弯，她看向楼棠月，又打量了一旁的裴闻雪：“姐姐，你们也是来见鸾仙的吗？”
鸾仙？那个扶乩会唤出的确定人姻缘的仙？
她此行目的便是为了亲眼见一见那扶乩！
楼棠月应得干脆：“是呢。”
小姑娘笑道：“那我们就是对手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唤霓镜，这位是阿伏。”
她介绍完自己又热情道：“我看姐姐是第一次来吧！”
她话说得确定，楼棠月疑惑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霓镜笑了笑：“因为姐姐你和你的情人戴着面具啊！在这里面戴面具只有两种人，第一次来的人和凑热闹的人。因为如果想要在接下来比试中拔得头筹，顺利见到鸾仙大人，最好不要戴着面具，鸾仙大人不会选戴着面具的人。”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让楼棠月怔住。
情人？
谁和谁？
她和裴闻雪！
夭折啊！
她想澄清，但却不能澄清，不然两人真就得去凑热闹了！
一旁沉默已久的青年这时开了口，语气温和，听起来丝毫不在意那个误会。他道：“霓小姐来过几次了，依霓小姐之言，竟是十分了解这里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