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归于平静,只有些惊魂未定的小动物悄悄地回转,看到那水球,不怕死地靠近,偷偷汲取些灵气。
荣氏族地。
荣家主正在打坐悟道,忽然眉头皱起,睁开眼,声如洪钟呵斥:“何事如此惊慌?”
有人从门外连滚带爬地进来,噗通地跪在地上,神色惊惶,道:“家主不好了,凌虚长老,他,他的命牌炸了。”
荣家主瞳孔骤缩,腾地站了,三步并两步出门,很快就消失在此间,来到了存放族中人命牌的密室。
密室经过严密建造,不但布有阵法有专门的人把守,还有长明灯和顶尖沉香供着,既能根据命牌保命,还能养命牌的魂识。
可现在,属于凌虚的命牌炸得稀碎,这就代表着他陨落了,连魂儿都不存。
和正阳子一样,不,比起正阳子,他死得更惨烈。
荣家主脸色铁青地看着经过特制的命牌碎片,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张脸寒得像冰不说,还有着难以置信和惊惧。
又一个。
荣家排位在前五的长老,又死了一个,究竟是谁干的?
凌虚只是护送萱儿去青阳观,顺便去探查一下正阳子的死,结果呢,现在人没了?
不好,萱儿危险!
荣家主立即去查看荣嬛萱的命牌,所幸的是,没有半点裂痕,可命牌却蒙上了一层晦暗的气,他眼皮一跳,转身就走,对身后的人道:“不许泄露消息。”
“是。”
荣家主走出密室,抬头一看,眼前一大片乌云透着不祥的气息,令他本就难看的脸色更黑了几分。
诸事不顺。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荣家主快步回到自己的道洞,先取了千里传音符令荣嬛萱回转,再取了蓍草八卦图等物摆在跟前,面沉如水。
自萱儿出事之后,荣家就越发的走下坡路了,且不说之前接连折损的门人,如今还陨落两个大修为的长老,其中一人还是筑基境,这令他异常不安,感觉荣家的大劫迫在眉睫。
他心里隐有一个猜想,却不敢承认,但如今,却不得不往深里去想,会不会是因为那孩子?
荣家主闭了闭目,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冷戾。
不管是谁,荣家不能倒。
荣家主定了定神,净手焚香,燃了符,这才开始结印,全神贯注地用蓍草筮占,他要把那个令荣家一再折戟的人找出来。
道洞香雾缭绕。
随着荣家主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一爻落下,卦象出现在他双眼里。
一个身材纤薄的女孩子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她缓缓地转身,一双清冷薄凉的眸子仿佛穿破时空,与他对视着,那眸光,带着冰冷的杀意和嘲弄。
荣家主的瞳孔随之一缩,她的面容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是她,又不是她。
蓦地,他胸腔气血翻涌,一口精血喷了出来,桌上的蓍草和八卦图砰的一声炸开,碎片飞散。
荣家主捂着胸口,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神色萎靡,灵力散得飞快。
他踉跄着从屋内的架子上摸出一个锦盒打开,从里面倒出一个朱红色的丹药吞了下去,平复逆乱的气血,盘腿结印,梳理经脉的气机。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胸口仍隐隐作痛,却不及他眼里的怒色,以及一丝复杂。
偏偏是她。
这难道是宿命?
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一切都是因果报应!
阆九川,如今在此身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凭一己之力,竟能让荣家折戟到这个地步?
若当初不应了奚妘的意,直接将这孩子带回来,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荣家主有些烦躁,也不知想到什么,又把这念头给甩开,不可能的,有失必有得,他不可能鱼与熊掌都兼得。
“家主,四夫人求见。”门外道童小心翼翼地通禀。
荣家主沉声呵斥:“不见,传我的令,四夫人冒犯家主,禁足云苑,无令不得出!”
这女人烦死了,若不是她不懂事,怎会闹出这么多麻烦,还令荣家折了两个长老,令荣家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地位雪上加霜,她若不是萱儿之母,他早就了结了她,蠢妇!
“是。”
荣家主捻起一根碎裂的蓍草,眸色深沉,阆九川,此女当诛,但不能只折他荣家的人。
荣四夫人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族地,而在族地无人敢踏足的一处禁地,一个穿着浑身素白的男人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严华经在读,在他身后几步远,有个一身黑的道童轻声通禀着消息。
荣家四爷荣擎苍的眼睛不离经书,淡淡地道:“死就死了,死绝了也无所谓。”
他又不在乎。
第416章 青阳观灭恶鬼
四月清明,青阳观人头攒动,随处可见提着竹篮子的妇人,里面还装着不少香烛祭品。
平日青阳观的香火也旺,却不及今日鼎盛,今年人头涌涌乃是因为早有消息传出,玄族的荣家少主,会和青阳观的道长们一道叩开鬼门,送游魂野鬼入黄泉投胎。
这样的大道场,一年不过两次,而有玄族继承人的主持,更让人趋之若鹜,除了有参与此等盛事的兴奋,也有欲一睹神秘的玄族继承人风采的原因。
阆九川混在人堆里,倒没有被挤着,那也是因为她身上气息冷冰冰,有点不像活人似的,不少人都嫌晦气,自觉地离她三尺开外。
事实上,这人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能不叫人心里发怵吗?
阆九川倒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她抱着同样气息萎靡的将掣一步步地走上青阳观,双眼沉静如水。
险胜凌虚,神魂都虚得连肉身都待不住,亏得有小九塔和骨铃,不然她定会因为反噬久久起不来,别说来青阳观了。
“你说在这青阳观真会看到那荣少主吗?”将掣有气无力地问她。
阆九川捏了捏它的后脖子,道:“难说。凌虚这样的人物陨落,荣家不会不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如果他们足够重视,就不会叫这少主涉险,以防万一。”
事实上,她也没感受到有什么不寻常的气息或者共鸣,如果荣嬛萱来了,她身上有自己这个身体的筋骨血脉,自己肯定能有所共鸣的。
但现在她并没感受到,就算她元气大伤且没恢复,但一点点感应也不难,所以只能说,她还没到。
“你吞了凌虚的魂,好好炼化吧,少说话。”阆九川摁了一下将掣的虎头。
大家都耗损过大,有回血的时间,就赶紧的,别费精气神了。
将掣不再多言,虎眸一闭,陷入沉睡。
阆九川将它放到随身的塔袋里,蓦地被人撞了个趔趄,她稳着身体抬头,一个眼皮浮肿的男人和她四目对视,一双眼睛赤红,有些暴戾,但很快的就低下头想要跑。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打你出来?”阆九川拽着他的手,淡淡地开口。
那男人一惊,随即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样子:“嘿,你这小娘们,光天化日的,怎地拉着男人的手,发花癫呢这是!”
周围的人都被这动静给吸引了,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的。
阆九川眉眼一冷,盯着那男人,眼中有紫金色一闪而过。
男人一惊,瞳孔瞬间变成了朱红色,他看着捏着自己手腕的那只葱白的手,明明是一折就会断的小手,可钳着他,却是充满了力量,令他动弹不得。
不但如此,他的手腕还传来灼热感,滋滋的冒着烟气,连魂都仿佛在灼烧,男人又惊又怒,大叫着:“你做什么,放开我,来人啊,有个疯婆子耍流氓。”
阆九川一手钳着他,一手摸出一张符,双指夹着,直直往他大张的嘴塞去。
“吼啊。”男人吃痛,发狂似的嗷嗷大叫,一张脸暴怒扭曲,随着那张符在他嘴里灼烧,他的脸也浮现出一张可怖狰狞的脸来。
“啊啊,看他的脸,是鬼上身。”有人惊恐尖叫,纷纷退开去。
“臭娘们,多管闲事。”那男人冲着阆九川一吼,一张鬼脸已经完全探了出来,越发的狰狞恶毒。
真是麻烦。
阆九川刚想动用刚回血一点点的灵力,便听得左侧传来一声喝叱:“炎精流火,神威赫赫,拘鬼灭邪,破秽除秧,吾奉祖师如律令,敕!”
一把桃木剑从天而降,将那探出的鬼脸劈了下去。
“啊。”恶鬼惨嚎出声,尖利的鬼叫吓得周遭胆小的人双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有的人则是争先恐后地往后退,一个躲闪不及,就跌落在地。
尖叫声,啼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阆九川额角青筋凸显,脸都黑了几分,看那恶鬼被某个莽撞的人给劈得滋滋冒黑烟,可他却发狠的击向被附身的男人胸口。
这是要他死的节奏啊。
阆九川想也不想地就召出符笔,将那恶鬼给勾了出来,不等那恶鬼惊恐绝望,就向他打了一道雷符。
如此恶煞大鬼,还去投什么胎,别浪费轮号了。
轰的一声炸响。
恶鬼化为一缕黑烟,彻底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周遭安静如鸡。
“哎呀,还得是青乙道友你啊,要不是道友你在,这恶鬼就真让他逃之夭夭了。”一策兴奋地对阆九川张开双臂跑过来,看到她发白的脸,哟了一声:“你这是和谁干了一架,遭了反噬?”
阆九川皱眉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
一策悻悻的,道:“这个恶鬼,已经害了几条命了,我废了九牛二五之力才将他抓住,打算趁着青阳观开鬼门将他送入鬼门的,岂料在山脚,我被人挤得掉进水里,锁鬼符湿了,倒叫他逃了。没想到这家伙短短机会还找到人上身了,咿呀,这晦气鬼,这是阳精叫女子给吸光了吧,怪不得时运低被上身……”
他用脚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眼皮青黑的男人,嫌弃地啧了一声。
“既是害了几条人命的恶鬼,直接打散了事,还叫他投什么胎,险些出祸事。”阆九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这人,还有后头的人,你自己收尾。”
她绕过地上的晦气男人往观中去。
一策直接用指甲在那晦气男人的人中上狠狠地一戳,等他醒来,道:“你鬼上身了,进青阳观抓把香炉灰兑水喝了,再求一道符戴着吧,去晦气。还有,想保狗命,少眠花宿柳。”
他说完,就往阆九川的方向追了过去,至于那些摔倒的人,死不去,关他屁事。
男人:“?”
谁来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什么鬼上身?
阆九川站在青阳观的大殿前,双目如炬,紧瞪着一个殿后的方向,她感受到了血脉共鸣。
是荣家少主。
她竟真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