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九川尝了一口,药酸苦恶臭,她脸上五官都皱成一团,差点吐出来,可她却感受到药汁蕴含的一点生机,令体内经脉都暖和起来。
她下意识地掐着指诀,引着那道生机游走周身,滋养着奇经八脉,直到完全沉淀,脉息浑厚平稳。
“如何?”智尚道长白着脸问她。
他也尝试绘制了两道正阳破瘴符,仅仅是两道,他的元气就泄了大半,脸色苍白。
阆九川把一碗药递了过去,道:“幽灵花蕴含生机,这药本就中和,并非猛药,我等喝了,有毒祛毒,没毒强身,喝下后,您可运行两个大周天催化药力。这些天,您辛苦了。”
智尚道长接过药,味道虽难闻,但还是仰头喝了下去,药中叫人难以言喻的滋味,直冲天灵盖,让他有一种在吃腐肉的感觉。
阆九川让人抬了这一桶解药,走到那些活死人那边,她扫过去,自己在山上处理那尸坑的这一段时间,又有两张面孔彻底消失了。
这还是冰山一角,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又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我不知这个解药是否可行,或许可能会刺激尸毒,脏腑兴许会因此而引起反效果,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子,愿意试的话……”
“是生是死,不都是天意,苟活了几日,都是我们赚了。”小玉第一个走上前,接过士兵打出的汤药,一饮而尽,紧随她之后的,是她的夫君,刘泉。
两人喝下汤药,所有人都安静等待着,看着他们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七彩变幻。
不过几个呼吸间,二人就感觉经脉之内像是蹿起了一条火蛇,游走身体各处,那炙热滚烫的正阳之气逼出他们体内的阴寒之气。
二人身上有一股不详的隐晦之气升腾而起,又随风散开,紧接着,他们跪趴在地上,不停地呕吐,一口接一口的乌血呕出,直到血变成鲜艳的红色,两人才浑身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阆九川走过去,捋起他们的袖子,本来因为破瘴汤而变得暗沉的尸斑已经淡得快看不见,脉象也趋向平稳。
她心头大喜,连忙动用了神识去探小玉的奇经八脉,发现黑色的尸毒已然消失,只余淡淡的阴气,而丹田处,隐有一丝生机,在滋养脏腑。
成了!
看到阆九川的神色,众人顿时了然,纷纷扑到那负责派药的士兵前,争先恐后,乱糟糟的。
“都安静地呆着,这解药有药材,都会有。”阆九川一摇帝钟,钟声如雷,使躁动的人都安静下来。
于太监连忙多派了几个人去派药和熬药,阆九川看他们喝下,着重注意那些中毒已久的重症者,比起那些症状轻的,他们解毒的过程更为的痛苦一些,人也更虚弱,阆九川再去扶脉,心下沉重。
“毒虽然解了,但你的脏腑已有损,将来寿数有限,抱歉,我无法救命。”阆九川看着那个最先求她的妇人,她又摸了一下她儿子的额头,道:“所幸的是他没恶化,还能活很长时间。”
妇人哭了出来,搂着儿子,不断地磕头:“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多谢阆仙子,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多谢。”
“多谢阆仙子!”
关江村所有人都向她拜下去。
信仰愿力不断地飞入她的灵台,阆九川站起来,对智尚道长道:“解药既出,我等开始救世罢!”
第575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解尸毒的良方出了,可主药却换成了幽灵花,而此花多长于坟地这样的极阴之地,并不常见,所以纵然有了解药良方,也因主药稀缺而紧凑,尤其是得知多个县府村镇都出现尸毒瘟症后,这解药就更显珍贵。
还有一点就是,炮制幽灵花的水,还用水精提纯过,汤药更用太阴玄冥真气催化过,考虑到一人分身乏术,她也不可能带着水精游走四方,就算能,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救整个大郸于危难中。
为了让解药变得寻常,不需动用道术催化药力,阆九川只能继续改良药方。
用的无根水熬煮,幽灵花则用古井泉水浸泡,汤药催化这一块,只能熬煮时间再长些,最主要还是那正阳破瘴符能入药,如此亦能作解,但效果却绝不会比水精提纯过的水更富有灵气,然而生机存在,即是大善,毕竟她一人分身乏术,都等着她去救,她没赶上就已经尸化了。
阆九川把解药良方传回宫四那边,如今两张方子,所需大量的药材,全靠朝廷调度以及善人捐献。
可即便这解药的良方出来,救治却远赶不上传播的速度,尤其是已经脏腑被腐蚀的活死人,即便喝了汤药,也熬不过三天,顶多是没再演变成尸邪,需要身首分离再焚烧。
大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劫难中。
新年就这么悄然来,又在沉寂和低压中度过,新帝甚至都没有举行什么太庙祭拜,匆匆忙忙地起了年号为建安,每日兢兢业业地理政,尽管如此,他也听到了越来越多关于尸瘟的负面消息,而这尸毒也在以人传人的速度传开,百姓怨声载道,骂天骂地也骂皇帝,对大郸的公信力,也降下了不少。
天灾面前,都是蝼蚁。
但蝼蚁也有分等级和层次,世家权贵,总比底层百姓多些资源保命,诸如求到符箓和方子,不管是解毒还是防瘟症的良方,他们都能自己熬制,有积善人家会在国难当前慷慨施舍,舍的不是粥饭,而是汤药,解的是燃眉之急。
可更多的百姓,盼着那传说中的活菩萨阆仙子会来到他们的地域,因为解药是她研制出来的,而由她亲手熬煮的解药,效果也更好些。
阆九川再一次在一个城镇离开,神色疲惫地躲在山野中,吸纳着草木生气调息。
她只是人,不是神,一直连轴转,自然疲惫。
万幸的是,她出现得频繁,救的人越多,所得的信仰愿力就越多,令她神魂和气数都日渐强大。
将掣却是一日比一日担忧。
觉得她在按着那杀千刀的老怪物所计划的走,一如当年盘城的事,如今阆九川救苦救难,积攒功德愿力,何尝不是一个收集气运功德的容器,一旦溢满,只怕又如她前生身死那般,再被祭杀一次!
阆九川调过息,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还得先把源头给掐灭,她跟母虫似的,传得到处都是,我们总是会被牵着鼻子走。”
事实上,现在他们也被牵着鼻子走,她扑咬传毒,或者已经进化到不必咬人了,只需要用尸瘴传毒,阆九川等人再有能耐,精力也有限,更不说药材,普通的防疫汤药随着毒源进化,效力也会变低,到时候,哪来这么多幽灵花来做主药?
所以她不但还要找出能平替幽灵花的药材,还要先弄死那尸魅洛峥。
阆九川掏出传讯玉符,确认宫听澜的位置,就要撕开阴路,又对将掣道:“你回去乌京,让阿飘派他的小鬼去找幽灵花,另这几道正阳破瘴符和方子,灵水,带回去阆家交给大伯,教他怎么熬煮。”
她把一个小包袱挂在将掣脖子上,拍了拍它的头颅,道:“辛苦是辛苦,但咱们白虎神兽,不言苦,这功德,你积了不少,将来飞升渡劫,大有帮助。”
将掣却高兴不起来,看到她身上浓郁的功德金光,虎眸仿佛也变得金黄,道:“你有没想过,真正牵着你鼻子走的,是澹台无极那老怪物?明明是可揽功德愿力的好事,他拒绝出面,却任由你救世,就和盘城囚龙阵一样,这就是个局。”
阆九川敛了笑,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将掣,我是冷情冷性,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百姓丧命,这不是我的道。所以明知这极大可能是他设的局,底下是万丈深渊,我亦跳得义无反顾。”
“真把自己当活菩萨了!”将掣冷哼。
“不,我不是神,也不必将我神化。我只是坚守我的道心,在我力所能及之下做我愿意做的事,随心而行罢了。独善其身自然可以,可若苍生没了,独活又有何意义呢?”阆九川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道:“再说这功德愿力,是他设的局引我前行又如何,我做了,这信仰愿力,是实打实落在我身上的,是我的东西。既是我的,怎么用,我说了算。”
他算计,他设局,他引她入彀,她跳坑,可鹿死谁手,一切都尚未可知!
明知是针对她的局,她又岂会坐以待毙,任其鱼肉?
阆九川双眸迸射出一丝暗芒,仿佛穿透虚空,精准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她话已经说到这里了,将掣还能说什么呢,也只能共同进退了,它也没说什么小心之类的话,时至今日,她早已非昔日阿蒙,她的对手,只有澹台无极那老怪物!
阆九川看着将掣离开,这才入了阴路,暂且把救苦救难的瘟症抛于脑后,跟宫听澜汇合。
宫听澜此时狼狈得很,同时亦无比心惊,他孜孜不倦地追着这尸魅的踪迹数日,也交手过两三次,是看她日渐变强,他甚至已经快难以追寻她的踪影了,尤其是她极善隐匿和变身。
这是真正的白骨精,敛起气息,宛如普通凡人。
而他,到底缺了一双金晶火眼,好比眼下,谁能对熟人提防呢,这熟人,还是数日前和他剖析的阆九川的模样。
宫听澜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背,眸中闪过冷冽的眸光,拼着身死魂消,今日也要将此祸害留在这里!
“斗转星移,乾坤正法,定!”他咬破舌尖,一口阳刚精血喷在手中的日月星盘上,向那顶着阆九川的脸的尸魅祭了过去。
第576章 挖我坟,毁我道场的人来了
宫听澜一声厉叱,祭出的日月星盘骤然变幻,宛如天盘降临,星辰在其中急剧变幻,炫人耳目,直击神魂。
尸魅洛峥一如阆九川所猜的那样,早就生出灵识,看这法器如虹,神魂绞痛,收敛了不少轻视之色,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
“嗷!”
她骤然发威,拖曳在地的长发倒竖起来,周身翻滚着粘稠漆黑的死气,更是有无数痛苦扭曲狰狞的面孔身影伴随在则,它们全部张开口,同时尖利嚎叫。
如魔音袭魂。
宫听澜感觉神魂也震荡一下,俊容更冷,催着星盘阵法,那万千晨星如罡线,绞向那些不散的阴魂,而星盘上的火阳,更是化为一个巨大的火球,向尸魅砸去。
炙热罡正的阳火,令尸魅神色大变,尖声道:“该死的臭道士,穷追不舍,今日便叫你有来无去!”
它振臂一呼,死气越发黏稠,化为一张浓郁不透光的黑幕,向那火球卷了过去,那阴怨的死寂煞气,将那火球的火吞噬扑灭,又向宫听澜涌了过去。
宫听澜本中了它的暗算,手背被划破的地方,已有尸毒入体,亏得他本有罡正道韵护着奇经八脉,叫那尸毒无法蔓延,可他尚无时间逼出这尸毒,又以精阳本源祭出日月星盘,摧动法器灵阵,灵力元气在飞快消退。
面对那汹涌的死寂煞气,宫听澜急剧变诀,意念大动,星盘中的阴月转动,把那死气悉数吸纳。
尸魅见状彻底被激怒。
老巢被毁,滋养它的阴煞死气都被净化,她失去了老巢那些本源力量,无异于根基被掘。
总的来说,就是被人挖了坟。
何其屈辱和愤怒,偏偏又受主人敲打不得前往追究,它才化悲愤为力量,扑咬更多的活人,汲取他们的生机精血来强大自身。
可眼前这个跟苍蝇一样的臭道士,一直对它穷追不舍,如今更是要诛灭净化它的力量,如何不怒?
“你找死!”它尖声怒嚎,身侧的怨魂头颅如脱缰野马一般,全部被它震飞出去,纷纷向宫听澜扑咬。
而它更是现出本体,形似干尸,却疯狂暴涨到一丈高,指甲乌黑尖长如匕刃,更是泛着阴毒的寒光,它眼眶内则是两团在飞速旋转的猩红血光。
偏偏它还顶着阆九川的脸。
冲击异常割裂。
宫听澜不忍直视,身上纯阳罡气一盛,灼烧得那些在他身上扑咬的头颅燃出一缕缕青烟,惨嚎着消失。
可这一发力,他元气损耗更大,脸色都变得青白,只有一双眼睛,仍坚定如初,锐利如鹰隼。
尸魅周身散发出一股凶悍的威压,它是由万千怨灵和极阴地脉滋养孕育出来的邪物精怪,既可幻化人形,生出灵识,足以证明它的力量强悍。
如今威压一出,怨灵所带来的怨气瞬间就如阴寒冰丝,钻入宫听澜的毛孔。
宫听澜神色一沉,紧抿着唇,刚想祭出元阳反攻,忽见空气水纹一晃,似在扭曲,心中大喜。
帮手来了!
阆九川从虚空蹿出的同时,手中帝钟一震,咚的一声沉冗钟鸣,如无数佛印在半空化开,切断攻向宫听澜的怨灵煞气,还分出一部分,攻向那真正的白骨精。
尸魅感到了威胁,在看清阆九川时,一双猩红带血光的眼死死地盯着她,恨意和怒意急升,含糊不清地冲她怒吼:“是你,挖我坟,毁我道场,你该死!”
阆九川眼睛有些火辣辣的,双指拎着帝钟,道:“我虽非绝色,却长得不差,可我这张脸挂在你脸上,真的丑到我自己,这么辣眼,还是毁了吧……”
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意念一动,道韵落在帝钟,发出一声嗡鸣,钟体上的玄奥符文宛如活了过来,化作雷刃,专攻它的头脸。
忍不了一点,我剜我的‘脸’!
宫听澜:“……”
她是真果断,对着自己的脸都能下此狠手。
如今的帝钟,跟随阆九川反复淬炼渡劫,更为的神威赫赫,又与她并肩作战多次,默契早有,也已和她人钟一体,她的意念是什么,帝钟的器魂自然知悉,雷刃罡正锋锐,雷光如电,叫那尸魅无处可挡。
它的脸是幻化出来的,可那雷电剜上来的时候,它真就感受了千刀万剐,脸皮被毁,阴魂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