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会如此想,我对这身体可是珍惜得很,非但不会作践,还会卯足了心思去养护它。”阆九川道:“只是夫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身子是什么情况,区区保暖的氅衣,可不会令它康健。”
这说的是什么话?
崔氏的脸发黑。
程嬷嬷见母女俩又要掐起来了,连忙端了茶上来,道:“姑娘,屋里燃着炭盆,先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阆九川起身谢过,捧了茶抿了一口,视线落在小几上的信件,道:“这可是玄族宫家大夫人的来信?”
崔氏一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夫人和宫大夫人是手帕交,可熟知这玄族?”
崔氏皱眉,道:“我与她乃是闺阁时的手帕交,彼此婚嫁后,便只有书信来往,也多年不见了。玄族门第高且深,等闲不宴客,且玄族和普通权贵,中间是有一条界线的,所学所知亦有不同,我并不曾去往,是以并不清楚。”
阆九川点点头,又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封信件:“冒昧地问一句,我能看一眼这信件么?”
崔氏瞪大了眼,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孩子是不是一点都不知礼,私人信件哪有说看就看的,便是母女,也不是这样想看就能看的。
阆九川看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是真冒昧了,便摸了摸鼻子,道:“我并非有意刺探隐私,只是之前您和大伯父说,给宫家大夫人去信请求帮忙的事,我想知道她是怎么回的。阆家背后的人屡次想祸害阆家,我和大伯父一查再查,线索是查到一点,但并不全。”
“你不过一介小姑娘,正经调理自己的身体就好,府中大事,自有你的叔伯兄长去处理,无须你伤神……”
“夫人,对方用的是玄门之法,敢问府中的叔伯兄长,可能识辩一二?”阆九川淡淡地道。
崔氏一噎,想了想才道:“玉裳……就是宫大夫人说了,会请他们族中弟子前来相助,想来最迟年后就能到了。”
阆九川沉默,宫家肯帮忙,那是不是可以排除对阆家出手的,不是他们?
也对,阆家都在走下坡路,在衰退,也没啥能力做什么得罪玄族的事,理应不会招上他们才是,除非……
除非因为她!
阆九川脸上神色微僵,不会吧?
不会是这对付她的和对付阆家的,其实是一伙的,正因为她附了阆九川的身体,所以誓要搞死她,还有阆家,阆家要是完了,她也得跟着败。
阆九川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大有可能,也越发觉得心虚,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阆家之祸,她惹来的?
“怎么了?”崔氏见她脸上神色变化不定,不禁有些疑惑。
“没什么,既没事了,那我就先回了。”阆九川站了起来,向她微微躬身:“多谢夫人解惑。”
这么乖顺有礼,崔氏竟有些不太习惯,见她转身要走,连忙叫住她:“你慢着!”
阆九川转过身。
崔氏放在膝盖边上的手微微攥着,道:“你是怎么懂那些东西的?我是说,那些神神鬼鬼的术数?”
阆九川定定地看着她,问:“夫人现在才问,不觉得迟了吗?”她低头轻笑,道:“迟了呀。”
现在才去了解原主的过往,你迟了呀,她早已不复存在。
崔氏心头发紧,脸色有些苍白。
阆九川再抬头时,道:“也就在庄子上跟着一个路过的游道学了些皮毛之术,夫人若看不惯,过些日子我会离开侯府,到时候您就眼不见为净了。”
崔氏一惊:“你说什么?”
阆九川说道:“我会离开侯府。”
阆家这祸她惹来的话,那她还是离开的好,免得真的把阆府给整个连累了,这个因果太大,她担不起。
“你这是非要……”
“夫人,我离开的话,侯府不会有祸事的,你们也会如往常一样安生过日子。”
这又是什么话?
崔氏怔怔的。
阆九川再次躬了躬身,转身离开。
崔氏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出门,直到程嬷嬷担忧地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感觉脸颊有些冰凉,一摸,上面全是泪。
程嬷嬷头痛又郁闷,刚才难得看二人聊得挺好且没有针锋相对,结果转眼,又打回原型。
这可怎生了得?
第98章 阆世子:我家树敌越来越多……
阆九川心急火燎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坐下,建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实在是姑娘脸上的表情很是莫测。
她小心翼翼地奉了一盏热茶递到阆九川面前,被她接过仰头喝尽。
“姑娘,小心烫……”
“咳咳。”
阆九川呛了一下,摆摆手。
建兰连忙送上手帕,又伸出手去顺她的背,这一摸,察觉手下的后背没有几两肉,骨头都能摸到了。
建兰低头,有些心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阆九川不经意地看到她的红眼,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呛到一下,不会治你的罪,放心吧。”
“婢子倒还想姑娘治罪呢。”建兰声音有些低沉,嘟囔道:“如此一来,姑娘还会像是小主儿,而非一个来此作客的小娘子。”
阆九川性情淡泊,她不会随意对下人发作,更不会因为一点不顺心就大费周章,处处都叫人觉得她很好伺候,除了那个书房,不得随意闯入之外,事事都像无所谓。
正因为她这作派,才叫人觉得她像是来侯府作客的,边界线十分清晰,轻易不会越界。
如此,便也叫人觉得,她对侯府,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对待身边人,如待外道人一般,淡漠,疏离,有礼。
阆九川听出了这语气里的沉闷,挑眉道:“你这是真把我当主儿了?你在我身边当差才多久的时间。”
建兰眼眶更红了,道:“人和人各有缘法,姑娘不信也无所谓。”
她说着,屈膝行了一礼,就躬身退出去,来到门口,转过头,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出口。
将掣在她离开,道:“瞧你把人家小姑娘给伤的,咋还怀疑人家的真心呢?”
“真心容易伤己。”阆九川喃喃地说了一句。
将掣又问:“不提这个,你刚才是怎么回事?情志上涌,还说了离开的话,不是说,为了图这阆家祖辈的一点庇佑,暂不离开?”
“我怀疑对付阆家的人和对付我的,是一拨。阆家过往虽也有不和的政敌和敌人,但像这样用上玄门之术祸害的,却是不曾有过。我作为阆九川回来了,这祸事就出现了,巧不巧?如果真是我招来的,我离开,对他们倒还好些。”
将掣沉默了。
它定定地看着阆九川,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要是喊你一声扫把星你敢应吗?”
应,应是不可能应的!
打可以!
阆九川一把拽过它的灵识,使劲地揉捏,还用上了帝钟的拂尘丝线将它勒成条。
叫你嘴臭。
将掣哀叫连连,宁得罪小人,莫得罪恶毒的阆九,它为啥就是不信邪。
阆九川泄了愤,才放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赶紧去干活,事无大小,能打听到的都打听。”
将掣:“……”
奴役虎也不是这样干的。
它在阆九川的瞪视下委委屈屈地走了。
阆九川待它走了,才双手托着腮,叹了一口气,她要真是个扫把星,该咋向阆正平交代一声,有点心虚呢。
被念叨的阆正平正听着心腹的回禀,打了个喷嚏。
“……工部郎中陆长学就是个勤勉的老好人,与人相处,凡事都留三分情面,谁也不得罪,也不争当出头鸟,事儿都办得妥妥当当,倒是很得工部上下的人心。”谷全双手叉在袖子里回话,道:“陆夫人出身江南徐州一个书香人家,和陆大人成亲后,一直在后宅相夫教子,极是贤惠,儿子各自成家后,就多半在礼佛,直到现在每个月初一都会去护国寺上香斋戒一日,风雨不改。如今陆家中馈由陆三奶奶执掌,管理得也算整整有条。”
“由三媳妇管家,前面两个呢?”
“长媳跟着陆家大爷在外放,二儿媳乃是京兆司姚大人的侄女,而这陆三奶奶乃是陇西李氏出身,虽是旁支,但比起前面两个嫂子,是身份最高的一位。不过,她对陆夫人却是极为恭敬,凡事都会奏请婆婆。”
陇西李氏的人。
阆正平仔细一想,如此出身,理应自命不凡,但她却对婆婆极尊敬,是真的因为自身教养,还是因为别的?
“陆家婆媳在京圈里都有个贤惠温和的名声,和不少权贵夫人都相处得颇好。”谷全说着自己调查得来的消息,忽道:“还有一个趣事,听说有一次陆大人携夫人吃酒,只因席间有人戏谑让陆大人为当时献舞的胡姬赋诗一首,陆夫人不过淡淡地向陆大人瞥了一眼,陆大人就借着尿遁了。”
阆正平讶然:“坊间倒不曾听说陆长学是个妻管严啊。”
谷全点点头,道:“他的两个侍妾还是陆夫人亲自为他纳的,妻管严称不上,倒听他对夫人甚是尊重。”
阆正平点点头,妻贤夫祸少,一代贤妻才有三代好儿,男人多敬着尊着嫡妻,那是对的,这也不是啥问题。
不过一个眼神就怂,他闭目细想那位老好人陆长学,一想,竟没半点违和。
那就是说,陆家真正能话事的,是这位陆夫人?
“来人,去请……”阆正平刚开口,又憋住了。
罢了,今日那齐家来了人,听说把阆九川那孩子都给吓得脸色煞白险些背过气去,想来现在仍在歇着,就不去打扰她了。
亏得今日宫家来信及时,他当时听了消息,当机立断就让婢女送去前院给弟妇,当着那齐家人说清信件来路。
也好叫那嚣张的齐家知道,他们阆家,也不是不认识玄族的人,要想来家中闹,还得掂量掂量。
不过再想到齐家来人,是因为阆九川和那齐家跋扈的县主起了冲突,这孩子乌鸦嘴又显了灵,阆正平一阵无语,又有些敬畏。
“如果没有那容姨娘和表哥的死,陆家看着就是寻常之家,挺干净,但反而因为二人突然身死,才让人觉得不简单。依旧用现在的人盯着陆家,你另外寻一些生面孔,不起眼的那种,跟一下那陆家几人,尤其是那个陆夫人,不拘时长,仔细跟着,所需花费去公中支出。”
“是,世子爷。”
“也派一拨人去齐家那边盯着,留意消息随时来禀。”阆正平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咋个回事,感觉他们家树敌越来越多了呢?
第99章 诸般破事皆因阆九而起
冬日天黑得早,最后一丝光彻底消失时,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陆府内苑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