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采苓想起生母曾经说过的,想要过继同胞弟弟到二房做嗣子的话,顿时冷汗津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跪好了。
崔氏走进来,站定在她面前,道:“道家强调:君子七慎,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慎言,以养其德,慎行,以坚其志,望你我共勉。”
阆采苓浑身一僵,垂下头颤声道:“谨遵二婶母教诲。”
第13章 雷打冬,遍地坟
阆九川归府,虽然着实让阆家人‘刮目相看’了,但也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在意,尤其是大人们,像阆正平这样的新家主就更不得空了,他也忙着为亡父的丧事奔走,更在意自己以后和家里的前程。
开平侯这个爵位本是大郸国太祖开国时封的世袭罔替,可到了阆老太爷这一代,只因在先帝争大位时站错了队,就被找由头发作了,爵位虽然没有被褫夺,但却从世袭罔替变成了降等承袭,所以从阆正平开始,就要一代接一代的降了,除非有出息的子侄立大功,把世袭给捞回来。
阆家在先帝手握大宝时就开始边缘化没落,好在他在位不长,很快就崩逝,今上荣登大宝,适逢北境有匈奴犯边,阆家二子阆正汎早早就投了军,攒到了军功,升了四品的安北将军,阆家隐有光复的气运,然而好景不长,阆正汎死在了正当年,而阆家儿郎却没一个能接上他的棒子。
如今十数年过去,阆家能上朝的只有已逝的开平侯,阆正平这个做世子的也只是谋得个从五品的闲缺,甚至都没资格上朝,而在地方上的,则是庶出的老三阆正文,一个七品知县,还只是举人出身,眼下也要丁忧了。
所以,阆家接下来的三年,会是至暗时刻,他的爵位要是顺利承下,将来尚且有起复的机会,若不能,阆家就真完了。
开平侯未必就没想到这一点,不然不会在生前不顾老迈的身体,也要为儿孙去争取人脉。
这也是阆正平没空当顾及一个侄女回归的原因,他有更重要的事,也是关乎家族气数的大事。
赵老,就是他要交好和巴结的重点人脉之一,却一个照面就被阆九川给贴面开了个大的,心里虽然恼火,但也不得不替她收拾这烂摊子,亲自拿了一本珍藏的孤本让心腹管事高成送过去赔罪。
他还指望赵老帮他打点一下,先把父亲的丧事办妥帖了,再谋以后,如果今上有追封那就不愁了。
这不,赵老前脚回,后脚就收到了阆家送来的赔礼。
阆家有丧,高成是阆家仆从,也没入府,只在门前磕了几个头,把孤本送到了就走了。
赵老拿着孤本翻了翻,叹了一口气。
阆正平这个世侄的意思他懂,也知道阆家如今处境尴尬,本来有阆家老二提上来了,军功一直攒下来往上升,阆家未必不能重入中枢,再好的话,捞个一门二侯都是有的。
偏偏阆老二是个命短的,早早就走了,更惨的是,在他走的那会儿,阆家的后辈儿郎,有是有,却都是幼崽,青黄不接,阆家那会家中子弟人才真正出现了断层。
而老友阆侯是能上朝,但没个实权,也就是偶然上朝听政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阆家就等个翻身的机会。
老友不是没给他去信求过,如今老友也走了,阆家就更难了,他也想着,到时候能提一把就提一把,总得要让阆正平顺顺利利把爵位给承下来,有爵在身,将来也好谋算其它。
可莫名的,他脑海里就浮现起了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还有她说的那番话。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
赵老身子打了个激灵,心突突地乱跳,抬眼看出窗外。
雷打冬,遍地坟。
黑沉沉的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像是有股不祥预兆。
咚咚咚,似有脚步声从远传来,沉重又带了几分急切。
赵老捏紧了手上的孤本,定定地看着门口,有人蹿了进来,是他的长子赵崑,顶着一头风雪蹿到跟前,压低了声音。
“爹,西郊那边的莫家村,莫老农家着火了。”赵崑嗓子暗哑,道:“村里人扑了火,抬了五具尸体出来,是莫老农一家子,儿查过了,孩子确实是莫家的孩子……”
是莫家的,也就是说那个孩子跑了,连他们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顶的是谁的身份,而这放火的人……
啪。
赵老手上的孤本掉落在地。
救不该救的人,一命抵一命,这个命,得他来抵。
赵老的身躯瞬间弯了下去。
第14章 该去尽孝了
冬日惊雷。
阆九川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面,雪针子密集落下,凉意从窗缝钻进来,令人忍不住瑟缩一下。
是个冷冬。
阆九川咬下热腾腾的素包,又捧起热汤喝了一口咽下去,热流涌入胃部,让她舒服的喟叹出声。
这是她活过来后吃的第一顿。
饭食的味道和热量让她终于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活着,真好啊。
活着才能感受人间烟火,才能在烟火中找到希望。
就好比眼下——
饭汤是热的,是有咸味的,而不是寡淡无味的蜡烛香。
要是带肉的就最好不过了,可惜在丧孝中,不对,茹素的日子还很长。
阆九川把一整只包子吞咽下去,惹得一旁伺候的丫鬟侧目,看着身娇体弱,但好能吃,不过,九姑娘身上是不是有股子味儿?
眼角余光扫到丫鬟掩鼻的动作,阆九川眨了一下眼,低头看了看自己。
要完。
她刚从乱葬岗的尸堆里爬出来,到了庄子上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被侯府来人给接走,只得施了一个净尘诀,说起来,她还没真正沐浴清洗过呢。
死人的味儿,最难除!
阆九川放下碗筷,道:“让人抬水来,我要沐浴。”
丫鬟愣了一下,正是办丧的时候呢,别人都在守灵,姑娘却要沐浴,只怕会落人口舌。
看她迟疑,阆九川的眼睛扫了过去,那眼神清冷冷的,丫鬟不禁打了个激灵,双手叠在胸前屈膝一礼,飞快退下。
半个时辰后,阆九川站在了净房的全身铜镜前,就着橘黄的烛光打量着镜中的尸体……哦,身体。
阆九川明年才及笄,抽条倒是抽得快,比起同龄人高了半个头不止,身材纤瘦,皮肤冷白,细皮嫩肉的倒不像吃过什么苦,可真没有么?
虎口和指腹的薄茧都是什么?
按着王嬷嬷说的,虽然在庄子上,但有老夫人保驾护航,在她身边是一直有人伺候的,其中一个老嬷嬷,还是老夫人的陪房,只是前两年得了病死了,身边才没了人。
而老夫人自己也得了老年痴症,顾及不上她,再者侯府也一直没有要接她回去的意思,才使得她这两年跟个被遗弃的小可怜似的。
人嘛,捧高踩低,跟红顶白,看她成个弃子,也就不会上心了。
所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乱葬岗,若不是侯府忽然来人接,她是不是得在那尸堆烂透了才会被发现?
阆九川手一挥,意念一撤,所有在这身体的术数全然消失,镜面的人瞬间换了样儿,空荡荡血红一片的两个眼窟窿,双手双脚的手筋被挑断,结着血痂,左胸下被剖开了,一根肋骨消失,心脏处像被什么戳了几个细微的小洞,像是被取了血一样。
“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眼前残缺破的身体,阆九川双眼赤红,戾气在眸中流转,净房内的温度瞬间降低。
什么仇什么怨,对一个小姑娘下这样的狠手?
似是身体残留着怨气,那眼窟窿淌下两行血泪。
戾气顿时溢出。
砰。
铜镜炸裂,碎片溅出,划破了她身上的皮肤。
“九姑娘?”
听到这里间的动静,外面伺候的丫鬟犹疑着喊了一声。
阆九川一挥手,术数覆盖周身,那残缺的人完好如初,她看着碎裂镜子呈现出来的各个人像,喃喃道:“既用了你的身体,总归会还你一个公道。”
她转过身,昏黄的烛光被风带着晃了一下,却没发现镜子的画面,有一点金光在她脖间一闪而过,顷刻消失,快得仿佛只是烛光带来的错觉。
穿妥衣物,阆九川气喘吁吁的,只是一来一回的切换了术数,这身体就撑不住了,好弱。
嗯?
她忽地抬眸看向灵堂的方向,眸子半眯。
该去尽孝了!
第15章 抢她凭后台搞来的身体
入了夜,灵堂那边的僧道已经停了念经,守在灵堂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外面惊雷响过,雨雪落下,寒风呼啸,吹得灵堂内的冥纸也噗噗作响,还有纸扎的车轿人马,也有些被掀起了彩纸,露出竹骨。
阆采勐见状便道:“风有点大了,冥钱先不用烧了,以免吹散,倒起了火。”
灵堂内除了棺椁,最多的还是纸扎的祭品,一旦烧起来了,可就麻烦了。
“是,大哥。”阆采铖点头,过去弄熄了化宝盆,只是忽地后背一寒,他下意识地回头:“谁?”
阆采勐看过来:“怎么了?”
阆采铖心里发毛,看向那一排排的纸扎童男童女,吞了吞口水,道:“没什么,许是我眼花了。”
刚才他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似的,那视线十分阴冷。
三房的阆采泽笑道:“四哥该不会是在祖父的灵堂都怕吧?”
阆采勐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认同。
阆采铖尴尬地道:“自是不怕的。”
阆采泽撇撇嘴,眼睛扫去那些纸扎品上,道:“邓记白事铺的手艺倒是精湛,这些童男童女扎得极好,栩栩如生,尤其这眼睛,画得很真实,跟活了似的,祖父有福了。”
阆采勐看他说话越发不着调,呵斥道:“六弟,灵堂之上,不可胡言乱语。”
“切,大哥说我,不如说那村姑阆九,比起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老六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再说了,我也没说错啊,你看这些童女,不漂亮?老四你说。”阆采泽看向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阆采铖。
阆采勐沉着脸道:“九妹虽自小住在庄子上,不比京中贵女知时兴打扮,但她也是堂妹,是二叔家的孩子,你如此嘲讽她,就是不尊二叔和二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