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有钱了,做自己喜欢的工作,黑户的问题也不用担心了。
老实说,对比这种生活状态,温延偶尔给她的小不愉快其实不值一提。
方林就这么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那就好……”他顿了顿,“其实我一直在找你……”
秋筝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内疚。以他的为人来说,会内疚确实不稀奇。
她点头:“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把辣椒酱放进已经堆满了不少东西的推车里,因为方林把前方的路挡住了,她拉着推车打算从另一头出去。
余光里,她瞥到方林在那一瞬间伸出了手,但好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收了回去。
秋筝没有听到他跟过来的脚步声,暗自松了口气。她没心情再去逛了,迅速去前台结账,要不是东西拿得太多了,就这么扔这里不道德,她是真的都不想买了。
结账的时候果然装了两大袋,秋筝刚要掏出手机,一只手旁边伸了出来,滴的一声,账就这么结了。
那只手顺势就帮着拎了一袋东西,另一袋已经在秋筝的手里,方林还留着分寸感,没有直接去夺,只是笑着问她:“你的车停哪了?我送你到车上去。”
秋筝只是沉默片刻后就提着东西往前走。
说起来,这样的场景也不算新鲜,跟方林认识的两年里,他没少抢着帮秋筝付钱、拎东西、送她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这些事,在他又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时,秋筝下意识应下了。
“嗯。”
男人的身形一僵,随即笑容比起刚刚变得真心了许多,也不那么沉默了:“之前的号码,你没有用了是吗?”
秋筝之前是黑户,电话卡还是用他的名义办的,离开后当然没用了。她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号码。
这些话,她没说,只是嗯了一声。
“那你新的联系方式……”
方林还要说什么,秋筝突然停下来。
她把手中另一袋东西也递了过去:“你先帮我拿一下。”
方林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她是想干什么。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径直伸手去接。
手还没碰到,秋筝就松开了。
袋子哐当一声掉落到了地上,面上的水果顺着袋口滚落下来,方林只微微愣了一下就立刻蹲下身子去捡。
“这些撞坏了,等会儿我给你重新……”
他话还没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过去时,秋筝果然已经上了路边的出租车。
他没动。
他应该动的,他这一年是怎么日复一日地、等待、寻找,又是费了多少功夫找到这里来的,看到她的那一刻,喜悦得快要疯掉了是什么心情。
所有的一切。
大概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可他没动,就维持着蹲在那里的姿势,看着秋筝坐的出租车扬长而去。好半天,这才终于低头。
手还有些抖,方才维持的平静,在这一刻几乎是要崩塌,他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埋着,用颤抖的手,一个一个地将水果全部捡起来。
不要急,不要急。
不要再把她吓跑了。
他们……总会再见面的。
秋筝一上车,就赶紧让司机开车走了。但她从后视镜里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方林的人影。
说不定真的是偶遇,然后他出于愧疚什么的送自己一程,也没别的意思。反正他付的钱东西也给他了,没占他便宜。
还费了自己的时间精力和心情呢。
管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秋筝都只有一个想法。
再也不要见面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与方林重逢的原因,晚上,秋筝久违地做了梦,光怪陆离的梦境不短变幻,却都是同一张脸,同一道声音。
“给我们的作家带吃的了,写那么入迷呢?是不是都忘了吃饭了?”
“你写,饭我来做就好了。”
“好可爱的小猫啊,你要养吗?”
“养不了动物?那没事,我养,你撸。”
……
过往如走马灯花一般地在梦境里一一闪过,秋筝醒来的时候,在漆黑一片的屋里睁眼了半天,才缓过神。
真是晦气啊!白天见鬼也就算了,怎么晚上也见鬼。秋筝打开了房间的灯。
虽然很不愿意,但她还是想起了最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向机关求助的,但这个世界,穷不可怕,异类也不可怕。
又穷又是异类,才真的危险。
哪怕消失了,也无人在意。
她只能拼命融入这个世界。
那时候的秋筝住在最简陋的地下室,每天拼命找日结的工作维持生计。
跟方林认识也是因为工作,方林是一家小便利店的老板,一开始,是因为店里刚开业做活动,秋筝去应聘发传单。
这种是临时活,什么证件都不需要,做完日结。
秋筝在那做了五天,两人的交流在那五天其实少得可怜的,但传单任务结束的那天,方林却突然笑着问自己:“我这里还缺个收银员,你要不要过来试试?”
那个时候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对于秋筝来说,说是梦寐以求都不为过。她却不敢应下来,然而都不等她说什么,方林就继续说了。
“你放心,跟现在没什么变化,还是日结。”
秋筝愣住,哪有日结的收银员?
但看着店长的笑容,她隐隐明白,对方是看出了自己的难处,却没有明说。
她抗拒不了这份诱惑,哪怕心中还有警惕,却还是没忍住答应下来了。就这样,她获得了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那时候方林对她真的很好,用他自己的名义给秋筝办卡、租房,时不时发放员工福利,工资说了日结就日结,一天也没落下过。
他做那些事情,也不是出于什么杂念,而是真的因为同情与善良。
他其实……原本是一个很好的人的。
那也是秋筝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后来……后来的不愉快,都是怎么发生的呢?对了,匹配度。自从那个与他高匹配度的匹配者出现后,就什么都变了。
秋筝没再想下去了,反正那两个人匹配度那么高,这都一年了,指不定早就结婚了。
她又摸出手机来看,看到了来自温延的未读消息。
“上次说的去医院,你什么时候有空?”
他的上一条消息还是几天前问自己“到家了吗”的那个,当时她没回。
这次秋筝也不想回,没心情。
然而她还没退出来,对方又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明天可以吗?”
还是温延的。
秋筝懵了懵,温延还没有这样频繁给自己发消息过吧?
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甚至希望等契约能早点结束就好了,她想彻底离开这座城市。
是的,秋筝与温延的契约说的是要等找到消除匹配度影响的那天,但温延也没那么不做人,知道这个界限太模糊,还给了另一个时间。
五年。
而中间温延有随时终止的权利,毕竟他算甲方,他说了算,秋筝都没意见。
秋筝把手机扣上,依旧没有回。
自从分离后,温延这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像是被放在火上焦灼的滋味。
他这几天过得着实不算好,那天他问秋筝有没有安全到家的消息,秋筝始终没有回复。
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难熬。
他无法确定,秋筝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爱回消息,还是在生自己的气。那天分别的时候,他应该道歉更认真一点的。
不该在那种状况下分开的。
如果当时不那么拉不下脸,把她哄好了,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坐立难安。
明明前一天他们还在一张床上耳鬓厮磨,怎么能一下了床就这么冷漠?
明明之前还会回复自己两条的,现在睡过了以后,就一条也没有了。他甚至开始去想秋筝的那个问卷,哪怕是对自己再有信心,也开始考虑,是不是自己……真的没让她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标记过后的归属原因,温延时常会忘了这是自己一开始的预设,而陷入思维的死胡同里。
像个怨夫似的,自艾自怜,甚至愤恨不已。
如果被标记的是自己,这个面对负心人才会有的心情就能更成立了。但明明,自己才是标记的那一方。
alpha的最后的自尊心,让他留了最后一点体面,强制着自己没有再去想,更没有再联系秋筝。
然而温琳的一张照片,就让他破了功。
就像温琳想的那样,温时月给他发了消息后,温延立刻就点进了她的朋友圈。
被屏蔽了。
他又重新去看温时月给他发的照片,能看到两人凑得很近,头都挨在一起了,但因为是截图,并不清晰。
温延给温时月转了笔钱,对方才把原图给他发过来了。
温延双手放大,把温琳移出屏幕后,只对着秋筝的脸看。
照片里的女人,大约是并不习惯跟人合照,有些害羞,手里的咖啡遮住了小半张脸,只留下了上边的眼睛。
没有半点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