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声音一出来,争吵立即就停了。
周霁月顾虑裴瓷的身体往回走,裴泽不甘示弱跟上去,还特意快几步提前来到裴瓷身边。
裴泽连自己要来做什么都忘了,现在只有满腔怒火,对着半躺在床边的少女告状道:“裴瓷,他对你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这个词一出,裴瓷下意识看向走来的周霁月,他和平时一样,冷着一张脸,像一座移动的雪山。
裴瓷了解她这个医生,他是个天才,性格高冷,寡言少语,追求高效率,从来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事上。
对情情爱爱相当嗤之以鼻。
而这个刚到家的弟弟……
裴瓷是不太了解的,看着他一头漂的有些炸毛的头发,生动的表情,只觉得鲜活的不可思议。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裴瓷问道。
“你看他脖子上的抓痕,他肯定想耍赖说是你抓的!再看他的眼神!对!就是他现在看你的眼神!赤/果/果的!!”裴泽无比坚信,“他就是对你有心思!”
被裴泽这么一提醒,裴瓷望向周霁月的眼睛,他的眼型是凌厉的漂亮,很清冷的凤眼,单眼皮,眼尾陷得极深,瞳孔黑中透蓝,能看到她的身影,没有什么特别的。
至于抓痕……
裴瓷睫毛颤了颤。
果然,昨天晚上她又犯病了。
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的任务毫无头绪,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让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相爱,一头乱麻。但她必须要完成任务。她想要活着,想要一具健康的身体。
这种无能为力的思绪拉扯着她,让她忍不住失控。
然后加重病情。
“裴瓷!”
裴泽的话让裴瓷回过神,她这个弟弟急得脸上都浮出细汗,“你不会真被他勾引成功了吧。”
“刚才愣着做什么呢,你是不是想袒护他!!”
“好的男人一抓一大把,看病就看病怎么能搞成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更何况你想过陆燃吗?!”
裴泽指着自己脑袋上的包,“这是他昨天晚上搞的,他疯起来不是人你知道吗?!!”
听完裴泽输出的裴瓷皱起眉,“裴泽,你真的误会了。”
“误会?”
“他是我的医生,我们只是单纯的治病,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脖子上的……”
“是我抓的。”
“你就是在袒护他!”裴泽急得大叫。
裴瓷深吸一口气,在裴泽安静下来后她说道:“我有狂躁症,只要情绪上有一点点波动,我就会失控。”
“失控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脖子上的伤是我造成的。”
黑发少女垂着眼皮,她苍白的手按在天鹅绒的被子上,细瘦的脖颈挺直,侧边浮动起淡青色的筋脉。她低头,抿了下嘴唇,“抱歉,我这几天没有控制住情绪。”
见两个人都在看自己,裴瓷收敛表情,在让人看到时,刚才那一抹情绪已经从她脸上淡去。
些末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似跳动的光点。
而此刻的她,扬起一张苍白的脸,眸色平静,语气浅淡。
“以后不会这样了。”她对两个人说道。
她的声音很小。
很轻。
没有多少力度,情绪也在话语中隐没。
却让在场的两个男生同时一愣。
裴泽觉得奇妙,他突然想起初见的那一天,整个裴家都为迎接她的到来忙得不可开交。裴家的一些资历老的佣人们,脸上隐隐带着期待。而本来定好的时间一推再推,姗姗来迟的少女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情绪冷静。
他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冷淡的人。
也不愧是裴池那个怪物会放在心上的妹妹。
心里气不过,他用口语叫她病秧子,试图激怒她。
而她只是夹给他一道菜,就这样风平浪静的揭过。
她对他这个找回来的弟弟没有任何意外、惊喜的情绪。
后面也是只待在自己的房间,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什么。
他一直以为她永远会是如此。
而现在,他惊讶的发现,她是有情绪的,在那短短的一两秒,她垂着脑袋,烦躁懊恼失落通通通在她冷淡的脸上翻涌,像一朵沉眠在冰晶的花开始生长、开放。
但很快,这股情绪被她完全收拢,被她的理性覆盖,沉入广阔的夜色中,无声无息。
她是有情绪的。
只是不能有情绪。
于是她残忍地剥离自己本就寡淡无味的情绪。
成为一片平静的海。
而和惊奇的裴泽不一样,周霁月却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想法。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三年前他告诉她情绪会让她失控时,她似乎也是如此,略微低头,靠在床靠上,在一阵思索后说道:“以后我会控制的。”
然后就是近三年的无悲无喜,将自己活成了一座麻木的雕像。
作为医生,他应该欣慰于她为了治病而割舍自己的感情。进而喜欢她的乖巧和顺从。
但在昨天,或者说是更早前,他好像不单单满足于她的乖巧。
作为医生,他应当是冷漠无情的刽子手,他的任务就是去扫除病人身上的病痛。
这是他理解的,医生的本职。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他对他的病人起了怜惜之心。
他想治好她的病。
也想让他开心。
开心?
周霁月眸色一顿,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和他人不同,在别人眼中简简单单的数学题,在他看来如喝水般简单。但让他去分析这个小孩因为什么会哭却难如登天。
他知道,在情绪的处理上,他比别人更慢一点。
“周霁月,我知道你不想上学。”他的母亲,那个漂亮的女人一眼戳穿了他的心思。
“你的智商确实不需要。”
“我也知道,上学对你未来的规划毫无用处。”女人话音一转,“但你必须去上学。”
“为什么。”周霁月实在不解。
“这世界上不单是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你应该学会无价值的开心。”
可惜周霁月到现在也不懂。
到现在,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该是有价值有意义,绝对不会让他虚度光阴。
所以……
看着床上安静的少女,他第一次产生疑惑。
连他都弄不懂的东西,他要如何去赋予他的病人?
第29章
就在周霁月一筹莫展之际,裴泽开口了。
“以后不会这样?”他重复一遍裴瓷说的话,两条眉毛几乎要打结,“情绪这种事你说不会就不会吗?”
“你是ai吗???”
犀利的话从他口中吐出, 顿时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我会让影响减少到最小。”裴瓷皱起眉头。
“也不用这么努力吧。”裴泽转身拉开一半的窗帘,光从外面照进来,室内明亮了起来,连靠在床上的少女,都少了一些晦暗。
“我看你就是在家待太久了才会这样。”裴泽得出自己的结论, “今天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去外面转转?”
去外面……
转转?
裴瓷神色微怔,曾经好像也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过,但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医生说我需要静养。”裴瓷摇了摇头。
说起来, 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她也有出去玩过, 基本上是她哥哥带她出去。但自从有一次外出病倒后,她就没有出去玩过了。
“阿瓷,待在家好不好?”裴池轻声问她。
裴瓷知道裴池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她也不是多喜欢出去玩。于是点了点头。出国前,她除了去上学, 就是在家治病,两点一线。出国后也是如此。后来由于上学太浪费心力,到学校的时间也更少了。
因此当裴泽提出这个提议后, 她下意识就是拒绝。
但裴泽的智商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去呗,姐,你回来我就没见你出去逛过,你不闷吗。而且你不想逛也得陪陪我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弟弟吧。”
这是什么理由?
裴瓷不太理解,她这位没什么存在感的弟弟,怎么突然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