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岑渊和岑父说起萧家的事情有些不屑,“萧三倒是罢了,他老丈人是个滑头,谁也不得罪的人,早就把官位选好了。萧四这个人得罪了严党中人,当时是有巡宣大的功劳在,严党不好下手,如今他马上起复,怎地不会给他点颜色瞧瞧呢?”
然而岑父道:“这萧四也算是本乡有名的才子,就是性情不大能够容人。”
“谁说不是呢?且看着吧。”岑渊已经有所耳闻了,但他也不会知会萧景时的,现下的萧景时恐怕还以为他做过吏部主事,在吏部有门路吧?但尚书是严党的人,下边的人怎么可能不听上官的呢?
有时候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想起萧景时可能的境遇,他再想想自己好歹也是京官,到底心下舒服许多。
三房的萧景添出孝之后就已然接任调令,入京为官,众人闻言十分高兴,长房、二房都分别设宴,就连刘氏、卞氏因夫婿要在京读书,都要跟着过去。
高氏一一与众人惜别,暗自问起妙真:“四弟怎么打算的?”
“也没怎么打算,他说要先参加完我弟弟的亲事,到时候再作区处。”妙真笑道。
高氏见她们二人如此不抓紧,自己倒是不多嘴了,就道:“你和四弟素来有主意,我就不多嘴了。”
“三嫂此番进京,我就祝你们一帆风顺了。”妙真道。
高氏夫妻很快启程,萧家的下人不免七嘴八舌起来,有人就道:“怎地三爷的差事这么快下来了,四爷的还未曾下来?”
有人就道:“说起来还是三奶奶的缘故,她是高家的女儿,累世的高官,四奶奶的身份如何比?也难怪人家要娶大家女的,就是这个缘故。”
这些话妙真有所耳闻,但她知道萧景时的缘故,去年萧景时的同年,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因弹劾严嵩五奸十大罪”,遭诬陷下狱。萧景时素来崇拜他,为他惋惜非常,可见现在严氏父子多么得宠幸。
高家自己都阿附严嵩,萧景添如今看着风光,将来还不知道如何?萧景时知道自己的性情,在京中就要被迫选择站队,左右摇摆,与其如此还不如外放出去。
地方虽然也未尝没有派系争斗,但凭借他和陆家的关系,一般的人也不敢随意动他。
所以他们夫妻谁也没找,就正常等吏部分派,自然宫里和陆都督的关系她们维持好就成。
既然没有找关系,调令决计没有那么快的。
正好萧景时进京数年,如今在家没有纷繁人事,回来几个月睡眠就养的很好了,人比之前回来看起来意气风发许多。
他的这些主意,只和萧二老爷说过,萧二老爷虽然希望儿子上进,但也知道长久做官的道理。况且,儿子嘉靖二年出生,今年不过刚过而立之年,许多这个年纪的人,可能连举人都没有考中。
萧二老爷不说什么,任氏和妙真相处的极好,也舍不得肇哥儿芙姐儿两个,自然也都不提。
再说徐家这边已经准备迎新人进门,妙真一大早就带着儿女过来,徐二鹏对笑眯眯的对妙真道:“去你娘房里玩儿,那里有好些糖,你分给他们吃。”
“爹爹,我都多大了,还去玩儿呢?”妙真嘻嘻直笑。
徐二鹏很疼女儿,也只是笑。
妙真就带着孩子们先进来梅氏正房,下人们早就端着六七样茶点果糖上来,芙姐儿很黏母亲,跟妙真在一处一点儿不觉得无聊,倒是诤哥儿待不住,肇哥儿常来外公家里,熟悉的很,就自告奋勇带弟弟出去玩儿。
见他们兄弟跑出去,妙真和芙姐儿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不一会儿,徐四娘一家子还有妙莲等人几乎都过来了,除了她们还有苏州府的一些同侪,徐二鹏的同窗几乎都过来了。
堂姐妹见面,妙莲还过来道:“真真姐还是没怎么变?还更好看了。”
“你怎么样啊?孩子带来没有?”妙真问起。
妙莲道:“都在家呢。”
妙莲和徐四娘以前见到妙真的时候还只是觉得她只是衣裳穿的好罢了,如今气度浑然和以前完全不同,说话不疾不徐,行动间也是慢悠悠的,很有气韵。
妙真倒是觉得家里人没怎么变,徐四娘还是那般喜欢占小便宜,一个劲儿的把自己的儿女往上凑,就是为了讨见面钱。妙莲有些小私心,但比起妙云来,她算是脚踏实地。
亲戚们见面,境遇完全不同,只寒暄几句,就相对无言。她反而和马玉兰、汪榭等人感情不错,这么多年马玉兰还是那般,见着妙真就咋咋呼呼的跑上来了。
“好久不见啊。”马玉兰还是和以前似的。
妙真则问她如今境况,马玉兰就笑道:“我公公五年前从巡检司退下后,我相公调到无锡县户房做事,我也就跟着过去了。”
能中科举者万里挑一,多半的人都折戟,有的选择在本地做吏员,有些小权力,能照拂家族,还会时常有些灰色收入,日子还过的不错,有的则选择从商。
像马玉兰嫁的王家就是如此,看她性情还是没变,就知道夫婿对她不错。
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徐家不算大,就在外面摆着戏台子。到了黄昏时分,坚哥儿穿着新郎服,头上还簪着花,被周遭的人打趣着去接新娘子。
妙真等新娘子进门之后,去新房见了她一面,见她果然姿容甚美,称赞了几句,方才随丈夫离去。
萧景时在途中问起妙真:“你这位弟媳妇如何啊?”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还得看以后。”妙真笑道。
终归罗氏是跟弟弟过日子,爹娘都是有手段又果决的人,应该不会过的太差。
比起坚哥儿的亲事,萧景棠纳秦樱为二房就低调了,一顶小轿,四个灯笼,大房派了两个嬷嬷送亲,就把人送到隔壁海棠轩了。
秦樱身边带了丫头,还带了六抬嫁妆过来,据说是大房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帮她置办的。轿子到了门口,楼琼玉却岿然不动,她没想到萧景棠竟然如此打她的脸。
还是她身边的芳云提醒道:“奶奶,您若不出去,到时候六爷出去迎了人进来,反倒是给了人体面了。”
楼琼玉这才咬牙到门口,接了秦樱进门。
秦樱住在海棠轩的两间厢房,韩月窈按照萧家的规矩,又送了一个丫头过来,这些是韩月窈按照家里规矩做的,萧景珩的张姨娘就是身边两个伺候的。
但在楼琼玉看来,如今连长嫂也叛变了,更别提从不出声的妙真,也没有帮她说过一句话。
又说秦樱虽然嫁进来很低调,但她十分满足,新婚之夜就和萧景棠一个劲儿的表白,说自己绝无此心云云。
她如今是萧景棠名正言顺的妾侍,萧景棠在烛火下见她娇艳欲滴,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二人就亲热起来。
厢房里送水热闹的紧,楼琼玉流了半缸子泪,心里隐约后悔起来,当初若是不招惹夏仙姐就好了。
有的人就是这样,被回击过一次,脊梁似乎都被打断了。
妙真这里还是一如往常,她平日帮人看诊,教养儿女,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过的很踏实,再有弟妹罗氏三朝回门之后,便是诤哥儿的生辰,他人小,这又只是散生,妙真只请了娘家人过来。
梅氏遂带着新妇上门做客,罗氏还亲手为诤哥儿做了一套衣裳,说是现成赶制出来的。
“这针脚如今已经很少见了,真真是细密又平整。”妙真看着这套衣裳对罗氏赞叹连连。
罗氏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位姑姐早有耳闻,苏州府名医,还进过宫的,如今还是六品安人的身份。如果她对自己的表现否决,那么徐家人可能也会对自己有些看法的。
幸好,姑姐对她很满意,罗氏也是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也是将心比心,妙真自己也是有大姑子小姑子的人,当然不愿意为难,还挑了两匹上等缎子和几样香粉、扇子给她玩儿。
但罗氏并没有因为这般就放松,虽说妙真对她很友好,但是她能看的出来,萧家的规矩很大,尤其是丫头们站着的都眼观鼻鼻观心,做事儿的也都很规矩,敛气屏声,不敢造次,显然这是主人行止得当才如此的。
很快,梅氏问起萧景时起复的事情:“我们不懂这些,但不知道姑爷有没有什么让我们帮忙的?便是小忙也使得。”
“这些事儿他自行处理,如今孙管家带着平安上京了,到时候无论是到哪里,我们都是一家子过去。”这也是妙真从容的地方,反正都是一家一起去,去哪里哪里就是她们的家。
梅氏听了略放心下来。
等芙姐儿陪着罗氏逛园子去后,梅氏才问妙真:“你看你弟妹怎么样?”
“我看不错,生的好好漂亮。”
梅氏莞尔,又提到:“这罗氏虽然是庶出,但是嫡母宽厚又无儿女,把她养在膝下,而她游走于生母嫡母之间,能够明辨是非,人虽然是有些争强好胜,可这对于咱们家也是好事,说起来,总比廖家女儿强?”
“廖家?又有什么廖家的事儿?”妙真不懂。
梅氏就道:“那是你爹府学的同窗,开了馆教几个小学生,从咱们家里买些书本,你弟弟亲自送过去,见到廖家闺女,生的秀美可人也知书达理,便有些动心。但你爹私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姑娘有意中人,所以赶紧定了位更漂亮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妙真不由问起:“那廖家女儿嫁给她的意中人了么?”
“没有,若是能成早成了,男方家贫,廖家不愿意嫁女,后来把廖姑娘嫁给了龚举人的小儿子了。”梅氏提起来都庆幸。
若是两边成了,那便是怨偶了,梅氏还对丈夫说怕儿子怪罪他们棒打鸳鸯,谁知丈夫道:“不过是见了一面,罗氏容貌更好,家世也更好,才干性情也更好,男人都现实的很,知道怎么选。即便是糟糠妻说抛都抛,更何况是咱们儿子,又不是什么情圣,什么情根深种,到最后都那样。”
当时梅氏还有些不安,如今罗氏进门,儿子也的确热乎的紧,浑然不似之前茶饭不思的样子。
妙真一听,也是失笑,她爹真是个妙人。
第88章
诤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大家送的礼物多是几色针线或者把玩的小件,妙真讶异的是隔壁秦樱竟然也送了两双鞋,她的绣功一点儿也不比罗氏的差。
“她也并不知道诤哥儿的生辰,从哪里送的?”妙真还很奇怪。
碧桃道:“我见她问过哥儿的乳母,应该从那儿拿的鞋样子回去赶制的。”
下人们的消息常常互通有无,妙真不免问起:“我如今事情太忙,没太多功夫到隔壁去,说起来秦姨娘和六奶奶相处的怎么样呢?”
碧桃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红杏道:“依照奴婢看,秦姨娘对六奶奶很尊敬。”
反过来就是说楼琼玉可能对秦樱有意见了,妙真暗自想。
她虽然对六房妻妾那些不甚感兴趣,但同在一个宅子里生活,总得知己知彼才好。自然,这样妻妾相争,也给妙真警示,无论做什么不要太着急,不要太轻举妄动。
原本可能萧景棠和秦樱就是送个书的关系,被楼太太打上门去之后,事情就闹大了,原本没事儿的都成有事了。
平白无故抬了个贵妾进门,还打着老太太赐人的幌子,将来若生下一个孩子,势必还要分庭抗礼起来。
妻妾有别没错,但是一个难缠的妾侍也未必好对付。
却说次日,晁氏请众人过去大房听佛会,团建天后号召,无人敢不去,妙真也是颇为感念晁氏在刘氏这件事情上的处置,一大早就过来了。
晁氏见大家纷纷响应,也是欢喜的很。
妙真到的时候,夏仙姐正在晁氏跟前回话:“太太,香油白米都准备好了。”
“唔,等姑子们讲完,你让人送到她们那里去。”晁氏道。
夏仙姐看了妙真一眼,又匆匆下去了。
佛会很无聊,听化了的故事,妙真正好放空,权当休息。只是讲了大半天后,任氏晁氏,甚至是饶氏都听的更有兴味了,妙真不好离开,只是借着更衣,出去外面走了一走。
倒是很凑巧遇到了夏仙姐,夏仙姐还打了个招呼:“四弟妹,里面听的有些无趣吧?不如到外头坐坐。”
要是妙真说了“无趣”两个字,恐怕立马就被传到晁氏耳朵里,她只是笑笑:“我就是出来更个衣,旁的倒好。”
夏仙姐曾经是很嫉妒妙真,甚至针对妙真的,但是慢慢儿的妙真已经到了她够不着的高度,且妙真绵里藏针,非等闲之辈,夏仙姐对她有些忌惮。
看现下她完全不上套,夏仙姐只好自己笑笑离开。
从外面进来,妙真翻着自己带来的书,权当消遣了。还好挨到下午,大房准备了饭菜,妙真祭了自己的五脏庙,精神才好许多。
任氏听妙真说肚子饿了许久,忍俊不禁,回程的路上抚着她的手道:“我那里还有一碟碧玉糕,你素来不爱吃太甜腻的,到时候我让人送过来。”
妙真笑道:“我是开玩笑的,您还真送啊?”
“可不真送,难道我哄你不成?”任氏只是笑。
韩月窈见她们这般,倒是不嫉妒,因为她知道萧景时迟早要起复的,这一去就是几年,婆母心就是偏些,也实属正常。说实在的,也正是因为四弟做官,如今二房不必求着三房,家里一年省去一笔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