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苏家的人当然不会一次上门就要萧景时帮忙运作,萧景时热情归热情,但也不是什么特别好说话的人。就是亲弟弟,包括岳父,他都是评估之后帮他们,谋得的官职也是那等八品官,走的也是正规流程。
就连他小舅子徐坤,如今只做一个书吏,因为徐坤只是个童生。
但苏家的人当年和萧家结亲,就是认为萧家不仅富且贵,苏通判说的话,见萧景时好几次没有搭腔,心中就咯噔几下。
等回去之后,苏通判吩咐苏夫人:“你让老二媳妇多往萧家走动,不管怎么样,萧家人脉,总比咱们家多。”
苏通判当年能到苏州做通判,自然也是有门路的,可是后台一倒,他要再进一步,萧家无疑是一条青云路。
苏夫人也在旁道:“妾身也是这般想的,您可是不知,萧家长子同韩阁老家定了亲事,我们常年在外消息不通,只知道萧肇之中了解元,还不知道这些。”
“此事我也已然知晓,萧景时为人倒好,可当我说租住的地方有些雨水时,他也没有让我们搬到萧家,可见他心里并不和我们亲近。”苏通判为官数年,还是颇有阅历。
苏夫人当然了解:“咱们儿媳妇虽然也是萧家女,可到底不是萧景时亲生女儿,这其中的差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苏通判捏须:“所以我说让老二媳妇多往萧家走动,你把礼物也打点出来,这些别小气。”
苏夫人立马应是。
隔了几日,妙真刚出去为一个伤了胎气见红不止的产妇上门开方回来,一回来就听说薇姐儿过来了,她忙换了身衣裳,请人来相见。
薇姐儿过来请安,又诧异道:“伯母如今已然是大理寺卿的夫人,还要出去帮人看病么?”
“大理寺卿的夫人是由你伯父来的,而医生才是我的本职啊。是了,我已经打发人同你大姐姐说你们到京的消息,她很是欢喜,到时候会给你们下帖子的。”妙真觉得自己这般,应该算是不错了。
当年她儿子肇哥儿在老家住的时候,楼琼玉可没有这样照顾她儿子,妙真不愿意和楼琼玉计较,毕竟萧景棠住在她们府上时,都相处的很愉快,所以也帮薇姐儿拓宽几条人脉。
薇姐儿一听很感动:“我和大姐姐自小一处长大的,能一处说话就很好了。”她说的是实话,芙姐儿当年出嫁,何等排场,亲戚们都上京送嫁。侯世子夫人,云间侯是世代罔替的爵位,她还生了世孙,还能记得自己,真不容易。
“你这般说就见外了,你大姐姐常常和我提起小时候你们一起的事情,上回邈哥儿不是也上京了么?诶,对了,邈哥儿如何?”妙真问起。
提起哥哥,薇姐儿也是道:“我自出嫁之后,哥哥秀才功名已然到手。只母亲让他多读书,等将来乡试之后,再考虑亲事。”
妙真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可邈哥儿今年二十岁了啊,虽说妙真也不建议孩子们都太早婚,可她自己有两个儿子,肇哥儿那般光风霁月的人,免不得还偷偷看艳本,所以妙真把他身边的丫头们能打发的都打发出去,就是小厮入夜了,也不能进去伺候。
薇姐儿没见着诤哥儿的人,也问起诤哥儿:“怎地不见诤弟?”
“在书院读书呢,先前旬休还能休息一日,如今只休月假,一个月才休息两日。”说起来,妙真还有些想诤哥儿了。
薇姐儿听的嘴里发苦:“读书可太累了。”
“可不是,姑爷现下怎么样了?”妙真笑问。
提起这个,薇姐儿倒是高兴:“他已然有了秀才功名。”
“看你说起他笑吟吟的,想必他对你也很好了。”妙真道。
薇姐儿不好说,起初他们夫妻之间也被那大嫂挑拨过,后来感情不错,但当着长辈的面,她只有害羞的份儿。
此时已到正午,妙真留了她用饭,薇姐儿用完饭走的。
等她走后,妙真听小喜说她送了厚礼过来,又道:“明日你以我的名义给他们家女眷送些礼去,此事我不知道景时是怎么安排的,现在还是不好占人家便宜。”
小喜觉得妙真这点很好,有欲望,但是不会贪心。
又说薇姐儿从萧家回去之后,先去给婆婆请安,苏夫人当然不会那般露骨,只道:“怎么去了这般久?”
“儿媳去的时候伯母正出诊了,回来后我们一道用了一次饭,伯母说我大姐姐这几日也会下帖子给我们,让我们去侯府做客呢。”薇姐儿笑道。
一听说能去侯府,苏夫人连忙开颜,若是一般的侯府也便罢了,云间侯世子可是锦衣卫指挥使,多少人想攀附还没法子攀附上呢。
苏夫人还让她下去休息会儿,薇姐儿想起她娘的不甘,连连摇头,她娘还是不懂,这世上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要能屈能伸才行,人家才不会管你的来时路多么辛苦,她在诉说嫂嫂挑拨时,四伯母眼皮都没眨一下,嘴上很体谅,其实神态并不觉得这是大事。
要么就是见的多了,不觉得这是大事,要么就是不把她当自己人,当别人的事情听,所以唏嘘几声。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不再是娇弱闺阁女儿,大人们用大人的眼光来看她,人家并不能共情你,你要得到别人的看重,就得用能力说话。不能一直说是亲人,人家就得帮你。
要清高要摆架子,至少也得拿到好处再说。
薇姐儿这边想的通透,连夜为芙姐儿的儿子宣哥儿亲手做了两套衣裳,她的女红虽然没有芙姐儿的好,可也是专门找女红师傅学过的,很是精湛。
翠绿的肚兜上绣着大油桃,油红的缎子小裤上绣着蟋蟀,就连芙姐儿看了也是爱不释手。
明夫人因为是芙姐儿的堂妹,也特地见了一面,苏夫人激动不已,又见芙姐儿看着端庄威严,对她们也甚是和气,愈发对薇姐儿好起来。
芙姐儿当然也是想跟薇姐儿撑腰,当众送了不少厚礼,她们是嫡亲叔伯的姐妹,从前一起在京里作伴,后来一起在祖母跟前养着,情分与旁人不同。
这在薇姐儿看了,也是极为感动的。
……
另外一边,妙真正在出诊,病患是一位五十岁的妇人,总是翻胃呕吐,就连米粥都没办法吃,没办法她只能吃几杯酒,才勉强下咽。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一年,病人十分羸弱,进气多,出气少了。
金代名医张元素把吐症分为三种,像这位妇人这般朝食暮吐,或者暮食朝吐的,就属于下焦吐者。
妙真问起病人的儿子媳妇:“老人家既然无法下咽,脾胃应该是不好的,怎地你们还让她吃酒呢?要知道早酒伤胃,宿酒伤脾,每日这样喝,损害中阳啊,。”
这老妇人的儿子连忙道:“徐大夫,家母只能吃的进去酒,我们也没办法啊。”
“是啊,徐大夫,您的住处我们都是打探许久才知道的。我们请别的大夫,看了许久,都一直无用啊。”
妙真看她这般,不由道:“现下即便灌药进去,恐怕她也呕吐出来,如今既然翻胃呕吐,我就先从外替老人温中阳,祛寒湿,只要关隘通了,病情自然会愈合。”
那夫妻二人无有不从,更何况这家的儿子还在当官,最怕老母没了,人要丁忧,立马道:“徐大夫若是看好了,鄙人当即送上三块金锭,还望您别嫌弃。”
“你倒是个痛快人,但得先把人医好再说。”妙真也不矫情。
她让人掀开老妇人的衣裳,取穴上脘、中脘、下脘和食关二穴,只是用艾柱灸上去时,艾火先爆了一下又猝然灭了。
老妇人的儿媳柳夫人吓了一跳:“徐大夫,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患病日久,身上久无阳气。”妙真继续试了一次,又是如此,她没有气馁,继续第三次,如此方才灸上。
灸完之后,柳夫人见婆母精神好了起了,甚至还能吃下一碗米粥,没有立即吐,到了次日吐了起来,还吐出一物,竟然是一条长约七寸,阔越两寸的长虫。
妙真看她脾胃虚弱,又开了和胃白术丸,柳老夫人如常人一般。
柳家一家特地送了牌匾过来萧家,诤哥儿正好回家,指挥人挂上,被柳家人看到,竟然有意嫁女过来。
柳老夫人本是个性急之人,她性命是被妙真所救,且萧家家主如今任大理寺正卿,子弟皆有出息,她们柳家也不差,她儿子今年三十五岁,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已然是国子监祭酒。
“老夫人,您没开玩笑吧?我家二郎如今还尚未有功名在身。”妙真也不至于因为女方条件不错,就立马应下。
有些女子对男子期望过高,如果是肇哥儿那般的,看似温和,其中心性刚强,智计百出,娶什么样的女子都可以。但是诤哥儿性情率性,最喜兵事,若柳家人对他期望过高,到时候一旦诤哥儿达不到要求,那就是一桩错误的婚姻。
楼琼玉对萧景棠就是如此,就是因为对萧景棠期望太高,一旦失望,夫妻情分都难以存继。妙真很俗,她素来颇为心疼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若是被人家嫌弃,她做娘的也难受。
况且,这位柳小姐性情还不知道如何,所以,妙真并不轻易应下。
柳老夫人见妙真这般谨慎,越发上心:“老身并非看中这些,徐夫人医术高超,蕙质兰心,非一般女子。女子嫁人,最要看婆家了,我那孙女生的虽然并非国色天香,但也清雅可人,知书达理,聪慧异常。”
“您这般抬举我们,我是感激不尽,此事我和外子商量一番,到时候我再去议,您看如何?”妙真笑道。
柳老夫人见妙真虽然没有一口气应下,但也是在考虑,自然同意。
这话妙真就和萧景时说了,萧景时想了想:“柳家是无锡人,柳祭酒二甲传胪出身,说起门第倒是相配。”说完又看了妙真一眼:“当然,彼此性情相投最合适了。”
妙真笑道:“这才是重点,若是性情不投,就是再家世相配,男才女貌都是不成的。将来甚至会极其痛苦,唉,男人还好,女人就更惨了。”
萧景时看向妙真:“如果我和你当年性情不投呢?”
“如果我对你十分用心,却还是与你不睦,那我必定会和离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妙真不假思索。
萧景时知晓妙真看着最守规矩,同时也是最不拘一格的人,他立马道:“我不用你对我十分用心,对我一分用心,我都会全心全意的对待你的。”
“你何时也变得如此会说甜言蜜语了,我都有些不适应了,快快变回以前的景时吧。”妙真扯着他的袖子道。
萧景时失笑。
转眼已经半个月了,薇姐儿公公的事情还没有起色,苏二郎不好问薇姐儿,问多了,仿佛自家攀附萧家似的。
可苏家人还是有些急的,苏通判希望能够跑一个富庶的地方做知府,或者留京任官,尤其是留在京城乃是上上之选。苏夫人在饭桌上跟薇姐儿暗示起来:“你爹这次要是能够留在京里,或者去应天府,那咱们也就不必如此奔波了。”
薇姐儿心道自己已然去了娘家了,但是四伯父她难见到,四伯母又很忙,即便让她陪着用饭,也不说那些事儿,自己怎么好开口。
她踟蹰了几日,还是又到了萧家,这一日,芙姐儿正好到了娘家,都是商量柳家的姑娘。芙姐儿道:“我昨儿见了一面,看着落落大方的,不似那等娇怯的姑娘。”
“初次见了一面,就是再内向的人,也肯定会表现出来。过几日,大理寺少卿家里的母亲过寿,听说也有请柳家人,到时候一道过去,我也看看。”妙真不得不多上心。
芙姐儿笑道:“娘,您可真是费心。”
“这可是终身大事,你们姐弟几个一辈子的幸福,我肯定要多留心啊。”
二人刚说到这里,薇姐儿过来了,妙真看向薇姐儿,就想起萧景时说的,说这位苏通判倒不是能力问题,主要是处处怕担责,也就是为官过于小心,这样的人没什么政声。普通人看的是这个人人品如何,官员看的是能不能带来任何利益。
萧景时就同她说过,苏通判这样的人,即便现下自家帮了忙,将来恐怕也不会回报。因为他的座师因为严党牵连被罢官后,苏家就和人家没了往来。
在吏部,一个极好的去处,是要有足够的钱或者权去交换的,萧景时觉得苏家不值得耗费这么多心思。但是又是亲戚,就问了吏部职缺之后,选了个登州同知。
虽然算不得十分富庶,但是在山东也算是西三府中不错的地方了。
薇姐儿一坐下,妙真就说了。
“你四伯知晓你们的事情,前几日帮忙问过,听说吏部正好有登州同知的缺?你不妨回去问问家里的意见。”妙真道。
吏部对于朝廷大员推举的人才,都会高看一眼,一般不会驳回。
薇姐儿一直以为今日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妙真这么快就说了,但是登州……似乎不是公公的首选,她公爹一直想选杭州知府或者京官的。
可四伯母这般说,她也不好当面说心里话,到底她嫁到了苏家。
妙真还是照例留薇姐儿用了饭之后,又送了她上等燕窝,才放她回去。芙姐儿等她走了,才道:“我看二妹妹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官职。”
“满不满意的,我们也只能这般了。虽说都是亲戚,但说实话,你爹连你弟弟们延请名师都会斟酌,不会随意拿咱们得利益去换,到时候人情怕是还不起。”妙真如是道。
芙姐儿道:“您说的是,咱们家已经帮了六叔了,总不能六叔的亲家还要这般。”
“你不知道官越做越多,约束就越来越多,你爹算得上从来不徇私的,也是免不了。”妙真摊手。
芙姐儿笑道:“但爹也是挺刁钻的,这苏家恐怕自己找人就想运作到这个位置,如今爹说的,他们肯定看不上,看不上就会自己去寻。”
妙真摆手:“还是说柳家的事情吧,诤哥儿这孩子长的像大人,其实还是个小孩子心性,我这心里真是担心。”
比起女儿芙姐儿遇到的赵二奶奶,其实薇姐儿那点妯娌摩擦在妙真看来都算不上什么,毕竟连她当时嫁到萧家,还有夏仙姐这样的人呢。
薇姐儿回去之后,向婆婆转达了妙真的意思,苏大奶奶在旁一听就一喜,她娘家虽然也是官宦人家,但是比不得萧家,因此她生怕薇姐儿在家中地位超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