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非做好充足准备,我怎好做这一行。”妙真笑道。
不过,妙真也不能一直说自己,她问萧景时:“那你呢?你擅长什么?”
萧景时挑眉:“一时说不好。”
“说不好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都会的全才,还是你也不了解你自己?”妙真歪头打量他。
这萧景时也是少年心性:“我也不是什么都会,但大部分都会。”
妙真就道:“那咱们俩就慢慢互相探索,如此才有意思。”
萧景时还以为妙真让他当场演示,小时候每逢有客人来,他爹就爱显摆儿子们多才多艺,那个时候他就感觉自己跟猴儿似的。
没想到她这般说,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又说萧景时出去了一会儿,帮自己带了个十五六岁识文断字的小厮,名叫平安。妙真得知萧家下人是没有月钱的,全靠主家逢年过节打赏,就连她们这些做主子的也是,吃穿是不愁,你真要买个什么就得有自己的体己。
这个平安领了进来之后,韩氏也知晓了,正好夏仙姐在她这里,遂道:“才进门都不到三天,老四就被哄着买人进来了。”
“看你说的,兴许是人手不够吧。”韩氏知晓夏仙姐家里的事情,听说是夏家的靠山倒了,他爹的几个侄儿悄悄把钱财带了不少走了,说起来也很可怜。
但再可怜,夏仙姐的嫁妆可是许多,轮不到自己心疼。
这世上的事情极少有两全其美的,夏仙姐自己也不例外,她爹原本以为自己会越来越富,所以不吝啬给她陪嫁这么些东西来,没想到兴头上的时候,上头的人牵连到了他,钱财都没了,她急卖了她那四顷上等地,已然算是尽孝了。
给三婶的那三千两银子都是她自己卖了地的钱,只希望她爹出来没事儿吧。
又说姚太太因为和姚妙善不和,而妙真和姚家结了干亲,两家走动的还频繁,这妙真自然成了姚妙善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想若非是妙真多事,那小猴崽子去了,什么不是她的,偏那小东西活了。
那小东西是她爹中年得子,宠的跟太子似的,自己即便有些东西,也不过是些添头罢了。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帝王将相哪个上位不是充满血腥味的,唐太宗杀兄屠弟,谁又说什么了?只不过是人家赢了。
但计划都被徐妙真打破了,姚妙善哪里容得下?早已是绵里针,肉中刺了,如今又见妙真上嫁,比自己嫁的人家还要好,故而就忍不住了,她又知晓自己这位姨母最重孝道,就五分真三分假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任氏一听又喊来萧景时,把话透了一遍,萧景时在用晚饭的时候,就旁敲提起:“怎么我今儿过去,不见你三叔他们?”
“说来也是有一些缘故的。”妙真不妨他问这个,心道他刚回来的时候不问,怎么这个时候问,不禁反过来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萧景时就道:“也不知道是谁在我娘那里说了什么,她倒是说起外头的人说你们家里不赡养老人,说亲人上门借钱也是一文不给——”
这个时候萧景时也在试探妙真的反应,妙真则想在任氏面前下蛆的多半是有仇的,她一下就锁定了姚妙善,这个丫头可是不咬人的狗,她瞬间就组织了话语:“你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爹爹他们兄弟一共三个人,我爹爹排行第二,当年我祖父和祖母在枫桥那里原本开的一家米店,说我大伯和我爹都是读书人,我三叔是不读书的,所以米店给他继承。我大伯和我爹想祖父母供他们读书,三叔没读书,这也是应该的,可后来三叔县试府试也是年年参加,后来实在是读不好书,方才继承米店的。”
“我爹呢起初院试考了好几次都是不过,就做馆谷,后来攥文为生,刚赚了银钱,连我娘都没给,就给我小姑姑花了五十两还是多少买了一匹纺织机,后来我曾祖父过世了,祖父母也推说没钱,也是我爹借了钱,后来小姑姑出嫁,我大伯出外做生意,我爹也是借出去好几十两。只后来我三叔家里虽然雇了好几个伙计,但家中庖厨带孩子还要人,我祖父母就继续在他们那边帮忙,我爹也是四时八节的送礼过去。”
“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我三叔过寿,我弟弟被一条乱叫的狗咬了,因那狗是我亲戚里比较泼辣,常横行乡里的女人,反倒还埋怨我弟弟淘气,可你也见到我弟弟了,那般文静的孩子,怎么可能那般?我爹想去把狗找来让兽医看,那狗却说早死了,尸体也不见了,亲戚们不仅不帮忙说一句公道话,反而话里话外埋怨我们小题大做,我爹的心都凉了。”
“不过,也因为怕那狗是疯狗,我特地查了许多关于怎么被疯狗咬,诊治的法子,我弟弟有惊无险。我记得松鹤酒楼的姚家就遇到这样一件事,姚太太的儿子听说是被继女放疯狗咬的,因怕家丑不外扬,只能苦水对我们吐,我把医案给你看,你看那小大哥怎么样?”
妙真说罢就把那医案找出来,萧景时见这墨色的确很久了,且医案记载十分详实,他已经全然信任妙真了,倏地道:“我说那姚家表妹怎地到我娘前面说闲话,原来是为这个,好个恶人先告状。”
“我的好相公,亏你我夫妇坦诚以对,否则,这样的闲话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妙真忍不住扶额,差点泫然而泣,心中却庆幸还真是这个人,自己赌对了。
萧景时站了起来:“她那狗儿还是我娘送的,怕她寂寞,不曾想她倒是害人。你等我明日就对娘说打发她出去,别让她四处害人。”
妙真抹着泪:“自古疏不间亲,我不好说,亏得你为我作主……”
她也没想到萧景时还真是个敢想敢干的性子,又想不管他是真的这般做,还是做给自己看的,总归他有什么说什么,不似别人藏在心里不说。
第45章
萧景时也未必是全然信任她,但是看了那个医案之后,恐怕更提防姚妙善是真。一个要害自己亲弟弟的人,难道她不会因为一言不合就害亲戚么?
她说自家恩怨的时候,萧景时并不在意,但是提起这件事情,他才有反应的。
妙真当晚睡下,次日萧景时同任氏说了,任氏皱眉:“不会吧?你表妹看起来纤尘不染的,怎么会做下这等事?”
“是不是,总得派人问问才好。”
“那我去把她叫来。”
“不,把她的丫头叫来,您把她喊来,她怎么可能承认。闹大了,反而影响您,平日您是那么疼她。”萧景时道。
任氏便派人把姚妙善的丫头先诘问一遍,她的丫头哪里经得住盘问,只道:“我们姑娘养的狗的确是不小心咬到的,可只是玩闹罢了。”
“那条狗呢?”萧景时切入重点。
“那条狗被老爷打死了。”丫头颤颤巍巍道。
萧景时闻言冷笑:“玩闹的狗会咬的那么狠吗?腿皮都快咬掉了,你家少爷三个月才好。”
“您怎么知道?”丫鬟惊呼。
……
姚妙善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妙真被针对,没想到她被送了回来,说是怕她父亲惦记云云,这让她十分错愕。
妙真听说她离开了,当日多添了一碗银耳羹。
至于萧景时则是带了她弟弟坚哥儿去晁家族学,路上的时候萧景时突然问起坚哥儿:“我听你姐姐说你被狗咬过?”
“是啊,就是去年的时候,我在我三叔家里玩儿,我三婶的姐姐一直让我和狗玩儿,我一过去,那狗就咬我。爹爹和来旺用架子抬的我回来,怕我是恐水症,我姐姐给我艾灸那个伤口,又给药我吃,还好我不是恐水症,姐夫,你说我姐姐医术是不是特别厉害?”坚哥儿道。
萧景时又问了时间,说法完全吻合,他已然对妙真十分信任了。
坚哥儿不明所以,只跟着萧景时过去,就此在晁家族学驻扎。
妙真为了感谢他,就帮他做了一对岁寒三友的玄色缎子护膝、一枚石青缎绣芙蓉花开的荷包,萧景时看了这针线,暗赞一声极好,嘴上还道:“你费心做这个做什么?”
“你为我费心,我也自当为你费心。况且人家说我的不是,你还容我分辨,信任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说我是不是该谢你?”妙真只是笑。
古代人很少这么直白表达感情的,尤其是良家女子,多以持重端庄为上,妙真外面是如此,内里和丈夫相处又是一个样子,便是萧景时听了也忍不住红了耳朵。
不过,两人相处越多,倒是都愈发暴露本性,萧景时觉得妙真聪颖伶俐,常常一语中的,有上进心,人还坚毅,说实在的比多少男人还强,而妙真发现她这位丈夫嘴有些毒。
难得看他耳朵发红,妙真轻轻摩挲他的耳朵,二人正欲说话时,就见外面有人进来。
“四奶奶,太太有请,说任家舅母咳嗽的厉害,请您过去看看?”
“好,我这就去。”
别看她进门,任氏丝毫不提她的医术,实则也是不愿意太捧自己的儿媳妇,如今真正有问题了,还得找她。
妙真踮起脚迅速亲了一下萧景时,“我先去看病了。”
倒惹得萧景时看着她的身影,往前还追了两步,才笑笑摇头。想起昨儿中午他小憩,她在一旁做着针线,帮自己掖被子,又用她的额头贴自己的额头,生怕自己睡的太熟发热,不知怎么,他心里还有些感动。
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婆妈了,一气儿的去了前面的外书房。
又说妙真出了芙蓉坞,就想她爹的确选的这个人好,性子不软,又懂道理,人还独立,不是妈宝,就是偶尔嘴毒些,她也能够忍受。
很快到了任家舅母那里,她到来时,任氏就道:“媳妇儿,快帮你舅母看看,也不知怎地,她这又是咳嗽,又是拉肚子,吃了好几样药,也请方姑子艾灸,居然都不好。”
“无事,我先替舅母把脉。”妙真拿了一本佛经出来垫着,让任舅母伸手。
把了脉后,妙真不由皱眉:“你老人家脉沉细,手足逆寒,平日可是气血不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任舅母见妙真所谓,忙道:“外甥媳妇,我常常头痛,腰沉沉的,每次不舒服,都得找人来灸。”
妙真道:“所谓阴寒蕴结于里,外面不见得能够发散,若是普通的咳逆,多半是胃寒,那橘皮干姜汤或者半夏生姜汤都,小柴胡汤也不是不成。可是,您这个病上咳下泄,如此,我给您开个方子,到时候连进三服。”
说话间开了退阴散,又在这里把行医日志补齐,任氏连忙把药方给韩氏,着人去开方子。
下半晌药煎了来,妙真亲自喂给任舅母喝,一共喝了三服,到晚上过来探望时,听闻任舅母痢疾止住了,咳嗽也没那么严重了,妙真才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还在想找什么契机和任氏说自己想义诊的事情,现下倒是有些眉目,果真人得多耐性些。
正想着外面有拜帖过来,原来是县令夫人,去岁妙真帮她治好了病之后,她有了身孕,如今却身体不适,要请妙真过去。
若是在徐家,她提脚就走,但是在萧家,她要先去任氏那里,任氏就道:“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妙真当即坐着轿子过去,小厮丫头们都跟着去,只留甜姐看着家。
韩氏见妙真离去,不免对夏仙姐道:“真是羡慕四弟妹,医术这般高超。”
夏仙姐心想她爹从牢里出来了,身体却被侵害的不行,不由神情有些晦暗不明。
那县令夫人因有了身孕后,百般呵护,但是上吐下泻,小腹坠痛不宜。妙真仔细询问,知道她小便正常,大便溏泻。
“我已然吃的很少了,不知怎地,还是腹泻不止?徐女医,你且帮我看看吧。”县令夫人着急。
妙真先安抚她:“您别着急,如今您肚子里正有身孕,您想啊,您小腹如此坠痛,那孩儿却仍旧不肯下来,说明他在天上就选了您做母亲。正好我又来了,我会帮您的。”
小腹坠痛,孩子不小产,自然是因为肾气足,肾气足,脾胃气虚,才会胞胎显得不稳固。
所以,她又重新帮县令夫人把脉,见她脉若,舌苔淡白,不由道:“您这是脾胃气虚的缘故,但是又不能只补脾胃,所以我要给您补心肾之火,只有心肾之火开始正常运转,才能促生脾胃之气。”
说罢,又开了两剂的援土固胎汤,只不过,她又提醒道:“现下卖的白术很多假货,如果那药不好,您可以用白扁豆代替。”
药方开完,县令夫人才让人送她出去。
妙真坐在轿子里想,在萧家的确过的是少奶奶的生活,但她就是觉得没工作人就不踏实,人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人生事业,比什么都强。
却说她回来之后,萧景时倒是问起她开的方子,因为他也懂一些药理,听妙真用“肉桂”“附子”还很担心。
“这些可是妊娠禁用之品啊?”萧景时道。
妙真解释道:“《内经》中说有故无殒,亦无殒也。她如果只是脾胃气弱,要用厚重补品来补益,可她是火气衰弱,我用的不多,却可以引火归元。若不然,脾土不运,湿浊内停,还是要泄泻不止的,是故,我就大胆用药。”
萧景时不由道:“你学过《易经》?”
“只是学了些皮毛,当年我爹送我去仇娘子女学,也是只有她教《易经》。”妙真倒是很谦虚。
萧景时见她说的口干舌燥的,帮她点了一盏春茶,又把松子糖让用用描金边的浅碟装上,递过来给她,妙真呷了一口茶,竟然有一股苦涩,配上松子糖又觉得有一股清甜。
见她吃的惬意,萧景时道:“你还爱吃什么?”
“包子,肉包子、酸角包子、莲藕包、梅干菜这些。如果能把隔夜的包子,那样煎一下就更好吃了。”
“喜欢吃那个?”萧景时问。
妙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揉了揉妙真的头发:“知道了。”
妙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知道是给自己做还是让人做还是仅仅表示知道了啊,她不禁摇摇头。
县令夫人一剂下去止泻了,二剂之后,就几乎痊愈了,妙真派人过去探望的时候,见她好了,妙真也放心了。
那县令夫人也是送来诊金,五两银子,红黄杭细绢各一匹。
正常而言,也不必这么多,只不过妇人常常求子心切,即便是县令夫人也不例外,自然要好生打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