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夏仙姐的确心情非常不好,晁氏对她道:“砚儿也是二十九岁(虚岁,实际二十七岁)的人了,膝下全然无一儿半女,媳妇,你也别吃心,她生下孩儿来,也是叫你一声娘。”
当年萧家和丁家定亲时,不曾想丁家女儿年纪那般小,只要等,好容易等到丁家女儿及笄,又被夏家横叉了一杠子,结果夏家的进门快三年,颗粒无收。
晁氏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和萧大老爷商量之后,就把人抬进来了。
抬的这个妾说起来还是本府富户的女儿,只可惜她爹一过去,娘母子虽然有家俬,但周围的人虎视眈眈,萧大老爷时是税课司大使,早先也常和她家打交道的,见媒人来说,晁氏见这家的女儿,性情温柔,家资颇丰,人又丰润,就迎进了门。
那夏仙姐百般不情愿,嘴上还道:“婆婆哪里话,媳妇不是那等不贤良的,早先也把我身边这个玲珑也是开了脸的给大爷了,只待她生下一儿半女的,再抬个姨娘。如今,您既然也选了人,我巴不得她与我同时服侍大爷。”
又等那妾武氏进门,知晓她也是带着带着不菲的嫁妆进门,竟然插烛似的拜了下去,把武氏唬了一跳,夏仙姐又说了无数好话,把武氏喜的不要的,竟然真的信了夏仙姐的话。
且不说夏仙姐如何,又说楼琼玉这边自从中秋吹了风后,有些眉头不展,总觉得身上有些风邪入体,有些角弓反张,口噤语塞之意,请妙真过去诊断,妙真开了麻黄散,让她每次服四钱,只用水一盏,姜四片,煎至六分就好。
楼琼玉极是过意不去:“还好四嫂拖着笨重的身子来替我看病,这可真是……”
“你先用药吧,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不过这有孕的身子,不比旁的,你可要保重好,也不好总吃药的。”妙真道。
楼琼玉再三谢过。
妙真回来后,梅氏就道:“你家里这几个妯娌,除了那个隔房的,旁人倒是都好相处的。”
“好不好的,都不会放面上。”妙真觉得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了,似包氏和大包氏那样的属于极其少数。
梅氏就道:“若是姑爷此次中了,你就是举人娘子,若不中,也没什么的,到底还年轻。就跟生孩子似的,我倒是盼着你一举得男,可若是得了女儿,也是先开花后结果的。”
“不消您说,我知晓的。说来,您女婿临走之前也留了钱给我使,但我分文没用,都没有用钱的地方。”妙真想萧景时在家的时候,连着三位长辈过生,他一走,也没听说哪个的生辰,她自己的诊金还用不完了。
梅氏握着她的手道:“这就好,这就好。”
她在妙真这里说是照顾妙真,反倒是妙真让她踏踏实实休息了两三日,还让她带着两匹尺头并一瓮芝麻油回去。
回家之后,梅氏就把妙真遭遇的告诉她:“如今她又有身孕,那夏氏在背后放冷箭,也不好施展。”
“女儿这么做是对的,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夏氏还巴不得咱们女儿和她闹一场,最好把孩子闹没了,她就称心了。如今且忍耐一时,多早晚女儿诞下一个孩子,不拘男孩女孩的,总比她强。”徐二鹏认真分析。
梅氏便道:“如此,只有先忍耐了。”
“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且她这样掐尖闹腾的人,不用人家怎么样,她就自己满头虱子了。”徐二鹏笑道。
梅氏又拿出妙真送的两匹尺头来,让徐二鹏次日找了裁缝上门,徐二鹏做了两件道袍一件直裰,两个儿子并梅氏也都各自做了几件,其余的便都留着。
转眼到了九月初,天气没有八月那么燥热了,妙真照例要用冰,孕妇本来就畏热,若不然睡不着觉就更不好了。
妙真白日若有病人就看病,若是没有病人就看看书,打发下人做针线,心情好的时候抄写佛经练字。
不妨,这个时候大姑姐归宁,任氏请大家过去。
萧家什么都好,宴饮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家里又大,每当这个时候,妙真就烦恼。她换了一身银红斜襟攀襟衫子,宝蓝横襕马面裙,腕上戴着金压袖,指上戴着两个金镶宝花卉戒指过去。
在她们园子里住着的三房的三姑奶奶,倒是个省事的,只在老太太和太太们那里请安,但是家里的大姑奶奶却是不同,在哪里都有些要强。
比方她听韩月窈说妙真晚上睡觉还要冰,就一气儿的劝说妙真:“这若是着凉了,可是会冻着孩儿的。”
妙真婉转道:“原本我也这样想的,只是孕妇有孕原本就燥热,若是无冰,我是成晚翻来覆去。”
“正所谓心静自然凉,你补品别吃太多,那里面都是燥热的。”大姑奶奶见妙真没有一口气应下,又指教起来。
妙真只听着,也不多说什么,她自己是大夫,当然知晓应该怎么样。
偏韩月窈把妙真的冰停了,小喜忍不住抱怨道:“二奶奶好歹也问问您才是?怎地就把冰停了。”
“不管她的,现下晚上还热哩,你凿了银子,每日让平安用食盒从外面装冰过来,咱们自己花销便是。”妙真料想韩月窈也是不好得罪人的。
楼琼玉就惨了,怀孕原本体温就高,九月头还是艳阳高照的,她晚上热的翻来覆去,让几个丫头轮流打扇,早上一片人都倒头睡着起不来。
这般过了三日,楼琼玉身边的丫头芳云奇道:“怎么四奶奶那样怕热的人,她却跟没事人似的?”
楼琼玉道:“兴许是她适应了,心静自然凉吧。其实大姑奶奶是过来人,她说的也对,孕期就是不能受凉的,就是我娘也让我少开窗。”
她只怪自己怎么就秋天了,还热出一身疹子来。
妙真偷偷让人运冰,不好让人知晓,除了自己房里的丫头,没人多嘴。
那大姑奶奶在娘家住了两日,韩月窈让各房也都请一次,妙真又拿了三两二钱出来,在庭院准备了一桌席,这里的银钱还包括打赏的钱。
夏仙姐还把妾侍武氏带来了,武氏其实没有夏仙姐好看,但的确性情很好,过来还给妙真带了销金汗巾、香料做礼物。
“你既然来了,大家日后多往来,快坐下吧。”妙真让人又拿了椅子过来。
听大姑奶奶又问:“咱们南直隶人多,怕是得九月中乡试才会放榜了,四弟妹,四弟他若中了,要去京里参加会试么?”
妙真摇头:“他没和我说,我也并不知道。”
其实大姑奶奶对这个回答是很满意的,嘴上还道:“你做人家秋胡戏的,怎地什么都不知道?日后,也得多问问。”
妙真笑而不语,只道:“大姑奶奶,你爱吃金华酒,我那楼上还有一坛,是人家送的,如今也不方便吃,不如送你了,千万别嫌弃。”
大姑奶奶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却之不恭了。”
“应该的。”妙真道。
兴许是送了这一坛酒,大姑奶奶挑剔之语少了不少,夏仙姐在旁不由道:“我听说你家小厮常常拿食盒出去外头买吃食来,是哪里吃的不好?我让人送菜来,你这样,没的让人家说咱们家养不起儿媳妇了。”
妙真反应倒是快:“大嫂嫂不知道,我也正难为呢,有了身孕,嘴巴刁了,又不好说的。”
那大姑奶奶倒是能体谅:“其实我有孕的时候也是这样,晚上要吃拖炉饼,兴致冲冲的让人买了来,又不想吃,又想吃川蜀的茱萸面,不妨事,你现下也有六七个月了,再熬着,孩子就生下来了。”
“就等着她下来了,我也好安生。”妙真接过话头来。
其实大姑奶奶门儿清,她虽然好为人师,但也护短,她自己指点几个刚有孩子的弟妹是一片好心,那夏氏就是个狐狸精托生的,在这里挑拨什么呢?
夏仙姐讪讪的,她又看了妙真一眼,见她对自己丝毫没有芥蒂,不由心道她说徐氏偷汉子的事情,萧景时应该是顾忌着她怀有身孕,什么都没有告诉。
想到这里,她也不尖刺了,在席上说起了笑话来,把个场子搞的十分热闹。
以至于众人吃了两个时辰左右,筵席才散,妙真让她们把桌椅杯盘都拾掇好了,才对小喜道:“还好大姑奶奶后日就回去了,她人倒也不坏,但我自在惯了,受不得拘束。”
小喜又道:“大姑奶奶上回您成亲的时候她都不住着,怎么现下回来了?”
“是为了五妹妹的亲事回来的,想把素云说给她婆家一个什么亲戚。”妙真道。
小喜撇嘴:“若姑爷中了,五姑娘若是等等又何妨?自然能说到一桩好亲事,何须如此?”
“正因如此,她才要先下手为强啊。其实,若非二嫂撺着让咱们宴请,我都不愿意请,为着她回来这么几日,冰得我自己花钱,还请她吃饭,这么几天就破费了五两银子。”妙真想幸而是自己每日赚钱,否则,也是会肉疼的。
妙真以为只自己这么觉得,楼琼玉那般也是这么觉得的,她正算账,三位长辈的寿礼,她嘴馋还有点菜,婆母每次宴请,她们也要跟着打赏,这次请大姑姐还不能少,也是付出不少。
但好在妙真有田亩收入和自己赚的钱,楼琼玉也有收入,故而只嘀咕几句,倒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她们俩以为韩月窈和她们一样,甚至认为她管着家,比她们银钱更多,不曾想韩月窈外边看着差不多,其实也只是个管账的,钱还得去任氏那里领去。
任氏不大爱立规矩,人也好说话,但是在钱方面却是看的很重,常常还会查账,韩月窈难做手脚。
如此,她倒是羡慕起夏仙姐来:“那边又娶了个有钱的妾来,想必也是发了一笔横财的。”
想那夏仙姐虽然不缺钱,但是天下哪个人嫌钱多,就是她自己,当年丈夫纳了个有钱的寡妇进门,那人死了,还不是让他们夫妻发了一笔横财,若非如此,她怎地首饰光鲜,衣着精美的。
“二奶奶,太太那儿请您过去。”翠蝶进来道。
韩月窈应是,又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
说罢快步去了正房,任氏正道:“昨儿老爷带了不少绸缎,你与你两个弟妹都是两套遍地金锦的衣裳,另有四套织金罗缎的衣裳。”
原来是要给家里人做衣裳,韩月窈忙不迭让人喊了裁缝过来,催逼着几个裁缝几天之内就做好了,妙真这里就送了六套衣裳过来。
小喜道:“这几件衣裳还真好看。”
“唔,我看着都名贵的很,咱们不如专门辟出一个箱笼来装新衣裳,也不必往楼上送,就放西边,也好拿。”妙真笑道。
小喜忙去办,丰娘则笑道:“小喜越发能干了。”
“我身边多亏了她,小桃在外,她在里面,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妙真知晓丰娘想说什么,无非是让自己索性抬举小喜,如此主仆二人更得宜,还能帮她拢着丈夫。
可妙真知晓,只要是人就有私心,她和小喜的关系不必说,可一旦真的让她做了通房做了妾,少不得她也要为自己打算,这是很正常的。
况且,妙真从来也没想过给萧景时纳妾,一旦走到丈夫要纳妾的地步,那个时候,可能她们感情上也出现问题了吧。
丰娘知趣,见妙真如此说,绝口不提其他,也不再问下去。
话音刚落,有一个戴着眼纱由甜姐领进来看病,妙真也有好几日不曾来病人了,见有人过来,忙请她过去诊室。
一般诊室只有妙真和病患,也方便她们说出病症,这次她还没问是什么病,病患就道:“徐女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出血了。”
“出血?出血也有多种,你是突然血崩的,还是经期之后。您把情况说的越准确,我就越好辨证。”妙真道。
那妇人便道:“反正就是血流的四处都是,下头不能看,我想要止血才行。”
妙真看向她:“你现在如何?可以让我看看么?”
那妇人道:“我现在好了,可是每次只要同房后,小日子就来。”
妙真差不多猜到了,她以前治过程家二太太,差不多就是这般交感出血,但是这妇人更严重一些。
“流血是特别多吗?似血崩一样的。”
那妇人点头。
妙真继续帮她望闻问切了一通,发现她血热肝旺,平日还容易烦躁腰酸无力,经水来的也多,她不由道:“你这个病说穿了还是因为子宫冲脉血海太热,以至于经血无法固摄引起的。”
冲脉如果虚寒,血就会少,反之,冲脉若是太热,血就会沸腾。
然而正常情况下,若这个人肝脾正常,体内还能正常运行,血不至于外泄,只一旦行房想必是胞宫开放,如此一来,就会火勾起火来。
“这样,我先跟你开滋阴降火的药的,这个药呢,你若服上半年,就可以消除,只一条,你务必要节制房事三个月才行,若是不节制房事,这药就起不到作用,到时候积劳成疾了。”妙真叮嘱。
那妇人答应的很好,妙真就让平安去药铺抓药来,她还要炮制,那妇人一听说半年的量,妙真跟她算了六两,她倒是很大方,直接送了一匹姑绒给妙真,这姑绒可是价值百两的,妙真忙道:“您可太客气了。”
“不妨事儿,若我好了,还有重谢。”妇人道。
小喜倒是听着很高兴,等妙真把药制好,送走妇人,她还道:“四奶奶,不知她还会不会送什么礼来?”
妙真摇头:“我看她不会来了。”
禁止房事三个月,恐怕她做不到。
但这话就不好对小喜说了,妙真今日忙活了一日,也算是收获颇丰。
不曾想夏仙姐也是,那武氏对她很是讨好,送了她两根哞字簪,虽说夏仙姐戴上了,但并不是很稀罕:“她抢了人家的丈夫,送这么点东西过来,就成了么?”
玲珑不做声,事实上,武氏的确也不是全然傻,大爷连着在武氏房里歇了六七日的,自家奶奶是伶俐爽快之人,她却是温柔性情,不曾想床上倒是放得开。
但现下大奶奶哪里好真的说什么,夏家已经没了,平日连个娘家人也没有,也没生个孩子出来,若是容貌,现下尚算可以,但女子韶光易逝,玲珑也是为她忧心。
事实上武氏即便一开始觉得夏仙姐不错,但晁氏暗示了几句之后,她就明白了。如今送东西过去,不过是为了暂时稳住夏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