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南康王妃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演戏。
天赐良机,让永宁居然在这个关头醉倒了。
示意手下,捧过一杯加了料的酒,送到季嗣音面前,助力她醉得更深。
若是今夜她真的如此顺利地“醉过去”,那就是所有人之幸。
等大局铆定,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毫无办法。
看着酒送过去,南康王妃难得和蔼地面对季嗣音:“永宁啊,已经到了兄长府上,怎么还带着幂篱呢,快摘下来吧,饮下这杯庆生酒!”
南康王顿时也附和,他也想见见妹妹的样子。
听见他们的集体要求,一直撑着额头,歪坐在案边的女子抬起头,轻笑一声。
“不是永宁不想摘,实在是夜来风大,将永宁的面貌吹得有些改变。”
“若是摘下幂篱,和原来的形象有点不符,皇兄皇嫂千万别意外,只是风大,吹得有点变形。”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古代的风很大,吹一晚上长得有点不一样了很正常,不要惊讶啊。
第85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二十九)
空气一片寂静。
南康王还一头雾水, 乐呵呵地问道:“永宁,我怎么听你的声音有点不一样了呢?”
南康王妃却如坠冰窟。
头戴幂篱的女子,掀开帷布, 露出一张风大,被吹变形的脸。
酒杯已经被奉到面前,女子拾起,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下南康王妃和南康王,露出一个微笑。
“感谢两位殿下赠酒,就是不知道这杯酒,掉在地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南康王妃面色大变,想要伸手阻止, 却来不及了。
酒杯落地, 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门扉瞬间被踹开,甲兵的寒光,将烛火朦胧的室内,瞬间照亮。
南康王大惊, 还来不及想为什么妹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甲兵已经突门而入, 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裴钰带着甲士,直指席上的公主和公主随众,却在触及女子面容时,倒吸一口凉气。
叶奚青完全取下幂篱。
公主的马车很大,可以容纳很多人, 天高月黑, 也看不清里面的详情。
上车后, 季嗣音就退下幂篱披风,借着人影掩护,从后门跳车。
叶奚青则接过她的披风和幂篱,穿在自己身上。
关娴枝的身体虽然瘦弱,却不矮,穿高一点鞋,垫一下肩,足以弥补身形差距。
她又和季嗣音朝夕相处,对她的一举一动,极为熟悉,加之天黑影乱,烛火迷离,居然到了屋内,都没人发现。
现在刀枪齐出,甲兵尽现,才发现宴席上的人根本不是季嗣音!
如果季嗣音不在这里的话,她去哪里了?
一瞬间,裴钰立刻放下兵刃,调转身体,想通知南康王世子,计划已泄!
叶奚青却在他背后轻轻一笑:“不会以为现在还有收剑回鞘的可能吧?”
裴钰停住了脚步。
不管是什么原因,以甲兵埋伏公主,已经算得上事实谋反了。
这么大的事,第二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不是现在收兵,就能当作无事发生!
叶奚青微笑着看向在座的所有人:“箭已在弦上,猛兽也已出笼,哪怕在座的诸位,当场杀了在下,也于事无补,既改写不了今夜事实,也阻止不了公主直去北竞门带兵平叛。”
“谋反这种事,若是不察,可胜以先机,若是察觉,则只能短兵相接。”
“世子带领的叛军,和公主带领的义军,谁能更胜一筹?”
“或者说,他们两个谁是叛军,谁是义军?”
“经过此夜,所有事自见分晓。”
“与其报与世子,让世子军心溃散,弄巧成拙,倒不如真就搏个成王败寇。”
“正主已登前台表演,我等何不在此宴饮欢乐,静候佳音?”
“来人,传宴!”
没人应声。
这里不是公主府,没人会听叶奚青的吩咐。
南康王大惊失色,目光扫向在座的所有人。
他没想到他的王妃和世子,居然越过他策划兵变,且被人识破!
过去的几十年,南康王久陷宫廷争斗,已经吓破了胆,当场瘫软在地,难以支撑。
南康王妃却在最初的恐惧后,慢慢平静,只剩下被愚弄的愤怒!
她一点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言笑晏晏的叶奚青。
是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无外乎是成王败寇,昔年太宗皇帝弑兄篡位,踏着手足骨骸登上皇位,又能如何?
只要胜利,史笔就掌握在胜利者手里。
之前犹豫要不要杀公主,是还未到绝境,尚考虑声名。
现事已败露,那就算天王老子,又有什么杀不得!
满朝文武,对郦文鸢女人篡政的行为,早已不满,第二天要他们站队,他们也只会站她们家。
季嗣音虽可调动五百登州兵,她们也串动了南息门两位戍将,同样聚拢了五百精兵,短兵相接,未必就是她胜!
纵得先机又能如何,活下来的人才是胜者。
确定目下所有状况后,南康王妃反而完全平静下来。
坐直身子,不愿被一个婢女压入下风。
指挥下人:“来人,传宴!”
……
季嗣音飞马赶往北竞门,北竞门的戍长是屠四娘和后收的胡女毗伽—乌阔真。
见是公主,毫不犹豫就放她进门,带领手下拿起家伙什:走!
如今已是宵禁,奔行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甲胄细微的摩擦声放大十倍,每个人都心如擂鼓。
季嗣音不知道叶奚青怎么敢的,敢在这个时候留在虎穴。
但她最后说话的样子,还犹在眼前——
“公主胜,我等皆活,公主不胜,我等皆死,身在何处,又有何意义?”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季嗣音仿佛又回到了登州剿匪时,她们假出一支商队,诱匪兵出洞,然后将之一网打尽。
只有千日作贼,没有千日防贼,她之前那么周密的防护,不是真的为了防御不轨之徒,而是为了在一个特殊的时机,露出全部破绽。
鱼咬住饵的时候,也是饵咬住鱼的时候,想要抓住大鱼,必须舍出如此亲密的连接。
只是怎么能真的一点不伤心呢,看着鱼钩的对面,钓出自己的至亲手足时,怎么能真的一点不伤心呢?
季嗣音有些眼泪,并不作假。
但是感情,却乎是天家兄妹,不约而同,最先放弃的事!
……
看似危险重重,其实只要胜,就什么危险都没有。
季嗣音带领的登州兵从北竞门出,南康王世子带领的南息门卫队,也早已悄无声息地长驱直入。
南康王世子分兵两路,一路直取皇宫,一路突入府门。
郦文鸢的侄子,那个一直被当作“疑太子”的靖国公,从永宁公主的宴席上下来,还憋了一肚子气。
这些年,他的那位好姨母,对他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将他耍得团团转转,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将他想要的东西收回。
他心里有怨,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讨好郦文鸢,讨好她的亲女儿。
他那个表妹,更是个极坏的性子,郦氏这边没人喜欢她。
若不是她是姨母的亲女儿,恐怕早没人容忍她。
但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得向她低头。
精神疲惫地从宴会上归来,伸开手,让下人服侍解衣,耳边突然听得一些动静:“是不是有声音?”
下人已是又累又困,睁不开眼睛:“国公爷,什么声音?”
靖国公听着声音逐渐变大,某一刻突然惊醒,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甲兵已破门而入,举着火把,照亮整个屋子。
靖国公又惊又怒,张口斥道:“大胆!你们……嗤——”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配上他的穿戴,立刻知道是要找的人,闯进来的人二话不说,一刀捅进他的腰腹。
下人吓疯了,惊慌逃窜,好在为了抓紧时间,来人并未大开杀戒,七手八脚地将靖国公身体戳了个稀巴烂,割下头颅就迅速离开,赶紧和主队会合!
发生这种事的不止一家,甲兵突入府门,很多人都在睡觉,就算反应过来,武器简陋的家丁也根本无法抵挡,曾经的郦氏贵胄,就被这么杀了个干干净净。
新鲜头颅流下的血,滴了一路。
南康王世子带领禁军,直突宫门。
郦文鸢近日身体沉重,早已睡下,听见这嘈杂的动静,又从榻上慢慢撑着身子起来。
吩咐侍女点亮所有宫灯烛火,她已经老了,眼也花了,耳也背了,腿也不能动了,要很明亮的灯光,才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
进来的人是谁呢?
南康王世子从宫门踏入,身后的手下,手里各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一起步入她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