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末日重生》 就是不重生（十三）
甘蔓正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她们玩闹, 叶奚青让她伸手，她也就伸了，没想太多, 结果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
末世后，受疾病和环境影响，女性的月经大多不规律，来不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并不能作为怀孕证据。
但冬天什么事也没有，窝在家里除了生孩子还能干什么，漫长的冬天，是生育高发期。
甘蔓是有丈夫的，末世这种条件和观念下, 当然没有避孕概念, 怀上孩子很正常。
如果是放在外面, 可能还要表彰她艰苦环境不忘生孩子的壮举，但在叶奚青面前，甘蔓瞬间紧张起来。
在叶奚青面前，她总像是回到了末日前。
末日前生育不仅不光荣, 还很羞耻。
女人会因为生育被工作单位隐形歧视, 家庭主妇会被男人斥为吸血虫, 就算是同为女性的同类，也不会理解为了生育影响社会工作的女人，生育似乎已经成了一种犯天条行为。
甘蔓在那时既理解单女不想生育的想法，也理解家庭主妇的痛苦，因为摆在女人面前的, 并没有出路。
如果生育, 就会被社会工作拒绝, 在职场上打上二等人标签。
但要是不生，也真的很难有人扛过身体逐渐失能，独自面对衰老和死亡的未来想象。
而真要生了，就会不由自主沦落向下，一个失去所有防御的人，进入一个陌生成体系的家庭，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主人一家的良心。
连可以挣扎的力量都被剥夺，那就更难逃脱漩涡，往后日子能依赖的，唯有忍耐。
甘蔓觉得很恐怖，她不知道哪一条路对自己更恐怖，所以那时的她哪种决心都不能下。
既不能按下心一点不关注婚恋，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和一个陌生人产生感情，就那么黏糊糊地拖着，突然拖到了事业有成。
她的事业是怎么起来的，她也不知道，反正某天突然就转运了。
在网上突然小火了一把，好多人找她订衣服，试一下辞职在家专心做服装定制生意，居然真的赚到了意想不到的钱，买下一栋小房子，专心做设计。
钱是人的骨气，原本迷茫的人生，一下不迷茫了，正式塌下心不婚不育。
就算她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老了没孩子死家里都不知道，那也是死自己家里，不碍别人的事。
若是能一辈子不离开自己的小家，其实挺好的。
但她本人虽然能算是个独身主义者，却也能共情进入婚姻的女人。
女人的人生，真的有很多想不到的苦难要面对。
男人就算再穷，至少有个穷家破户，理所当然地归属他们。
哪怕社会对他们的定义是“传宗接代”，他们完成不了，其实也不会被赶出去。
老两口顶多认倒霉，自己出去赚钱也养着他，说不定还要费力给他买个媳妇。
但女人在这个社会上没有这种容忍量，她们生下来就被整个社会观念裹挟着去外流浪，去别的家族磨合。
男人拿到所有资源，没达到投资人的投资预期，承受一些心理压力，就可以高呼上天不公。
女人却真是双手空空，还有被质问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不感恩。
如果打断她们的手脚，蒙住她们的眼睛，迷住她们的耳朵，还要指责她们太软弱，那她们也太可怜了。
所以甘蔓既不准备进入婚姻，也不准备指责她人，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到末世，一切都变了，直到末世，她才知道自己那么怕死。
以前看灾难片的时候，她还想，如果真到了那么可怕的情境，她一定要在开局就死，绝不忍受折磨，她怕痛也怕忍。
结果真到了这天，身体痛想活着，条件艰难想活着，被指婚给某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想活着，费力地生孩子想活着。
不管怎样，就是想活着。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贪生怕死，但她真的好奇怪，晚上病痛到极处，无法忍耐的时候，想死了算了。
白天工作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和同伴聊天欢笑的时候，又突然觉得活着挺好。
曾经的想法，曾经的坚持，在末日后再没想过一次。
就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地活着。
和叶奚青相处的这段时间，过去的感觉又回来了，甘蔓霎时紧张起来。
她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叶奚青，甚至有些恐惧，不敢想象如果被罗博士赶出制药部会怎样。
但和甘蔓想象的不同，叶奚青并没有表现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认真给她切着脉，问她一些身体状况，然后跟她说了一些怀孕注意事项。
甘蔓：……
她以为会面对叶奚青的狂风暴雨，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平静，一颗心不禁提得更紧：“博士，你不生气吗……”
叶奚青看向她，似乎有些不解：“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这是好事啊。”
甘蔓：……
话是这么说的，但总感觉这话从叶奚青嘴里说出来，有些让人不安。
甘蔓很忐忑，叶奚青却表现得很淡定，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若无其事地看向栾安春：“栾院长，这么高超的技术，换您一管血，不亏吧。”
栾安春也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个小插曲，在最初惊讶一下后，就无所谓了，耸耸肩：“那还是不了，对老人好一点，不能年纪这么大，还让我献身吧。”
叶奚青：……
“栾院长是真不爱奉献啊，如果您学会这项技术，能多救多少人呢。”
栾安春也毫不退让：“彼此彼此，罗博士要是愿意把这项技术主动交给我，也会救更多的人。”
高手过招，毫发无伤。
两只老狐狸推了半天太极，最后谁也没得到想要的，倒是毛虹回来了。
她的托盘上装着专门给叶奚青额外买的“拜师肉排”，花了好多贡献点，一把推给叶奚青：“给。”
叶奚青满意收下，看人这态度，才叫拜师的诚意，叶奚青决定将自己高中时学的化学知识倾囊相授。
将肉排夹在自己盘子里，又将一块分给甘蔓，和蔼地笑着：“你已经有了身孕，要好好补充营养。”
毛虹：……
啊？
……
就出去打了两块肉，回来天都变了，毛虹感觉自己好像坐车半路被甩出车门，一回来就赶不上趟了。
好在叶奚青很讲信用，回去真的准备给她补习一下高中化学知识。
但毛虹已经被餐桌上的事转移注意力，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为什么甘蔓怀孕，你那么淡定？”
叶奚青奇怪地看向她：“她怀孕又不是我怀孕，我激动什么？”
毛虹：……
确实，但为什么总感觉叶奚青不该是这个反应呢？
她甚至还好心地把自己的肉分给甘蔓，她不像是那么尊老爱幼的人啊？
叶奚青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居然是这么个形象，但是——
“她马上就要死了，就算我平时很抠，身边的人要死了，还舍不得分块肉吗？”
毛虹恍然大悟，随后反应过来：“什么？谁要死了？”
叶奚青的神色终于沉了下来，认真地看向毛虹。
“甘蔓活不长了，当初你是和我一起去招的人，你应该记得，我是挑病得最严重的人招的，甘蔓也在大病册上。”
“可是甘蔓的精神一直很好啊，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吗？”
“有，但不是主因，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之所以外表看不出来，是因为她比较能忍，不是真没事。”
“她的身体本来就够差的了，我觉得能活个三四年，已经是极限了，现在还怀了孕。”
“孩子长大，不可能不和母体争夺养分，对于她来说是雪上加霜。”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孩子按照预期长大的话，她可能活不到冬天过去。”
“而她死了，她的孩子当然也活不了，两败俱伤。”
毛虹：……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她呢！如果她不怀孕，岂不是还能再多活些日子！”
“不能提醒，人体非常奇妙，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可以无知无觉地活着，知道后反而马上就会死去。”
“甘蔓的身体就像一棵空心大树，表面活着，其实已经死掉了，她能活到现在，全靠她的心气撑着。”
“如果告诉她真相，我害怕她心中那口气也散掉。”
“但我没想到，她的老公会让她在身体那么差的情况下怀孕。”
“木已成舟，如果现在将全部真相告诉她，你猜她会做什么选择？”
毛虹：……
虽然知道在末世，普通人的生命就像野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冰雪淹没，但得知身边人生命即将消逝，还是让人心里闷闷的。
她们太沉湎于自己的悲伤，没注意到门外似乎还有别的影子。
甘蔓用过餐后，察觉叶奚青反应不对，本来是想找她说点什么，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六神无主地走出门外，天空已经没有一丝光亮。
甘蔓抬头望天，突然觉得不是悲伤，只是有点空。
失魂落魄地离开，没有注意叶奚青已经走到了窗边，注目着她离开的背影。
就在刚刚，叶奚青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玩的选择题，想让人来选。
……
在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一点没变。
四个饭搭子还是经常一起吃饭。
栾安春照例不吃肉，将自己份例里的肉分给甘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