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罪女金枝》 玉面阎罗竟是我(二十五)
季嗣音是郦文鸢年纪很大时孕育的, 她上面几个哥哥比她大得多,季嗣音如今也已经快至中年,她的哥哥就更大。
不知道是不是父系遗传的原因, 季嗣音的父兄身体都不够好,南康王也是如此,南康王府的事,如今已多交于世子和王妃。
季嗣音年少时,她的父兄多宠溺于她,她对父兄,其实感情颇深。
但侄子,可就是隔了一辈的亲人,是另一个女人的孩子。
她喜欢皇兄, 可以爱屋及乌, 讨厌皇嫂, 也可以恨屋及乌。
两相抵消,她对这个侄子没有一丝感情,看着如狡狐在世般的年轻侄子,季嗣音弯了弯眼角, 调笑道:“怎么是你来的。”
“妹妹回来了, 当哥哥的见也不见, 他当初回来,我可是跑出十里地去接他呢。”
“他还把我当不当亲妹妹,如今我回来,都到家门口了,他倒是动都不愿意动了。”
一听这话, 南康王世子赶紧赔罪, 面带笑意道:“姑姑说的哪里话, 父亲心中,看之最重的就是姑姑。”
“想当初在南康时,父亲每每看到女童玩物,都会买下,母亲问她:是给昭明和玉真的吗?”
“父亲就乐呵呵说:是给永宁的。”
“母亲还因此和父亲怄气,怪责他爱妹妹,比爱女儿还多。”
“父亲心念姑姑若此,若身体康健,怎会不亲自来接姑姑。”
“只是父亲的病前些日子又复发,实在下不来地。”
“听说姑姑回来,他撑着身子也要起来。”
“母亲不忍,强令他不能出门,才派了侄儿来,姑姑可千万不要误解父亲的苦心啊!”
“哦?”季嗣音露出动容的神色:“皇兄又病了?”
“他这个身体,怎么比父皇还差,等我拜见完母皇,立刻去看他!”
“昭明和玉真也让她们等着我,我备份大礼给她们赔罪。”
“怎么能为了妹妹轻待女儿呢,皇兄可真是的!”
她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仿佛闲话家常,南康王世子和季氏从众,却一时拿不准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十年的时间,已经让这位曾经虽也权势滔天,但终归只是依仗女皇宠爱的公主,变成了真正执掌一州的登州王。
若说之前拉拢她,只是为了让她在感情上左右那位龙座上的帝王。
现在的季嗣音,已经拥有了实际拥立太子的实力,她对储君的态度,将直接奠定大局。
近日上方的异常,也被底下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们察觉,储君之争,或许已经能浮上水面。
陛下召公主回京的用意,真的很明显。
就是不知道皇帝召女儿回京,是想拉拢女儿的登州势力帮助自己,执意要这个江山改朝换代,将自己的姓氏和国号传下去。
还是利用女儿季氏的血脉,手足之情,确保亲儿子顺利登基。
公主自己登基这种事,他们不会想,也不会提。
不是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也不是觉得季嗣音现在没有登基的实力。
只是男权代代相传的核心要诀,就是传男不传女,妻子可以,侄子可以,母亲可以,但是女儿不可以。
妻子是男人的奴隶,侄儿是男人本人,母亲是男权的维护者,女儿是谁呢?
女儿是男儿的竞争者,若给予女儿和男儿一样的权力,让母亲意识到不是只有生下男儿才有出路,那该多可怕啊。
她们会从母亲的身份中挣脱出来,回忆起之前做奴隶的自己,万一她们不想继续做奴隶了,那男人还怎么维持与生俱来的特权呢?
就算再宠爱女儿和妹妹,也不能让她们篡取男人的权力。
无子时过继给陌生男人,也不过是一时的失权,传给女儿,却会永远失去男人的特权。
男人就和皇帝一样,一世为男,永世为男,男人的权力会代代传承下去,切不可为一时小利,伤害永世之根基。
当然了,他们不是不爱女儿,只是必不可少的牺牲。
若他们当皇帝,也会让女儿当公主,若是女婿当皇帝,也会让女儿当皇后。
这不比做奴隶的贱民好得多吗,世上可有很多天生为皇的男人,也只能当奴隶呢,女儿过得已经比他们好多了。
至于为什么男人天生为皇,还是会当奴隶,不要问。
因为这个,所有男臣都默契地不在季嗣音面前提起此事。
只是表明忧虑,也会点燃引线。
就像当初的太宗皇帝,已经得到了高超相师,郦氏当出女主的启示,屡次要置尚是先帝宫人的郦皇于死地,却总不能成,最后郦氏居然真的女子称帝。
现在想想,若是当初没有“郦氏女主”的传言,郦文鸢为妻为母,自当有一份慈心,是否真的会走到执意称帝的地步呢?
往事不可不鉴,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像不祥之火,连提都不许提。
一旦给公主不安于室的启示,或许她真的会像她的母亲一样,走向那条悖逆之路。
所以对季嗣音,谁都没有做出怀疑的姿态,只是一脸诚恳地看着她。
帮帮哥哥吧,哥哥是你亲哥哥啊,还会亏待你吗,你一定会帮忙的吧!
不要问他们这么自欺欺人,掩耳盗铃,有没有效果。
他们这几千年来,确实靠着两眼一闭,两耳一堵的功夫,将整个女性群体的声音隔绝在外,不管她们是女儿,妹妹,妻子,还是母亲。
按理说,如果有一个种族,必须依赖另一个种族才能存活,他们是很难将另一个种族完全踩到底的。
但怎么说呢,现实还真就做到了。
叶奚青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过没关系,已经发生的事,她不喜欢去追究原因,她只在乎自己现有的结果。
没错,公主回来不是继位的,女儿怎么能继位呢,女儿肯定是帮着哥哥夺位来啦。
叶奚青想过的最坏结果,是季嗣音表现得太强,又是个男权不容的女人,两方会合起伙来先斗她。
结果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短暂地当一下第三人,哈哈。
达成这种局面,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挺好的。
不管他们是真心觉得季嗣音可以拉拢,还是憋着劲准备混过旧皇在位时期,等新皇上位,立刻着手清算。
世事瞬息万变,每一个微不足道的抉择,都会影响大局。
只是憋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错过一个最佳时机喽。
……
季嗣音也有点意外。
这些年经过州事磨炼,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两眼一睁,就是情情爱爱的恋爱脑子,对大局有些认知。
她不知道那些人想联起手来“屏蔽”她的心思,毕竟她想称帝的心,明显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真不觉得别人会看不出来。
十年来一直没人搞她,她觉得一个是自己在登州的群众基础很牢,一个是她母皇在上面给她挡了太多暗箭。
结果来到京中后,这里的人,还真跟她套近乎啊。
是想迷惑她,让她放松警惕,还是真的如此小瞧她呢?
季嗣音久居登州,唯我独尊,从不需要搞些弯弯绕绕,再一次来到尔虞我诈的京城,已经有点摸不准深浅了。
不过比起这些,她其实更挂念母亲的病情,转头看向叶奚青:“你先去公主府安置,我先去面见母皇!”
其实身为一个决意竞争帝位的皇储,不能不意识到自己的上位,需要旧皇退场。
但季嗣音不是正统的皇子,她想要的皇位,是像以前向母亲索要玩具时那样,看见母亲说:“这个是永宁的,这个也是永宁的,这个还是永宁的!”
她只是希望得到所有玩具,而不是希望看到给她发玩具的人消失。
看着层层帷幔遮蔽的熟悉人影,季嗣音眼睛一软,泪水倏然涌出眼眶。
……
季嗣音进宫还旨,叶奚青按照公主的命令,进入公主府,整顿人马,代公主谢客。
只是客,总有些不速之客。
公主迎驾的队伍里,男主也在其中。
看着多年不见的梦中之人,裴钰一时痴了。
这些年随着关家的覆灭,曾经的仇恨荡然无存。
没了仇恨的纠葛,就只剩了还未萌芽的爱意。
裴钰用了十年时间,终于承认,他是爱上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落魄金枝。
只是现在的关娴枝,会如何看待他呢?
叶奚青恭送着所有人,温柔的笑意下,是将所有人都捅死的心。
这十多年,她精心将养,按时吃饭,努力锻炼,终于养好了一些基础。
但这次千里奔驰,季嗣音和其她禁军,全甲全胄,负重御马,如履平地。
她身无一物,轻身骑马,直去半条小命。
同人不同命啊,同样是人,为什么给别人那么强壮的体魄,却让她活着都费劲呢?
上天对不起她,她要弄死所有人。
就在她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的时候,人流散去,还有一个碍眼的人留在原地。
叶奚青看向许久未见的男主,似有所悟。
确实也该到了男女主重逢的剧情。
虽然系统没有说确切时间,但若重逢故事没结束的话,当然还要有个大剧情。
以夺嫡胜利作为故事的结尾,确实是事业爱情上的双丰收,让所有人都满意。
叶奚青笑意盈盈地看向男主:“这位大人是谁呢,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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