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就广茂县这起点比马里亚纳海沟都要低,别的不说,但凡能把丽水疏浚完成,畅通无阻,恢漕运方便,就是大功一件了。
而且有了此作为开端的,到时候没准还能将沧水碧江长鹤河全都打通,那真真是千古一功,岭南也许就要换来不一样的天地,进入新时代了。
第109章
谢明珠又要再去跑腿的时候,卫无歇就领着一年迈老头匆匆而来。
两人都是满头的汗,现在从拥挤的城门口进来,可见是费了不小的力气,那老头长衫袖袍都撕烂了,灰白色的发丝全粘在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但他的精神头却很好,尤其是进了院子,没了篱笆旁的茂盛蜀葵遮挡,视线更开阔,看见楼上的诸多面孔后,更是激动得脚下生风,一下超过了领走前面的卫无歇。
只是下一瞬就被爱国和小黑给围过来拦住。
卫无歇见此,连挥手赶开两只小狗,“去去去。”一面追上他爹的步伐,“您慢些。”
卫敦宜虽只是比王机子小几岁,然而这身体可没有在市井中混迹多年的王机子要好,这一路来听他大哥说,中暑了好几次,要不是家里的大夫给一起带来了,只怕早就两腿一蹬,哪里还能见什么大外孙和王机子这位他最是敬仰的真大儒?
父子俩的到来,引得凉台上众人都齐齐朝楼梯口看来。
谢明珠猜到了卫敦宜的身份,连忙起身,示意宴哥儿上前叫人。
只是眼看着人到跟前,宴哥儿这声外祖父还没喊出口,卫敦宜人影从他们母子身前一闪,直奔王机子跟前。
然后就看到卫敦宜紧握着王机子的手不放,两眼泪汪汪,感激涕零,“王先生,这些年您究竟去了哪里,当那您一语点醒梦中人,卫某还未朝您道谢一声……”
他这对王机子的这热情程度,就是程牧他们这几个王机子的爱徒也比不过。
所以他直接越过了眼巴巴望着,让想要替母亲给卫敦宜这个外祖父说一声对不起的宴哥儿都傻了眼。
很明显,对于读书人来说,比起自己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外孙,王机子的吸引力肯定更大。
卫无歇却是有些担忧,他最是清楚宴哥儿别瞧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然最是记仇,当初自己才来家里时,可没少他的冷言冷语。
此刻不免是替他爹捏了把冷汗,心想这亲外孙就在跟前,他打一声招呼怎么了?
于是也顾不得他爹一把眼泪鼻涕,走上前去扶了一把,暗地里试图将人给拉开,一面在他耳边小声提醒着,“爹,小宴,小宴!”
卫敦宜这才恍然大悟,一个激灵忽然挺直了身体,目光四处搜寻,很快就看到了此刻一脸漠然看着他的宴哥儿。
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扯出个笑容来,讪讪开口,“像,真像!”
然后下一瞬,竟然又毫无预兆地朝宴哥儿扑去。
宴哥儿忽然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气都不顺了,一面挣扎着,头顶全是痛哭流涕的声音,“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我苦命的大外孙!我苦命啊!”
谢明珠以为见过王机子后,就对什么圣人大儒祛魅了。
而且因为宴哥儿的身份,再加上卫无谨的很靠谱,她的心中卫敦宜这个老太师,从来都是个稳重又严肃的形象。
可现在她看着被捂住头,都快呼吸不畅的宴哥儿,觉得果然不可道听途说,一切还是要眼见为实。
又担心宴哥儿这个亲外孙真给他捂死,连忙上前去跟着卫无歇拉,“您老等会儿在哭,别把孩子给捂坏了。”
她这个后娘的话,比卫无歇拉了半天有用,卫敦宜立即就松开了,然后眼泪也没顾得上擦,上下打量着谢明珠,“你倒是个好的,可惜也和我那短命的女儿一样瞎了眼睛。”
谢明珠短暂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大概是镇北侯配不上自己。
可惜了,原身的婚事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原身亲爹快没了,担心她守不住家业,反而因这些家业葬送了生命,所以四处走关系,找了这份亲事。
说起来,也是良苦用心,只是他大约没料到,这镇北侯在做丈夫这上面,也不是个靠谱的。
“爹,您瞎说什么。”卫无歇扯了他爹一把,趁机指着宴哥儿身后那一字排开的小姑娘,“爹,这是小宴的妹妹们。”试图转移他爹的不靠谱。
卫敦宜的情绪切换自如,跳跃得很快,方才还在哭女儿和大外孙苦命,又感慨谢明珠嫁错了男人。
这会儿看到几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目光里终于有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眼里该有的和蔼慈祥,“都是乖孩子,往后也是我的亲外孙女。”说着,下意识朝腰间摸去。
这才发现,自己没佩戴荷包,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外祖父给你们补上。”
萧遥子环手抱胸,看了卫敦宜表演半天,听得这话,不嫌乱地笑起来,“不急,我大师兄也要补,回头你们一道,看看谁更大方些。”
卫敦宜一听,心说这还带攀比的?不过还是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泪痕,一边笑呵呵:“行啊,一起就一起!”
卫无歇听到这话,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爹不做官多年,虽有不少家业,但这些年帮顾族中众人,还剩下多少?
别就剩下那点家资,到时候为了和程牧老爷子比,把传家宝都给拿出来了吧?
但这话他此刻也不敢说,只有些心忧,想着自己得抽个空去和大哥说一声,叫大哥将箱子看牢些,别叫爹给拿走了。
这头认了亲,卫无歇说陈县令已经帮他家找了地,他要过去帮他大哥一起安顿家人。
庄如梦没见身影,谢明珠也只能继续去跑腿。
不过这样跑,谢明珠倒是把程家和卫家不少人都给认识了。
也是托了王机子这个老顽童的福,大家见着她都十分客气,甚至还有那爱屋及乌的,倒是叫她有些不好意思。
四处奔走忙碌了一日,卫家的人就在城里安顿了下来。
那边也有不少果树,昨儿才下过雨,今日风清月朗,一路上他们在岭南地境后,除了少数的去了塘边收拾出来的空屋子暂时落脚,大部分也是睡吊床竹席。
这会儿习惯了,吊床往树上一挂,也省得再去各家借房子住。
他们尚且如此,住在南墙外面的程家也是这般。
不过程家来人哪里是什么五百人?单是他们家那带着兵器的护卫,就有两百多号。
难怪今天说起海盗,一个个都不放在心上,感情人家是有底牌,所以毫无畏惧。
至于仆人家小,大大小小加起来,是真有五百,这还只是三分一来人罢了。
果然大家族就是大家族,这人丁旺盛得,把莫叶风沙四家的人口都占了。
老大程隽负责安排调度家中仆从安顿,当天下午就搭建了足够遮风避雨的椰屋,老三程疆则带着那两百号练家子,开凿石头,砌窑烧砖。
这一片地虽是平整,但大小洼塘不少,里面都是上等的黏土,正是烧砖的好材料,很显然他们也知道现在砍树盖房肯定来不及,也不愿意用竹子,所以选择自己烧砖。
不过人家人手完全足够,粮食充裕,钱财丰沛,想住青砖大瓦房,那是理所应当。
谢明珠是夜幕之后才回家的,原本因为白猿峡的惨剧,城中可谓是一阵凄凄惨惨戚戚的哀鸣,老百姓们都处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恐慌中。
甚至都不要陈县令那里招呼,天一亮就立即挖泥夯土,修筑城墙,就是生怕海盗忽然杀过来。
可随着今日鲜衣怒马的长龙队伍到来,王机子的身份公布,又有什么郡主要来,他们以后都是郡主的子民,州府那边可管不到他们了。
一个个又都打起了精神,原本入夜后可以说是空寂的街道上,现在竟然还能看到不少人。
而属于八月节和过年才有的那些小食摊,竟然都全部摆出来了。
草市里更是热闹,数不胜数的水果摆满了集市。
谢明珠原本是打算直接穿过衙门回家的,但看到草市这样热闹,鬼使神差走了进去,便看到了庄如梦居然在叫卖。
卖的竟然是鱼干海货。
看到谢明珠,连忙招手喊她,“明珠姐。”
“我找你一天了。”谢明珠扫了一下这些鱼干,“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咱银月滩的吧?”依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对外可没半点奉献精神。
“就是啊,去年送来的一批,阿羡哥没带完,全部放在阿坎哥家那,今儿下午我见这么多人,赶紧去扛过来摆上。”刚摆上那会儿,一下就卖了许多,也没人挑拣。
只是很快,城里的渔民们立即就察觉到了商机,很快也将家里的干鱼获拿出来,更要命的是,有的还有新鲜的海鱼,也不知这么远他们怎么运海水来家里养的。
自己的生意一下就被抢了大半。
不过有钱大家赚,买卖自由,还是有人来继续光临他的摊位。
谢明珠听他说来,想着他那么早就来摆摊,颇为赞赏,“这样说来,眼下草市和街上这么多摊位,倒是有你的功劳。”
“不敢居功不敢居功!”跟着卫无歇混了几日,庄如梦也开始咬文嚼字。
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想到都这么晚了,自是问起他,“那吃了没?”
“吃过了,阿椿嫂子喊阿逖给我送了糯米饼。”再就着些果子,喝着椰子水,一顿晚饭就落实了。
谢明珠想叫他收摊,可环视了一周,很显然卫家和程家的人刚到县城里,对于这集市还是很感兴趣,只怕一时半会儿是收不了摊了。
便叮嘱着他:“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帮老小呢!虽然沙若肯定会煮饭,小晴她们也能帮忙,但总要回去安排一下住所。
反正看那光景,程牧是不可能回城南的。
庄如梦应着,“我晓得,你不必管我。”不过想到明儿大约还能卖一天的鱼获,自己是没法去找谢明珠了,便将她喊住,“等下,明珠姐,那珊瑚各位嫂子打磨了不少,只要有现成的簪子就能镶嵌上。”
早前是没有簪子,也怕弄出来了没人买,毕竟城里人多带白铜。
可现在一下涌入这么多有钱人,那可说不准。
谢明珠听他这话,一下就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去一趟首饰铺子。”若是有素的金簪,可以买几只。
虽然现在就程卫两家的人了,可他们这一路来,阵仗如此之大,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前来。
所以趁着现在人还少,赶紧做准备。
这样一想,那庄如梦这鱼干还有的卖,而且是长久的卖。
谢明珠不得不感慨一下,人多可真好!“想个法子,得去通知银月滩,叫他们来两个人摆摊才是。”鱼干也要继续送来。
庄如梦也想,可惜早前也不知道会来这么多人,不然的话,阿坎从白猿峡直接去银月滩的时候,就能告知大家,直接将人带回来了。“我来想法子。”
谢明珠点了点头,出了草市也没回家,直接去街上的首饰铺。
若是往昔,夕阳还没落下,首饰铺就关了。
但今日随着街上人来人往,多的又是衣着鲜光的人影,街上那些零零落落的铺子当然舍不得关门。
就是有些发怵本地人,生怕哪里叫他们不高兴,步了寿材铺和纸火铺的后尘。
所以这些天,州府来的这些掌柜们,也是态度好了不少。
谢明珠进来,里面还真有两个客人在瞧首饰。
也不知是程家还是卫家的,反正是谢明珠没见过的女眷,头上戴着帏帽,身后也跟着小童,正在挑选海贝做的项链。
谢明珠看了一眼,款式和品相都不行,毕竟这城里穷人多,而这海贝,他们在海边就能捡得到,所以可以自己做。
才不会花钱买。
这串项链,只怕在店里吃了几年的灰尘呢!
所以现在有人瞧上了,掌柜唾沫横飞地高兴介绍着,见了谢明珠来,吓了一跳,生怕她出言把自己的生意给打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