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打进城来,也不说城里的人比从前多了多少。
但肯定是不如八月节的时候人多,可偏就给了人一种八月节都没有的热闹气氛。
因此也信了庄如梦的话,城里真变了样子。“阿羡在外头还好吧?”
“您老这次待多久?他这几日里,也快回来了。”谢明珠说着,给他倒了杯茶饮递过去,“您先歇歇会儿。”
沙老头点着头,下意识地要抽出自己的烟枪,不过先一步被小时给拦住了,“呛!奶奶说不许抽的。”
无奈,沙老头只能苦笑将烟枪放下,抬手端起茶饮,“你奶给你们都缝了新衣裳,等庄小四拿来了,你们试试,要是不合身,回头你爹回来了,叫他拆了改。”
他忙着来找谢明珠,今天一早就提前出发,没等大队人马了。
“最喜欢奶奶做的新衣裳了,也最喜欢奶奶。”小时马屁精,这话早前寒氏给她做新衣裳的时候,她也说过。
不过这会儿也无人来拆穿她,但沙老头听了,心里挺高兴的,“你奶要是知道你这样惦记她,不知道多开心。”
这厢一老一小说着闹着,不多会儿谢明珠就端着煮好的面条过来,河虾蔬菜都有,另还给切了自己做的咸鸭蛋。
沙老头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一面少不得称赞谢明珠的厨艺,尤其是那咸鸭蛋,他十分喜欢。
谢明珠一听,自然欢喜,“回头您带些家里去吃,叫婶也尝一尝。”
“那不用,你们自己吃就得了。”老头子心说哪里要他们的东西?他们这么多孩子,哪怕现在手头是宽裕,可孩子们逐渐大了,吃得就更多呢!
半大小子吃穷爹啊!
待他吃完,没等谢明珠将桌子收拾好,他就催促着,“你快些坐下,我这一趟来,其实是为了庄小四带回去的东西。”
谢明珠那日没多想,换了金银只想赶紧拿去做成首饰,回头也好开店。
后来庄如梦将那些金银背走了,她后知后觉,一下拿回去这么多,恐吓着沙老头他们。
果然,沙老头是被吓着,还亲自来了。
当即连忙解释:“您老放心,那都是来路正途的。”
沙老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阿羡跑商,真有这么赚钱?”这才去外头几趟啊!金银就论斤了。
“正所谓南货北卖,货和人恰恰相反,人是离乡贱,物却是离乡贵!就咱们银月滩最不好的那一类海货,拿去外头卖,价格也要翻个数倍,更不要说那些上等货了,有的一两货就是半斤银。”她这话丝毫不夸张,毕竟他家也是靠着牛大福的手艺,将此处没用的红木边角料卖出了天价来。
沙老头听得瞠目结舌的,“早前倒是听说过跑商赚钱,只不过实在危险,何况语言又不通,千辛万苦到人家地盘上去,又怕被欺负。”所以哪个有胆子生出这直接将海货拿到外面去贩卖的想法?
就怕一去不复返,尸骨无存的。
他们都是本分的老实人,哪怕有心赚钱,也没这份胆量。
但如今亲眼看到庄如梦背回去的那些真金白银,这种视觉上所带来的震撼,还是激起了这老头子内心处那颗想要闯荡的心。
又有些责备,“你是也心大,庄小四那性子,你竟然敢将这么多金银交托给他。”
“有什么不放心的,咱银月滩自家的人都信不过,难不成还要去找外头的?”庄如梦除了话多性格跳脱,人还是十分靠谱的,而且也很勤快。
她这话大大地取悦到了沙老头,当即沙老头也是高兴地笑起来,“你阿香婶都记着你的好呢!他们最头疼庄小四,如今在你这里,倒也算是有了些人样子。这次也是叫我给带了不少东西给你。”
又一番闲话,方说起正题来,她让庄如梦带回去的那些金银,当晚苏雨柔和卢婉婉看过信后,第二天就开始熔了。
不过这都是些手工细致活儿,用磨具也成不得,要一点点雕刻一点点凿,因此最起码也要十来天的功夫才能给她交货。
谢明珠听着,时间有点长,但不过想着为了质量保证,也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这一次庄老头他们又带了不少货物来贩卖,他原本就打算多待几天,看看这城里什么生意好做,往后可以的话,也给银月滩弄个铺子,以后就专门卖银月滩送来的货物。
如此,就不用和大家在草市里抢好位置了。
但现在听得谢明珠说月之羡没准就回来了,更是高兴,还起了想下一次跟着月之羡一起去顾州看看的心思。
他都一把年纪了,谢明珠可不敢答应,但也没拒绝,只将话题转到他想开个店铺的心思上,“我寻思,您要真有这想法,趁着现在城里土地价格便宜,快些做打算。”
又是王机子的名声,又是郡主的封地,以后人只多不少,到时候房屋土地紧张起来,价格自然也就低不了。
沙老头也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去,“行,正好这一次我来,大家也凑了些钱,回头我就去看看。”
他是行动派,和谢明珠这里问了许多事情后,带着小时就去街上看铺子去了。
但现在草市和街上都有人摆小摊儿。
每日有进项,还都不错,不免也是叫人心生了将摊子支大些的心思。
如此一来,沿街的房屋空地,这两日问的人也逐渐多起来。
主人家见此状况,也是聪明,没贸然卖出去,攥在手里想得个更好的价格。
所以沙老头这个时候来瞧,已经不是早前谢明珠买时候的那个价格了,连问了两家,都是高出从前一倍多的价格,叫他听得眉头直皱。
一路到儿子家中,恰好阿坎也下职回来。
都忙了好些日子,今天听得自家老爹进城来了,阿坎方没加班。
听得他嘟嚷城中房价高的话,有些疑惑:“咋的,您老两口终于决定搬来城里了?”但自己这里肯定是煮得下两老的。
小时抢着话,“爷爷想买房子。”
“买房子?”阿坎的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把楼上厨房里煮饭的阿椿都给吸引了过来,也一脸好奇,“爹咋想买房?咱这里宽敞着呢!”
沙老头忙解释:“不是,是咱银月滩大伙儿凑了些银子,想置办个店铺,往后就不用去草市了,这头看店的,也有个落脚地方不是。”而不是每次东家住西家歇脚的麻烦了。
听得是银月滩要买房卖海货,阿坎赞同地点头,“那可相中了?”
“相是相中了,可这价钱跟抢人有什么区别?”说起房价,沙拉头嘴都气得翘起来了。
虽然自己带来的银子足够买一处稍微宽敞些的地方,但这买完了,哪里还有余钱,他还答应了各家,帮忙买些东西带回去呢!
阿坎知他是嫌弃贵,可看现在这城里的状况,往后只高不低,再说他在衙门里,每日什么地方有房屋土地易主,他心里最是有数。
现在卫家程家的女眷们,都没少买沿街地方的空地和房屋,这分明就是打算长住,以后置办给女儿做嫁妆。
或是自己做些生意,赚些补贴开销。
所以连忙劝着他:“爹,您现在有多少银子,赶紧给买了吧,再拖下去,改明儿又是另外一个价格,到时候你这手里的钱,怕是茅房都买不着了。”
当下说着,就要拉起他立即出门,“你快去找你看好的人家,最好现在就将人带衙门里。”
沙老头见儿子不是吓唬自己的样子,也急起来,“真这么吓人?”也连忙和儿子一同出门去。
小时见他要走,想去追,但哪里追得上。
父子俩风风火火的,一下没了个影子。
楼上的阿椿见此,连忙给喊住,“别急,这头吃了晚饭,到时候喊你阿逖哥送你回去。”
一旁又有扁扁要拉着她去抓萤火虫,小时自然是没有想回家的心思了。
第113章
阿坎家旁边有条小溪,对岸才是他家的菜地。
稻田和荻蔗次第排开。
一片黄菖蒲沿着小溪疯狂繁衍,一眼望去油绿色的叶柄间,全是鹅黄色的花朵。
这时候天色逐渐暗下来,萤火虫屁股后面的荧光也一闪一闪,从花萼中暴露出来。
最近两天没下雨,溪水很浅,阿椿看他们俩在旁边玩,以为是摘花也没当回事。
小时虽是胖,但手脚那叫一个灵活,她口齿也比扁扁清楚,当下就指挥着扁扁:“你快去抓,一会儿拿纱布包起来,晚上给我做灯笼照亮回家。”
扁扁点着头,草鞋也没脱,踩着溪水里露出来的鹅卵石,就跨过了小溪,伸着手朝黄菖蒲里挤。
不过这样的大的动静,萤火虫早就发现了,怎可能坐以待毙的?
急得小时哇哇大叫,撸起袖子也跨过小溪,“你太笨了,看我的。”
楼上的阿椿听着这时不时传来的声音,有些担心他俩,和正在做功课的大儿子阿逖喊了一声:“你边看着些,溪里的石头上有青苔,别叫他们摔了。”
阿逖应着,抬眼看了一下,见弟弟妹妹都在对面的黄菖蒲里,“娘,没事,他们没在水里玩。”
然后继续垂头写字。
而这边,小时出马,果真是抓到了两只。
不过实在害怕给逃了,紧紧地捂在手里,等松开手的时候,萤火虫已是生命垂危了,躺在手心里一动不动,分明已经是奄奄一息。
两个小家伙见此,有些慌张,烫手山芋一般,赶紧送回菖蒲叶上,然后再去霍霍下一只。
而扁扁却想着刚才那只萤火虫在小时说里没了光,十分担忧,“小时,我娘说萤火虫发光的是它肚子里的尿,要是不发光了,肯定是尿完了。”
然后去掰开小时的手检查,“它的尿沾到眼睛,会瞎掉的。你快看看你手里有没有尿?”
小时甩开他,一脸的浑不在意,“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也信?假的,我在银月滩的时候就试过了,我根本就没瞎。”然后眨巴着自己长着长长睫毛的灵动大眼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说到这里,贼兮兮地瞥了一眼楼上,然后压低声音悄悄说道:“都是大人吓唬咱们的。”
扁扁天真无邪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大人为什么要吓唬我们?”
“因为萤火虫都在水边啊,他们怕咱们为了抓萤火虫淹死呗。”小时不以为然地说着,随后目光凝聚,锁定在一只飞在水面的萤火虫上。
也顾不得脚下了,眼睛只顾得上跟着萤火虫移动,然后‘咕咚’地一声,脚下踩滑,结结实实地摔在了水里。
不过溪水很浅,她立即爬起来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继续去追萤火虫。
可她摔倒,正好阿逖看过来,顿时吓得一颗心都咔在了嗓子眼里,一面喊他娘,一面急忙下楼来。
小时就在要抓到萤火虫的时候,被他唤住,“小时,快些上来。”
萤火虫自然是被惊吓飞远了,小时有些闷闷不乐,但见除了阿逖大哥,阿椿婶也来了,只得不甘心地准备从溪里出来。
正是此刻,觉得脚底下什么东西圆溜溜的硌脚,弯腰捡起来,是个弹珠大小的鹅卵石,但比常规的鹅卵石要光滑些,便往口袋里塞。
下水的是她,但挨打的是扁扁。
只因是扁扁提议去抓的萤火虫,小时又是客人,现在湿了衣裳,阿椿打了扁扁屁股两巴掌,领着小时去换衣裳。
不多会儿,小时就穿着扁扁的衣裳出来,手里则拿着溪水里捡起的鹅卵石玩耍。
看到扁扁一脸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蹲在栏椅下面吸鼻子,从桌上捡起个芭蕉,就朝他去,剥开皮递到扁扁面前,“别哭了,打一下屁股而已,又不掉肉。”
扁扁接过芭蕉,咬了一大口,一边吃一边还哭,“挨打的又不是你,呜呜呜。”还是觉得好委屈,娘不爱他了。
然后发现小时还穿着他的新衣裳,心里就更难过了。
小时知道缘由后,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后,“我听听沙爷爷说,你奶给我们都做了新衣裳,不行的话,我的那套就赔给你了,你这套我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