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会儿萧遥子就背着一篓枇杷来,两只水桶都装不完。
她有些吃惊,“竟然结了这么多?”
萧遥子上楼去倒凉茶喝,“这才摘了一棵呢!要全真熬成枇杷膏,得吃到后年去。”
“哪里熬得了这么多?我挑些好的出来,回头各家送一送。”枇杷膏熬些也行,虽然这边着凉的机率很少,反正他们一家子到岭南后,没生过病。
不过这枇杷膏养肺,月之羡他们要常往外跑,豆娘和谢矅也要出海,海上风雨大,到时候也能吃。
剩下的,卫家程家还有牛掌柜杨德发阿坎他们这些人家,各送些过去,应该能分完。
然这时候萧遥子忽然又改口:“不成,还要多熬些,我刚想起二师兄他们从北地来,一家子本就咳个不停,只怕到北地后更严重。”
但他当然没有使唤谢明珠熬,还露出一抹坏笑。“你回头多给我留些,咱把猪食锅洗干净,在后院一次熬了,给他熬一大锅。”
虽然但是,猪食锅只煮猪食,没有家禽和牲口伸头进去吃,但谢明珠觉得这未免也太膈应了些,“糖坊那边好几口大锅呢!”
萧遥子却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谢明珠觉得他是心里有仇才对。
果然,人一走,悄悄听他们说话的谢矅就忍不住出声问:“夫人,道长是不是和那二老爷一家有什么嫌隙?”
这谢明珠哪里知道?不过有肯定是有的,不然不会想着用猪食锅来给他们熬枇杷膏。
但关心肯定也是有的,不然不会惦记着给他们熬。
“回头我让人拉去糖坊得了。”正好试试那头的家什伙。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谢明珠,只顾着糖坊,却忘记了柴火这个事情,不禁也急起来,“下午还要找人订购柴火。”
那是大规模熬糖,可能还要在那边煮盐,到时候需要的柴火可是不计其数,要是有煤矿就好了。
谢矅听了这话,记在心里头。
下午些,谢明珠领着谢矅去了铺子里,叫她在那里看着叫人重新将货柜摆放,自己准备去玉州人的柴火铺。
不想半道竟然看到有人摆摊卖虎头鞋。
然这地方肯定是穿不下去的,毕竟这么热的天,所以那摊位前就是看新鲜的本地人多,并没有人买。
但谢明珠却是相中了对方的绣工,尤其是那小小的一双鞋子上,绣的花样真真是活灵活现的,她还没见着身边哪个有这样的手艺,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对方是个中年妇人,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的这些虎头鞋不好卖,所以正在改绣腰带,两个四五岁的娃娃在她旁边的半张竹席上玩石子儿,瞧起来像是双生子。
见谢明珠看得认真,虽知道她也不可能买,但还是停下手里的活儿,“这位夫人可是相中了什么?你若是挑个两件以上,我给你便宜些。”摆了一天,一件也没卖出去,现在只求开张。
所以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谢明珠。
而身旁的两个孩子听到她的话,也拿一样的目光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明珠。
这叫谢明珠那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但这虎头鞋买回去家里也没人穿。
又见她绣的腰带,绣工自己很认可,可是本地炎热,衣衫只追求极简和轻薄透气,她这腰带上的花纹虽精致好看,但太过于密集了,透气效果就没有那样好了。
现在即便城里逐渐来了些富贵人家,但天气炎热,大家就是要讲究精致,但也会将这繁复被抛去,便与她建议着,“你这手艺虽好,可你做来的东西,在本地只怕不好销出去。”
这话算是说到了妇人的心坎上,又见谢明珠生得美貌,必然也不是寻常人,便壮着胆子问道:“那夫人说,我这怎么才好卖?”一面拿起自己正在绣的腰带试着推销,“这腰带花都绣满了,您看我算了二十文成不?”
谢明珠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花,好看是好看,可如果只绣了二十分之一的花纹,那自己三十文都买。
不过听着对方这话,是不是觉得绣得越满就更有价值?
那这个思维在广茂县,是做不成生意的。
看来还是不会变通。
第119章
大约是看着她将两个孩子带着来摆摊,也是叫谢明珠一时间想起了自己初时带着孩子们的光景,心顿时就软了,自是有心帮她一把,“你可仔细瞧了,这城里的人衣衫穿着都如何?”
妇人被她这无头无脑的话问住了,愣了一下,一脸不解,“这……这不都是寻常衣裳么?”一面还不忘拿着那腰带递给谢明珠瞧,“夫人您看,要不我再给您少五文?”
谢明珠忽然有点无力,摆了摆手,“你自己试试,这腰带绑在腰上舒服么?”
妇人下意识就要将腰带往身上比,“这挺好看啊。”
谢明珠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冥顽不灵,自己的话她到底听进去没?深深吸了口气,“你就没觉得绣这么密的花,还会透气么?用的人不嫌热么?”
“啊?”妇人一脸大惊失色,随后慌张又惋惜地看着手里的腰带,显然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就是这脑子反应得太慢了,放下手里的腰带,蹲在地上捡起摊位上的鞋子和其他绣品,恍然大悟,“所以,所以,所以根本不是不好看,是大家嫌绣花太密集,不合适这里的天气?”
不是,谢明珠这么听她这后面的语气,还很轻松的样子。
然还没等她问,就听妇人激动道:“我就说嘛,我的绣工怎么会做不好呢!原来大家不买是嫌太厚了。”
说完,还跑过去抱着俩孩子亲了一下,很是欢喜,“娘的手艺没退步,没退步,咱不怕没饭吃了。”
两个孩子也很开心。
好在妇人虽高兴,但也没忘记朝谢明珠道谢,感激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只是别在袖口的针尖戳在了谢明珠的手背上,疼得她连忙缩手。
对方见此,慌得不行,又是忙着去将袖口上别着的针取下,又忙着给谢明珠赔罪,一连鞠了好几个躬,嘴里不住地说着,“对不起夫人对不起!”
她那俩孩子见此,也有些慌张,似乎害怕谢明珠要赔钱,跟着一起喊,“对不起夫人,我们娘她不是有意的。”
虽然跟眼前这妇人打交道没多会儿的功夫,可是谢明珠已经很确定了,她这脑子慢别人恐怕不是一拍半拍那么简单了,所以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不由得叹了口气,算是自认倒霉的,可见着母子三口都面黄肌瘦的,还是于心不忍,“你们家没旁人了么?怎么将孩子带街上来?可去衙门里登记分了粮食田地?”摆摊不找个阴凉的地方就算了,也不给俩孩子找个草帽戴着。
妇人找到了自己卖不出去东西的缘故,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笑得很开心,“分了,不过我不会种地。粮食也分了,但卖不出去东西,我不们不敢多吃。”万一一下给吃完了,又赚不到钱,那以后怎么办?
俩孩子也跟着小鸡啄米般点头。
好了,谢明珠确定,不止是这妇人不聪明,她这俩孩子也不是很机灵。
不免是一脸的踌躇,自己这原本是觉得她手艺还不错,兴许能到自己那首饰铺子里去,给富贵夫人们订制些成衣。
可看她这样,毛毛躁躁又不聪明,不知要给惹多少麻烦呢!
正当是这会儿,跑来了一个年纪较长些的妇人,一上来就给谢明珠道歉,语气动作都很熟练,“这位夫人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妹子脑子不怎么聪明,您大人大量,别和她计较。”
而那一家三口见了这妇人,连忙围了过来,嘴里喊着嫂子舅母的。
谢明珠才晓得,原来这个跑来替她道歉的是她娘家嫂子。
然那后来的妇人见谢明珠不开口,急得不行,往袖袋里就要摸钱,可是掏了半会儿,才得两个铜板拿手里,又见谢明珠虽说没穿金戴银,可这样的美貌夫人,哪里会是寻常人。
也不知人家似乎看得上自己这两个铜钱做赔偿。
但见了身后的母子三人,也没法子,最终还是尴尬着伸出手,将那两铜板给谢明珠,“夫人,我这实在也没多的,您看着两个铜板,赔给您成不成?我妹子真不是故意的。”
谢明珠听得她这话,晓得她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忙摆手,“没多大点的事儿。”就戳了一下,针眼都瞧不见呢!
只是见她这个做嫂子的也还成,便道:“我方才和你这妹子说了,她做的这些东西,在岭南不好卖,以后绣花少绣点,太密集了,也不透气,如此便是再怎么好看,也没人愿意买回去。”
她手艺虽有些,但也没到有收藏价值的级别,大家买回去肯定是要用,总不能买回去看,所以肯定要实用。
那女人的嫂子连朝谢明珠道谢。
耽搁了这么久,谢明珠也没多待了,只朝前走去,却见韩婵的摊位就在不远处,而且正朝自己看来,很显然方才那边的事情她也知晓了。
想到家里的老人小孩都喜欢她家的炸豆腐干,便上前买些。
如今韩婵生意不错,所以得现炸,谢明珠便坐到后面的凉棚里等,自是和她说起那母子三人。
只听韩婵说道:“那是玉州来的,听说叫翁十斤。”她说到这里,指了指脑子,“说是这里不好使,偏生命又苦,男人没了,幸好还有个手艺傍身。”
不过想到翁十斤摆摊两天了,一样都没卖出去,韩婵也是替她发愁,“可单有手艺也不成,她做的那些,哪个能买?”
来城里摆摊后,大抵是接触的人越来越多,生意也不错,让韩婵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故而这话也多了起来。
只压低声音继续和谢明珠说那翁十斤家的事情。
“听说她家和大伯家抓阄分地,他们家抓到坡上,偏他公婆男人不满,遍地撒泼打滚,非得要河边的地,说那里更肥,没得法子,人家和他家换了,哪里晓得都是命!当天他们去河边犁地,谁知刚好地龙翻身,连人带牛,全被河后面垮下来的半边山埋里头了。”
这不就是现世报嘛!谢明珠听得有些唏嘘。
又想起刚才来找自己替翁十斤道歉的妇人,“这样说来,如今他们一家三口,跟着娘家人过?”
“是了,我这里瞧了两天,她哥嫂侄儿都在不远处摆摊卖竹篾,她那嫂子一天要来她这里瞧八百回。”可见也是给放在心上的,这让韩婵还颇有些羡慕,穷是穷了些,可翁十斤的娘家对她多好啊。
哪里像是自己娘家,夫家出了事情,他们第一时间就是和自己断绝关系,不认自己这个女儿。
被流放之时,连送也没来送一场。
不过现在想明白了,反正如今山高水远,一辈子难以相逢,这关系断了就断了的。
又见自家烧油炸豆腐干的男人,虽是话少了些,但人勤快,什么都肯做,更不似从前自己那夫君一般,样样要自己伺候。
说起来,现在除了穷,没有什么不好。
而且自己这个月消息又没来,也许孩子又重新来找自己了。
想到这些,她对未来也是充满了期待,高兴地将包好的豆腐干递给谢明珠:“我这里忙,就先不陪你了。”
谢明珠却见她这里生意好,夫妻两个很明显是忙不过来的,晚上回去还要自己推豆腐,便道:“如今生意也不错,找两个人跟着帮忙,别年纪轻轻给熬坏了。”
韩婵应着,“正是有这个意思。”本想直接买别家的豆腐,反正现在街上卖豆腐的也不少,但思来想去,每日要的也不少,还是自家的用起来放心。
所以他们夫妻俩商量着,写个信到村里,让村里来两个人帮忙。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找那不相干的,倒不如将这活计给村里人。
这一点,倒是和谢明珠想到一处去了。
从她这里告辞,谢明珠去玉州人开的柴火铺里订了柴火,手里提着这炸豆腐干,就直接回家去了。
不想她前脚刚到没多会儿,谢矅就回来了,只不过手里居然提着两双虎头鞋,还挺眼熟的。
谢矅见谢明珠盯着瞧,当即笑起来:“我看这模样不错,拿来给你们瞧瞧。”随后指着鞋子上面的两只眼睛,“夫人您瞧,我寻思着,她这手艺,到时候做绒花想来也不差,您那首饰铺子里,是不缺银匠的,可也不是人人都买得起金银首饰。”
要不说谢明珠当初觉得谢矅聪明呢!她在那翁十斤的摊位前看了半响,只觉得她绣花手艺好,让她以后绣少些,方好卖出货去。
竟没有留意到,她还有别的手艺。
而且谢矅这提议极好,首饰铺子里即便是有贝壳这些相对便宜的小饰品,但还是得品样繁多些,不然很难支撑下去。
虽然想走高端路线,但城里寻常老百姓更多,所以大部分目标客户还是大众。
当即也是问起,“是一个女人带着俩小孩的摊位买的?”心里已经有了些主意。
谢矅点头,“是啊,这两双鞋子,她才收我十五文钱。”便宜得让谢矅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谢明珠一听,这十五文,拿到岭南去,三十五文都未必能买得到一只?这翁十斤真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见钱就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