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也有些好奇,叮嘱了宴哥儿他们几声,“别碰着了,都远些。”省得给弄坏了。
随后也走到了筐前。
筐上的干草已经被拨开了,但见里面竟是有些看着半旧不新的瓶瓶罐罐,底下还有些旧书。
她有些疑惑,疍人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对他们来说,应该都是无用之物,他们的文字从来不是用书本记载,而是雕在贝壳海螺之上。
至于这些瓶瓶罐罐也太小,最多只能装些盐巴,而且胚体很薄,不是疍人喜欢的那种耐造粗陶。
所以这些东西,疍人怎么可能放在船上占位置,立即就想到了这来路,与此同时脱口问:“不会是他们在海底打捞到的吧?”
这时候的王机子已经拿起底下的旧书在翻看了,一股旧书发霉的味道立即就窜上来,“你还真说对了,我看这字体,应该是庆丰年间最流行的字体。”
一面指了指这些书本上的罐子,“我看也像是庆丰年间白瓷窑的东西,小遥你看瓶底,是不是也有印记?”
萧遥子正拿着瓶子在瞧,很显然他喜欢这种风格简约又优雅的瓶子,颜色看起来虽单调,但却十分雅致有风骨。
并非那些个大红大绿。
听到老头子的话,翻了瓶底一看,果然瞧见白瓷窑的标记,顿时心头大喜,“还真叫师傅您说准了,这怎么讲也是四五百年间的东西了,想不到保存得如此完好。”一面轻轻的敲着瓶身,一阵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
几乎就确定了是真品。
大家听得他们师徒俩的话,都围了过来。
尤其是卫无歇,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对于珊瑚这种东西,大约看了就是眼前一亮,但真正能叫他留在心底的,还是这些与文化有着密切关系的书本。
他立即就挤了过来,伸手就要去拿书。
手背王机子狠狠拍了一下:“小子你毛手毛脚的,仔细些,别给弄坏了,现在想要找一本庆丰年间的东西,可不好找。”
庆丰是前前朝倒数第二个皇帝的年号,他这人不是什么做皇帝的材料,不过艺术天赋挺高的。
他在位的那些年,全民审美都随着他这个皇帝提高了不少。
只是可惜,搞艺术的人做皇帝,那不就等于是双手将皇位送出去么?
所以庆丰二十三年,就发生了七王争霸。
说来也好笑,他这个皇帝还好好地活着,他七个兄弟已经在开始抢他的皇位了。
后来越打越严重,王朝也越来越乱,几乎到了千里不见一城的荒凉,不管是房屋庄稼还是百姓,都遭到了灭顶之灾,长久笼罩在战火之中。
七王争霸结束后,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胜利者在登上那摇摇晃晃的皇位不到半年,就被起义军给推倒。
然后打了几十年的仗,前朝开国皇帝结束了战乱,这片土地上的焦黄才慢慢退去。
而在前朝的时候,大家总结老百姓们多受的那些苦楚战乱,都是因为□□的不作为,所以对于他在位时候留下的一切都十分排斥。
所以与他有关系的不少文化物资,那时候也都销毁得干干净净。
谁知道一代皇帝一个喜好,反正到了后来,又有喜欢这份优雅简约的风格。
可惜庆丰年间的东西,不好寻了。
这些,现在对于这个世界还算是了解的谢明珠也知道,因此十分赞成王机子的话,也忙出口道:“都小心些。”现在这些东西,一件说是价值千金,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但卫无歇有些不满他们如此小心翼翼,“既是海里打捞出来的,显然还有。”
而话音才落,他终于和忙忙碌碌的豆娘说上了话。
只不过豆娘说的是:“他们的确打捞了不少,不过书本都被撕来烧火煮饭了,那些瓶瓶罐罐,嫌弃占位置,打碎了磨成瓷刀片。”
所以现在这筐,算是独苗苗了。
众人听得她的话,都短暂怔了一下,随后是王机子哭天喊地的声音,“老天爷啊!这,这但凡早一步知道疍人们手里有这些东西……”
他如此惋惜,不单是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庆丰年间的孤本,更让人震惊的,还是这些书本并非简单的诗词文本,而是记载着当时社会风貌文化的州志。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却是有着珍贵的历史研究价值。
王机子还没来得及翻看,手里还宝贝般地捧着这瓷罐,听得他的话,瞥了一眼,眼里也冒着光。
然后卫无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没想到,这海里是真有宝藏。”
而比起他们这些文化人,小孩子们更喜欢的还是那些发光发亮的,很快目光就被其他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谢明珠见没多少货了,只叫豆娘和月之羡先去吃饭,也问起那些庆丰年间的宝贝。
豆娘笑答道:“我和他们换了不少珍珠和碎珊瑚,他们觉得占了我的便宜,又没有什么东西给我,就想将这筐里的东西送我了。”
说到这里,还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瞧了,左不过是些小花瓶罐子的,也装不了什么,咱们自己也能烧,底下又是旧书,我也嫌弃占位置,都不打算要了,是阿曜让我留下的。”
想来那时候谢矅就知道这些东西是有价值的,哪怕那时候也并不知哪个朝代的。
但不得不说,有个文化人跟着,到底还是要好些。
不然真是容易错将珍珠做鱼目。
月之羡听后,自然是要逮着这个机会夸赞谢明珠,“还是媳妇聪明,让谢矅跟着小黑子去了,不然就小黑子这个睁眼瞎,什么名家真迹在她手里,都只能拿去垫锅底。”
豆娘听到这话,不满地瞪过来,“哼,别忘记了,这可是人家送我的。”而且夸媳妇为何要踩自己一脚?
不过她这话倒是不假,她若要,谢明珠也不会拦着。
甚至还在想,要是卫无歇与豆娘若是有朝一日修成了正果,以后有这一筐东西给豆娘做嫁妆,天下独一份的,别说是嫁到卫家了,就是比卫家还要显赫的程家,这嫁妆也是价值连城。
也就顺势道:“也是,那是人家送你的,回头你就带走。”反正这东西,他们也不可能拿出来卖。
豆娘现在已经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了,怎么可能要?但更震惊的是,谢明珠竟然就这样送了自己。
吓得连连摆手,“明珠姐可千万别,虽是人家送我,但前提是我给他们换了不少货,我若是不带着货去给他们,他们又怎可无缘无故送我?”
说到底,还是该谢明珠收起来才是。
而且当时自己不要的,是谢矅让自己留下来。
所以豆娘觉得,谢明珠就算是要给,也是给谢矅才对。
她这话让月之羡有些惊讶地看向她,“稀奇了。”
“那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豆娘不打算理会他,囫囵扒完了饭,就去给大家介绍每个筐里的东西。
谢明珠见此,没好气地瞪了月之羡一眼,“她这一趟也辛苦,你就不能好好跟她和平相处?”人家可是在为自家赚钱。
看在钱的面上,也不给个好脸色。
月之羡却满脸的委屈,“媳妇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她是来抢我的,你差点就没夫君了,你还在为她说话?”那可是仇人。
“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看人家现在也看不上你,就你还记仇。”谢明珠想起当时豆娘来找月之羡时,月之羡被吓着的样子,就忍不住好笑。
夫妻俩趁机在这里说了会儿闲话,没过多会儿,谢矅就来问碎珊瑚的事情,这次有两筐碎的,少不得做两三百件首饰。
谢明珠一听,心里也欢喜,“等庄小四回来了,叫他让人去一趟银月滩,再继续往那边送。”
而那一筐的古籍书本,谢明珠和月之羡商议之后,也没全留。
反正这些东西,收藏价值更高,索性王机子萧遥子这里喜欢,夫妻两个便商议着,给他们送些,现在又不是外人。
不说靠他们的名气,就在他们在家里住一处,也多有照应,而且当初见面时,人家都给了孩子们见面礼,他们也还没回礼。
主要也拿不出什么能叫他们动心的回礼来。
如今拿这些更好。
再有程家大师兄和盾山那里,也要送。
还得给二师兄留着点。
余下的谢明珠给豆娘和谢矅都分了一本书和两个小瓶子。
最后自家留了些。
谢矅知道价值,心中感动不已,好一番推辞。
她倒不是作假,而是觉得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谢明珠给的,恩情这一辈子是没有办法还完了。
可是眼见谢明珠要生气了,只得先收下来,心里想着也罢了,反正自己的就是夫人的,就当是夫人暂时放在自己这里。
豆娘那里当然也拒绝了,毕竟早前还和月之羡信誓旦旦说自己不要。
谢明珠一番劝解,“这些东西,你莫觉得是小物件,放在哪里都不起眼,还不如半截珊瑚吸引人。可是你去州府里瞧,那些面上金光亮堂的世家里,未必能找到一件这样的好东西。你就收起来,往后总是有大用处的。”
谢明珠也不知道怎么给她解释。
反正她可还记得当初白娘子为了给许仙撑面子,让小青去梁王府偷烈火神珠、羊脂玉净瓶等四件宝物。
可见有时候,这些用金银都买不到的东西,远比金银有用多了
豆娘摸不准谢明珠到底怎么想的,但见她说得一脸认真,便给收了下来。
这一筐宝贝分完了,大家都高高兴兴回去 。
而谢明珠家的首饰铺和杂货铺,如今就等庄如梦从银月滩回来,长皋兄弟俩从顾州回来了。
隔日一早,又有人来租房,谢明珠去了衙门里一趟,和人将契约办好,正要回家,就叫翁十斤给喊住。
她那一对双生儿子狗蛋狗剩都跟着,母子三人都提着篮子,见了她一脸激动地围过来。“谢夫人。”
谢明珠见他母子三人都顶着个大黑眼圈,心里忍不住想,难道他们落脚的地方昨晚出了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她觉得人家没说话,可人家母子三人都精神抖擞的,笑着一起将篮子递给她,“我们正在打听你家在何处呢!昨天那个谢矅姑娘来,说在衙门后头,绒花配件做好了让我们送来。”
谢明珠听着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下意识地掀开篮子,只见里头五颜六色的,全是绒花配件,而且随便抓起一个来瞧,质量居然没得挑。
她有些震惊,“你们,这全都是你们昨晚做的?”
翁十斤笑眯眯地连忙点头,“对啊,谢矅姑娘说谢夫人你的首饰铺子快开了,让我们越快越好。”然后指了指身旁的俩儿子,“我昨晚就让狗蛋和狗剩跟我一起做,这不赶紧给您送来,就怕耽误你拿到大事。”
俩小的也有这手艺?这才多大?四岁顶天吧?
她觉得自己该收回昨天说他们一家三口脑袋不灵光的话。
本想跟他们说将篮子给自己,正好自己这才租了房子,手里有银子。可转头一想,还是写个凭证,回头也要将数量计算一下。
毕竟这本来就是做计件的。
于是便道:“随我来吧。”只是瞧见母子三人那大黑眼圈,“我虽急,但你们也不必熬夜。”而且看这样子,早饭也没吃。
翁十斤仍旧笑得很开心,“没事,我们以前也经常熬夜做东西,不然我男人和公婆就不给饭吃。”
这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么?她还能笑得这样灿烂,谢明珠心想还是不能拿他们母子三作正常人看。
一路将人领着家里去,这会儿家里就小时和谢矅在。
谢矅看到他们母子,有些吃惊,显然根本就没想到,昨天自己跟他们说的两百个绒花配件,他们就一晚上给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