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坐下,正好面对着宴哥儿一行人。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的。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显然是小喽啰,并未坐下,而是整齐地站在他身后,只有一个嘴尖猴腮的瘦子上前小声询问,“萍哥,咱要将他们的嘴巴都堵起来么?”
李小萍拿着半截草根认真剔牙,嘴里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不用,一帮娃娃而已,翻不了天。”何况这荒山野岭的,他们就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听到。
而开口的麻三得了他的话,便点着头蹲在他旁边,殷勤地给他捶腿,看得对面的小时一脸羡慕。
这些人把自己的腿绑得笔直,她现在都觉得要僵了。
而李小萍并未因为麻三的殷勤就给他好脸色,反而在看到眼前一排娃娃后发愁不已,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也是个没用的,让你绑两个人打听城里的消息,你绑一帮娃子有什么用?”
其他人见麻三被踹,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默默地退了几步。
只剩下麻三一脸可怜兮兮地爬起来,继续跪在李小萍身前,“萍哥,我们也不是故意的,那城里现在严查,进城就要看什么身份帖子,我们这也拿不出来。”
正好看到有几个小孩出城来,便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就招呼兄弟们上迷药,给迷晕带回来了。
其他几人也连忙附和,表示他们已经尽力了。
李小萍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眉头仍旧拧成一团,“不管如何,三当家吩咐的差事,咱要是办不好,以后都得去晒盐。”
晒盐两字一说出口,这些喽啰脸上满是恐惧。
仿佛那是什么修罗地狱一般。
麻三更是担心,“那,咱这城进也进不去,人也已经抓回来了,不如咱问一问?”
李小萍嫌弃地扫视了宴哥儿他们一眼,尤其是看到还掉眼泪吸鼻子的卫星河,就更不抱任何希望了。
谁知道这时候小时雀跃地叫起来,“你们想问什么?我们都知道哦。”
此话一出,不但是卫家兄弟立即朝她看去,就是李小萍一行人,目光也全都齐齐朝她聚集而来,眼里更满是震惊。
卫星海急了,这小丫头就是坏事,难道看不出来这些是坏人么?竟然还主动告诉他们。
而李小萍却是惊喜得坐直了身体,眼里全是遇到家乡人的激动。“小丫头,你是鳌州人?”
小时才不知什么鳌州不鳌州,她就知道,城里人各式各样的口音和土话,她都会说,只要听了就能讲。
所以听到这李小萍的口音,自然就学着对方说。
娘说这样容易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眼下不知怎么回?宴哥儿立即开口道:“这位大叔,我们老家正是鳌州的,小妹才被接来城里。”
鳌州隶属顾州,不过只是一座小城池,人口并不多,但是那里的点心做得漂亮。
当然,也只仅限于漂亮,口味还是不大符合大众。
所以哪怕点心出名,但城仍旧还是一座小城,没凭着这块招牌繁荣起来。
李小萍打打杀杀惯了,心眼这种东西身上是没有的,尤其对方是小孩子,更没有半点防备。
听了宴哥儿的话后,开心地笑起来,“咱们鳌州不好么?怎么听你们这意思,你们爹娘还带你们搬到了广茂县这破地方?”
宴哥儿假话张口就来,“都说人离乡贱,要是能好好过日子,咱也不会到岭南来。”话到处,满脸哀愁无力,“我爹开了个点心铺子,不说生意多好,可养家糊口也足矣。不料有一日遇着醉酒的赵家公子,来我们家点心铺子的时候,突然发了酒疯,将我们家铺子砸了,我爹性子冲,忍不住理论几句,他便动起手来……”
说到伤心处,他开始垂头哽噎。
赵家是鳌州大族,他书上看的。
这次就不好意思了,先借用一下他家的名声。
小晴立马就接着继续编,“我爹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他们仍旧不肯放过,没法子我爹娘只能领着我们另去他地求生,可手中无银钱,自是无处可容身,无奈只能到这广茂县来落脚。”
她说完,看向身旁的小暖。
小暖一改方才讨伐卫家兄弟的咄咄逼人,一脸楚楚可怜,“是啊,小妹那时候年纪还小,没法带着走那么远的路,只能暂时寄养在亲戚家。上月我爹娘才经千辛万苦将她接回来,只是家中拮据,如今城里的水塘都是有主的,我们便想到来城西这月牙塘摸睡莲米,回头拿到草市去卖,多少能换些钱补贴,省得爹娘起早贪黑那样辛苦。”
其实在宴哥儿哽咽的时候,李小萍就很动容了。
他家可不就是得罪了那鳌州大户赵家,才家破人亡,自己更是背上人命,四处流窜,最后不得不到海上为寇。
所以他几乎都没有去怀疑宴哥儿兄妹几个的话,尤其是这几个孩子时常帮家里干活,并不似卫家兄弟那般养尊处优,所以看起来细皮嫩肉的。
这就让他们的话更有说服力了。
现在得知他们到城西月牙塘,是为了下水摸睡莲米补贴家用,就更感同身受了。
满脸怀念,“想当初,我也为了补贴家用,到处摘桂花。”可城里的桂花都是有主的,他只能去城外山上找野生的,然辛辛苦苦,最后其实只买了一两个铜板罢了。
看到眼下的宴哥儿兄妹,他觉得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实在不忍,抬起手朝麻三示意,“去,给我这几个可怜的小老乡松绑,天可怜见的。”
“谢谢大叔。”小时立马就操起鳌州口音朝他道谢,笑得甜甜的。
卫星海傻了眼,那卫星河更是忘记继续掉眼泪。
表弟他们家怎么是鳌州搬来的?还穷到已经需要他们到无主的野塘里摸睡莲米补贴家用?
可算了吧?现在这广茂县里,最有钱的卫星海不敢说是他们家,但他们家肯定是日进斗金,毕竟有那么两个会做生意的爹娘。
不过卫星海听到宴哥儿说他们被鳌州赵家逼得背井离乡,也不得不佩服。
因为在鳌州,赵家是名门望族,他在书上也看到有人提过。
所以这个表弟,还真是见多识广。
此刻的卫星海处于这兄妹几个三言两语和匪徒成了老乡不说,还获得了自由的震惊中,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无形中,已经对这个表弟有些佩服的迹象了。
这时,麻三和几个喽啰小弟已经给宴哥儿兄妹松绑完了,走到这卫家兄弟面前停下了脚步,扭头找李小萍拿主意,“萍哥,这两个?”
李小萍还没言语,宴哥儿就解释道:“是我的同窗,听到我下学后要带着妹妹们去塘里摸睡莲米,说我们摸多少卖多少。”
麻三听了,顿时笑起来,然后伸手就往卫家兄弟俩身上摸索,“两小子我看着就细皮嫩肉,穿得衣裳料子也好,没想到竟真是大户人家的。”
说话间,还真从兄弟俩身上摸出了几十个铜钱来。
这算对于孩子来说,是大钱了,让麻三嘴角都笑得咧到耳根子,“不到现在这广茂县,真有大户,大哥咱们这次来对了。”
宴哥儿兄妹几个看到卫家兄弟俩身上摸出这许多钱,也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毕竟他们兄妹身上,总共也只能凑买两碗甜水的钱。
李小萍自是看在眼里,几个小老乡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他没有理由怀疑。
也是有些仇富的意思,自是没让麻三给卫家兄弟松绑。
宴哥儿见此,暗自松了口气,就怕这卫家这俩表哥也松绑,到时候会想着跑,乱了自己的计划。
而是听着小时那熟悉的乡音,也是理所应当聊起来,还打听起城里的消息,“城里有兵马么?听说新来的劳什子郡主,给衙门里都重新配了刀。”
宴哥儿兄妹几个是十分配合的,人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不做假,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聊得投机,让李小萍他们甚至掌握里比之前所得到的情报还要完整的消息,对于宴哥儿兄妹再也没有不信的了。
于是兄妹几个回答问题的时候,顺道还问一问,李小萍他们是哪里来的人贩子?
人贩子?李小萍当然不可能认了这个身份。
他在元宝岛上,也是小有名声的浪里斩,手底下有着七八号人呢!所以一脸得意洋洋地自我介绍:“听着,洒家元宝岛李小萍,江湖人称浪里斩。”还不忘介绍麻三他们几个,“这些,都是我的小弟。”
“哇,叔叔你好厉害,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杀了赵家的坏人啊?”小时眼里亮晶晶的,全是羡慕崇拜。
不过羡慕的是李小萍的外号,而非海贼身份。
对比起围坐在李小萍身边的兄妹五个,卫家兄弟俩孤零零地被绑在一旁,一开始听到表弟他们竟然一点戒备心都没有,把城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这些贼人后。
卫星海心急如焚,几次想要出言阻止,只是可惜每次刚想张口,那麻三巴掌就往他脸上抽来,“小子我看你不像是好人!”竟然敢阻止萍哥的几个小老乡介绍城里的情况。
最后撕了些芭蕉叶来,捏成一团直接堵住了卫星海的嘴。
好在现在卫星海虽然顶着一张肿胀的脸,但听得表弟他们也把这些贼匪身份套了出来,也不得不佩服,这聊天中,竟是将人家身份,甚至现在还继续打听元宝岛的消息。
“元宝岛是不是很多元宝,叔叔我们是老乡,可以介绍我爹娘去么?”小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甚至还摸出身上仅有的一个铜板,“这是我攒了好久的,我看城里找人介绍工作,都要钱,我没有很多,这个先给叔叔做报酬。”
李小萍看着这兄妹几个,都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真是心软,实在没法拒绝。“叔叔不要你的钱,不过上岛的事情,得叔叔先回去禀报当家们才能做决定。”又可怜他们兄妹几个,一个个都生得这样漂亮,他几乎都已经能脑补出来,那赵家公子为什么去砸他们家的点心铺了。
肯定就是因为这些孩子的娘太美貌,那赵家不是东西的公子看上了,人家不从,方搅得人家没活路,最后无奈逃离故土。
不过又想,他们生得好看,几个小姑娘以后长大了必然也是美人胚子,当家他们肯定愿意这几个娃上岛,将来没准能有大用处呢!
心里甚至已经在美滋滋地想,自己一次领了这么多小美人上岛,没准能记一大功呢!
而就在这时候,小时忽然吸着鼻子往他身上闻,“叔叔你吃什么好吃的了,身上好香。”
“我刚才吃的烤野鸡,小丫头鼻子真灵。”李小萍没隐瞒,反而想到以后都要带他们上岛,那肯定是自己人,当即大手一挥,使唤着麻三几个,“你们,去弄几只野鸡来给我小老乡们尝一尝鲜。”
兄妹几人一听,连忙高兴地道谢,甚至要跟着帮忙捡柴火准备烤鸡,一副好久没沾荤腥的欢喜样子。
卫星海有些看不懂了,实在是表弟他们那激动的样子,自己瞧着都不像是作假。可又忍不住想,表弟家的伙食应该没那么差吧?
可他们现在不想办法逃走,怎么还想着吃呢?又见这天色越来越暗,只怕家里都急疯了吧?越想越气,奈何嘴被堵住了,只能拿眼神示意他们想办法逃跑。
可惜他们像是没看到一样。
说要去帮忙的宴哥儿兄妹四个可没闲着,小时陪着李小萍用鳌州话聊天,他们则捡柴火弄些野菜香茅等。
那干活的娴熟动作,让原本心底还有些怀疑他们的麻三等人彻底打消了顾虑。
这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干活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
很快,打猎的人回来了,收获不小,野鸡野兔都有,三两下拔毛去皮挖去内脏,简单清洗,小晴几个就接了手去用自己采来的野生调味草木和水果一起腌制。
这时候麻三却发现,他们把丢掉的内脏挑挑选选的,堆满了芭蕉叶。“这是作甚?”
“这都是能吃的,怎么能浪费了?”小暖抬头笑了一下,拿去水边清洗。
麻三见此,忍不住摇头,“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内脏可咋吃?尤其是这野鸡的,本来个头就小,那肠子心肝都没多大,牙缝都不够塞,这些小娃儿还要给洗来吃。
火很快燃起了,野鸡野兔上了火架,暮色之下,兄妹几个额头冒着汗,认真地翻烤着,一股早前李小萍他们烤鸡时候没有的香味随风飘来。
“妈的,可真香。”李小萍吸溜了一下,“什么时候能熟?”本来早前就没吃饱,现在这香味一勾,满腹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是好香啊,卫星海也觉得忽然好饿。
身旁的卫星河更是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已经表皮金黄的野味,时不时地吞咽着唾沫。
夜色彻底将这片芭蕉林给笼罩,火堆与火焰上翻烤的野味越发引人注目了。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地等着。
终于,小晴捏着一个百香果,将汁水挤在表皮金黄酥脆的野鸡和野兔上,火焰和汁水在野味身上碰撞,发出滋滋响声的同时,更是将原本的香味扩散数倍。